綠衣綠裙的少女苗條而高挑,雖然按照這個時代的標準來衡量,她有些偏瘦,但是以現代的審美來看,她的身材極好,又高,身體各處的比例接近完美,又帶著一種青春活潑的氣息,一見就讓人喜歡,若是在現代,絕對是當模特的好料子。

“你不記得我了?”那少女很是活潑,她吐了吐舌頭,又伸手撓了撓發根,笑道:“我是同平兒,原來還差點殺了你,你忘了?”說罷,她還晃了晃自己背上的長劍,劍穗隨著她的動作晃動起來,更為這個女孩兒添了幾分活力。

經同平兒這麽一說,李小蕙馬上想了起來。

那已經是四年前的事情了,那個時候武則天還在位,李小蕙也剛剛嫁給張柬之不久。

同平兒是太平公主的侍女,而她的姐姐就是那個給李小蕙送白玉扳指的女子,當年那女子被殺死了,還是李小蕙和李隆基埋葬了她。同平兒和她的姐姐相依為命一起長大,她一直認為若不是李小蕙的關係,她的姐姐也不會死,所以同平兒下決心要殺了李小蕙替她的姐姐報仇。

於是在見到李小蕙之後,同平兒就一直想著要殺掉她。

李小蕙嫁給張柬之的時候,曾今穿過一件用孔雀羽毛編製而成的衣裙,很是漂亮,而且天下僅此一件。

後來李小蕙將自己的裙子送給了子衿,子衿穿著那衣服,卻被同平兒誤當做公主,一劍將子衿捅穿,子衿命大沒死,卻因此與一行法師結下了一段緣。

太平公主抓了同平兒,將她交給李小蕙任李小蕙發落。李小蕙因為自覺欠了同平兒姐姐的一條命,於是就放了同平兒。

如今想起這些事情,李小蕙唏噓不已,張柬之已死,武則天也已作古,當年在的許多人如今已經走完了一生。而當年那條引起同平兒誤會的孔雀羽毛裙子,也因為上麵又是破洞又是血跡,李小蕙覺得不祥,不知扔到哪裏去了,再也找不回來。

往事曆曆在目,大概唯一能讓人感覺些許安慰的,就是子衿因禍得福,終於可以和她所喜歡的人在一起,雖然一行仍舊是日日晨鍾,但是晚上一行會離開寺院,去陪伴子衿。

當然,一行這樣的特權也是李小蕙通過自己的身份爭取來的,她通過李顯下令,一行才可以做這樣特立獨行的高僧。

李小蕙細細打量著站在自己麵前的同平兒,才幾年未見,當初同平兒還是個小女孩兒的模樣,如今長高了許多,已經出落成楚楚動人的少女。言語動作間偶爾來透出一股天真之氣,卻讓她顯得更加純真自然。

看同平兒沒有一點殺氣的模樣,李小蕙覺得她不會是專門再來殺死自己的吧?

“的確是忘了呢!”李小蕙撓了撓頭發,笑道:“你的樣子變了好多,從小丫頭變成美女,別說是我,就算換了旁人,這麽幾年未見,也不一定能認得出來。”

同平兒“嘻嘻”一笑,看了看四周,問道:“你怎麽不跑,也不叫人,就不怕我這回是來殺你的?”在同平兒眼中,李小蕙這座公主府也太寒酸了些,她從小在太平公主府長大,見慣了太平公主府的模樣,兩相對比,李小蕙這裏的院落屋子雖然也大,但是人卻少得可憐,她翻過了牆輕輕鬆鬆就進來了,也沒有見到幾個侍女。再看看屋子裏,裝飾也簡單地很,多餘的飾物極少。

除了太平公主府,安樂公主府同平兒也見過,長寧公主府同平兒也曾進去過,這兩位都是永泰公主李小蕙的妹妹,可是她們的公主府比皇宮都奢華,門裏門外家丁侍女穿梭不休,陪伴公主左右的都是年輕俊美的男子。

