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瀚卿以為馨兒說的是《牧園》,便欲起身去跟馨兒共同翻閱一二。這一動,屋明哲便被驚醒了,他眼睛還沒全睜開,就嘟囔著:“嗯,怎麽~怎麽~”

木瀚卿怕屋明哲磕到頭,趕快回來把他扶正了。這下屋明哲才算是真清醒了,睜眼搖晃著道:“現在是什麽時辰了?我何時睡著的?我怎得在土掌案帳子裏呢?木弟弟,哎木弟弟。”

木瀚卿朝屋明哲笑笑,並未多言。見他無事了,木瀚卿又湊到了馨兒近前,伸手要拿《牧園》。馨兒指了指那頁的木鴛道:“用木鴛。”

木瀚卿這才知曉,馨兒所說到底為何物。木瀚卿看了看那木鴛,從前一直覺得此乃傳說中之物,今日在《牧園》中一見,才真知此奇物卻曾存於世間。原來人想要像鳥兒一樣從空中飛翔而過,並非全無可能。隻需騎上這木鴛,一切可成。

“怎樣?瀚卿,此木鴛可成事否?”馨兒樂得都沒了倦怠之色,在暗夜的油燈下,臉頰亮亮的。

“若能做得出,自然可成。隻是黃將軍恐不會給我等留太多時日,且這木鴛要飛起,必要有個高處才行,可梅雄…”

“你忘了?城外可有山呢,製好後抬上去便可用了。”馨兒指了指帳外,看來她已是翻看時就想到了這點。這樣一來,木瀚卿的疑慮總算消除了。

二人又將屋明哲也拉到近旁,將木鴛說與他聽。屋明哲迷迷糊糊的,也不想細究,隨意看了兩眼就道:“我爹都說我不靈光,你二人說可,那便是可吧。快些畫出來,我跟你二人一道做了便是。”

“屋主事。”馨兒看那屋明哲一副自暴自棄之樣,便想出言勸慰他一番:“莫要說你不靈光,我三人的木工活,屬你最了得。此次做木鴛,必要讓你多擔待些,若沒有你,打退熊月還是遙遙無期呢。工部這麽些官員,要在木工和麵漆的事上找出第一人,也是非你莫屬啊。”

屋明哲從小到大在家中都是少有人誇,馨兒這兩句話,讓他十分受用。這一下,他是頭也正了,臉也直了,眼睛也有光了。自拉了木瀚卿:“走,找黃將軍要材料去。”

黃將軍聽得木鴛一事,欣喜不已。若有物可從天而降,派個穩妥的人騎上,待到了大營上方找準位置,再撒下那紅岩菱種子,比用投石車可是要有把握多了。

當下裏,黃將軍趁夜就拍了板:“需要什麽,列個單子來看。那些工匠你三人可隨意調配。隻是時日不可拖太長了。”

“將軍,五日之內,必見木鴛。”馨兒信心十足,這份底氣可全是《牧園》給的。

“好!”黃將軍起身急道:“你三人可敢立下軍令狀?”

木瀚卿和馨兒想看一眼,不住點頭。屋明哲本是有些猶豫,不想有軍令狀一事懸在頭上。可看他倆如此,也隻得跟著了。黃將軍叫了文書來,將軍令狀擬好,而後三人書名畫押,就著未幹之筆墨,馨兒開了個單子。黃將軍派人去辦,讓幾位主事先去歇下,養足精神,明日去地道中做那木鴛。

軍情緊急,馨兒和木瀚卿徹夜未眠,回到帳中將木鴛製式畫了出來。雞鳴時分,馨兒撂了筆,實在是撐不住了,才勉強小憩了一會兒。

黃將軍連夜派人去伐了木料,馨兒等人下到地道中時,材料已是碼好了。再看另一側,鋸子、斧頭、墨盒等物一應俱全,都排在了地上。木鴛對工匠手藝十分挑剔,馨兒隻讓木瀚卿隨意找了兩個性子沉穩的工匠來幫忙扶料子,至於要動手的活,她和那二位自然是要親自做的。

木鴛的外形類似大雁,隻不過為了讓人能騎行,所以比普通大雁要擴大了數倍。能飛的起來,除了依靠精密的機括,還要做到那外形惟妙惟肖,連背上的羽毛也要事無巨細,才可騰空而起。木瀚卿和馨兒雖對木工活也頗有鑽研。但馨兒是個女子,到底力小些,動起這十分費力之活計,難免落了下風。木瀚卿要做那羽毛,也差上一些,故而背上之羽毛全交給了屋明哲。

黃將軍為保木鴛順利完成,盡了全力來支持此物,三位主事的吃穿用度自不在話下。三人為在五日內完成,已到了輪流而眠的狀態,除了出恭,基本都沒離開過地道。就這樣,三日過後,木鴛便見了雛形,隻剩少量羽毛還未刻,而後加上機括,便可試著一飛了。

然而,看似順遂之事,必會徒生波瀾,凡人事,隻需稍有鬆懈,則困頓驟生,必要從始至終都吊著精神,才可保無恙。這日屋明哲刻著最後幾塊羽毛,心想著總算是要完了,馨兒和木瀚卿暫時又不在,無人盯他,他便想著先偷偷懶,自去一側偷閑打盹了一番。

木瀚卿和馨兒回來後,見屋明哲歪在一側,手裏還拿著刻刀,口水都要流下來來,本想讓他多睡會兒,把那刻刀拿出來,他二人代勞一番。輕手輕腳的動了下,還是吵到了屋明哲。

睡在半夢半醒之間的屋明哲,一個機靈起來見了馨兒和木瀚卿,就如背書不用心被抓了包的小童生一般,二話不說就推開人直奔那木鴛處。屋明哲跑得太急,加之沒看清腳下,一腳踩在了一個鎬頭的木把子上。鎬頭著了力,瞬間立起,這一鎬頭就劈到了屋明哲的小腿處,痛的他當即就蹲身不起了:“哎呦~”

馨兒欲要上前去看,被木瀚卿伸手攔住:“馨兒,他怕是傷了腿,要除了下袴才好查看,你上前不方便,還是回避一二吧。”

馨兒聽得木瀚