可是這些李小蕙的永泰公主府統統沒有。

李小蕙也笑了笑,若是每個刺客都像同平兒這麽天真,她大概已經死了幾十次了。

“就算你真的來殺我,我喊人又能如何?我跑又能如何?以你的速度,我是絕對不可能在你眼皮底下逃掉的,而我的那些護院,正如你所說,都無法察覺到你的存在,我就是喊了他們來,怕也不過是多添上幾條人命,終究是無濟於事。”

“嘻嘻。”同平兒笑出了聲,這些年她離開太平公主府,遇到了高人,拜了師父,一身武藝更加出神入化。這些年她見識多了閱曆也廣了,對於當年的事情,她也經過仔細調查,其中來龍去脈雖然還無法查的透徹明晰,但是事出有因,她也明白並不是李小蕙之過。

這些年她也殺過人,被殺死的人死前因為恐懼醜態百出,她也見過許多,也見過可以鎮定自若的,卻是少之又少。而李小蕙在獨自麵對著她的時候,居然還能這麽思路清晰,算是難得,同平兒從心底裏有些佩服她。

過了一會兒,同平兒道:“你真是有趣,若不是我姐姐的死和你有關,我真想認你做姐姐,一定有趣地很。”她笑罷,又正色道:“我不是來殺你的,但是有人要殺你,我就是來告訴你,有人出了高價雇傭了身手比我更好的人來殺你,既然你的護院擋不住我,就更加擋不住他,你危險嘍!”

同平兒說著,又吐了吐舌頭,嘀咕道:“你怎麽總是得罪人?”說罷,轉身就要走。

“為什麽特意來告訴我?”

“師父說,我欠你一份情,所以總得稍微報答一下,這就算是已經報答過當年你沒殺我的情啦!你自己當心吧!哦,對了,要小心你的那個妹妹。”同平兒的人已經沒了蹤影,但是聲音卻遠遠地傳入李小蕙的耳朵。

這聲音驚動了李小蕙那寥寥無幾的護院,看著姍姍來遲的護院,李小蕙笑道:“是故人來訪,沒事,都去休息吧。”

她的妹妹,和她有利益衝突,而且有如此膽量敢買凶殺公主的,除了安樂還能有誰?李小蕙發愁地揉了揉太陽穴,安樂啊安樂,再怎麽說,我也是和你一母所生的姐姐,你就真能下得了手殺我?而且我現在還沒有礙著你太大的事兒吧?

安樂公主李裹兒雇傭江湖上頂尖兒的刺客來殺李小蕙,這消息安樂雖然瞞的緊,卻隻瞞得了朝堂,瞞得住她的父母,卻無法賭注江湖上流傳飛快的消息。

當這消息落入同平兒耳中時,她決定出麵來提醒李小蕙一下。

離開了永泰公主府,同平兒覺得隻提醒一下似乎解決不了李小蕙的問題,看她那些沒用的護院,實在沒有一個能抵抗刺客的人。

同平兒要報恩,就要報地徹底,就像她複仇要複地徹底一樣,這些年她把當年傷了她姐姐的人都尋了出來,一個一個地殺了,算是替她的姐姐報仇。同平兒略作打算,就換了方向,奔向城東的破廟。

同平兒知道安樂公主雇傭了誰,那是江湖上赫赫有名的殺手,隻要是他想殺的人,迄今為止還沒有一個可以躲過去的。

破廟內,一襲黑衣的男子正擦拭著手中的劍,他的劍是短劍,比普通的劍斷了三寸。一分短一分險,雖然短劍在與人對敵的時候有些吃虧,但是近身搏鬥卻是極為有用。他是殺手,所以用短劍,招招見血劍劍致命。

綠衣飛舞著帶著少女落在黑衣的男子麵前,綠衣的少女嘻嘻一笑,道:“黑炭頭,好久不見,你那把破劍還沒有換啊!”

被同平兒稱作黑炭頭的男子抬起頭,他的臉也很黑,比他身上的衣服隻稍微白一點,但是他長相卻極為英俊,若不是那麽黑,他應該更加好看才對。

那男子看了同平兒一眼,又繼續低頭擦著劍,道:“劍就是我的命,命怎麽能隨意丟棄。”

“你又要殺人了是不是?”同平撅著嘴走到那黑衣男子的身側,不滿地嘀咕著,道:“你答應過我,以後隻殺壞人,怎麽又食言了?”

黑衣男子一邊擦著劍,一邊道:“小師妹,這世上這麽多人,你說得清楚哪個是好人哪個是壞人麽?好人壞人,不是那麽容易分清楚的,就算是天性善良的人,也會做壞人,就算是十惡不赦的壞人,也做過一兩件好事的。”

“別和我講大道理!”同平兒撅著嘴,道:“這次這個,我不能讓你殺她!你要殺她,我們就按照道兒上的規矩,先來比試,你贏了我,才可以去殺她!”

黑衣男子停止了擦拭手中的劍,問道:“為什麽要救她?”

“我欠她一條命,欠地久了怕還不起,隻能趕緊著還,而且非還不可!”

黑衣男子看著手中的短劍,忽然短劍揚起,直接碰到了同平兒手中已經出鞘的長劍上。同平兒手中的也是寶劍,鋒利之極,而且那黑衣男子角度把握極準,碰上去的同時他的短劍就折為兩截,而同平兒的長劍卻毫發無損。

“小師妹,我們已經比過,我輸了,聽你的,我不去殺她就是。”那黑衣男子說著起身就往破廟外走,同平兒急急追了上去,喊道:“師兄,黑炭頭,你不要你的寶貝劍了?”

李小蕙搬入了長安城的皇宮之中,而且就呆在李顯身邊,李顯在正殿,她就在偏殿,兩人相隔不過一堵牆。

李顯真的是非常信賴李小蕙,所有送來的奏折,李顯都讓李小蕙先看一遍,然後選出那些無關緊要的送給韋後看,而其他的都由他自己來處理。

李顯初登皇位的時候,對韋後是十分信賴的,甚至將朝政交給韋後全權處置。也許就是因為這樣,韋後的權利欲望開始空前地膨脹,但是她卻忘了,她的權利是李顯給的,李顯才是天下真正的主人。

韋後越來越不將李顯放在眼中,須知脾氣再好的人也會有火性,韋後越是放縱,就越是失去了與李顯之間多年夫妻的感情和信賴。

有一次韋後把安樂公主不滿五歲的孩子抱在膝上,下手詔拜為太常卿、鎬國公,食邑五百戶。

李顯見韋皇後擅自做主下旨,不把他放在眼中,當時便攔住韋後的手詔說:“且慢下詔!待朕回宮去,再做計較。”韋後聽了,冷冷地說道:“什麽計較不計較?陛下在房州時候,不是說將來一聽妾所為嗎?為何如今又要來幹涉呢?”中宗心中愈覺耐不住了,便一句話不說,傳旨起駕回宮。韋後早已不把中宗放在眼中,見中宗負氣回宮,也毫不驚懼,在安樂公主府中飲酒作樂直到深夜。

這一次,韋後已經碰到了李顯的底線,她卻仍舊不知。

不久之後,許州參軍燕欽融上言:“皇後淫亂,幹預國政,安樂公主武延秀等,朋比為奸,謀危社稷,應亟加嚴懲,以防不測。”中宗麵召燕欽融詰問。燕欽融以頭叩地高聲而言,神情激昂,唐中宗默然不語。

燕欽融才步出朝門,便由韋後的手下擅令騎士把他用鎖鏈拿回,擲於殿庭石上,折斷頸項,立時斃命。

韋後這般處事,中宗未免動怒,不禁恨恨地對那些騎士說:“你等隻知有皇後,不知有朕麽?”

自此之後,李顯對韋後的信任蕩然無存,夫妻情義也所剩無幾。因為李顯自己不善於處理奏折公文,當他發現李小蕙處理這些東西很熟練時,就將李小蕙召至身畔日夜陪伴。

李小蕙越來越接近權力的核心,安樂公主對她的怒氣也就越來越大,甚至被剝奪了一部分權力的韋後對於李小蕙都不再像從前那樣疼愛。在韋後看來,李小蕙明顯不如安樂公主貼心,也不如安樂公主與她親近。

李小蕙為了幫助自己的父親,而逐漸疏遠了自己的母親和妹妹。

不過她這樣做也不是一無所獲的,朝政瑣事漸漸交付於李小蕙之後,朝中那些前朝老臣和一些較為正直的臣子也覺察出李小蕙處理事情的方式明顯與皇後不同,更為公正合理,也更加契合實際。

甚至在麵對大災荒的時候,這位很少露麵的公主也能處理地井井有條,而且頗有其祖母武則天的風範。

這就是李小蕙的收獲,她在不知不覺間獲得了屬於自己的威信,這不是靠那隻現在已經變成裝飾品的白玉扳指得來的,而是憑借她自己的能力。

李顯越來越懶得看奏折,甚至懶得禦筆親批,後來就由李小蕙代為批示。那奏折上用朱筆寫就的不算好看的小楷字體,成了李小蕙的標誌,雖然她盡量避免出現在公眾場合,但是滿殿的朝臣心知肚明,哪些是永泰公主經手的奏折,那些不是。

而那些用金銀從安樂公主處買來官職的人,在看到朱筆小楷時,就愈發頭大。若是找人代筆寫的文采飛揚,那朱筆八成會將之前歌功頌德的部分一筆勾銷,然後在注上大大的兩個字“廢話”。若是自己親自動手,又往往辭不達意,無事可說。

李小蕙的文采不佳,所以代朝廷品評天下文章的依舊是上官婉兒,整個朝堂之後,居然是女子成了主心骨,而那些本應該承擔責任的男子卻退避開來。

李顯因為有了李小蕙的幫忙,又重新過氣了他那種醉生夢死,整日美女圍繞的生活,他的健康狀況也隨著他這種極為耗損精氣的生活方式而變得糟糕。

李小蕙雖然勸過李顯幾次,卻也沒什麽作用,皇帝要做什麽事情,又沒有人敢硬攔著。

李顯醉生夢死去了,李小蕙卻愈加艱難。韋後和安樂公主對她一點善意都沒有,這自不必說,而上官婉兒對她也沒有親近之意。在這恢宏的皇宮內,李小蕙才是活成了孤家寡人的那一個。

太平公主被韋後逐出了權利中心,整日在她的公主府中養著眾多門客,不見外人。李小蕙也會遇上棘手的問題不知如何處理,卻連個可以商量的人都找不到。

此時,李小蕙已經幫助李顯處理政務兩年年有餘,忙碌的時候時間總是流逝地特別快,當李小蕙意識到的時候,已經是景龍三年,景龍是在神龍之後李顯的年號,也就是在太子李重俊造反被殺那一年開始啟用的年號。景龍三年,也就是公元709年,距離李顯被毒死的公元710年,隻有幾個月的時間。

李小蕙是真的怕了。

太平公主作為武則天的女兒,在權利的中心那麽多年,她對於政治的敏銳是無人能及的,原先她還會出麵幫助李小蕙,可是最近她卻閉門不出,她一定是覺察到什麽不對。如今她雖然有門課上千人,但卻沒有兵權,所以明哲保身是她的選擇。

當然,太平公主不可能預見到李顯的死亡,太平公主預見到的,是最近韋後和安樂公主的蠢蠢欲動,她們已經受不了李小蕙如今大權在握的情況,決定要徹底扭轉這種局麵。

太平公主在麵對李顯的家務事時,自然會遠遠規避,以求保全自身。

李小蕙自己也察覺到了,從前韋後還會隔三日五日便來看她,每次都會帶些價值不菲的禮物,有時候安樂公主李裹兒還會隨行,但是近三個月來,兩人沒有來過一次,她去向皇後請安,韋後不是避而不見,就是在簾後裝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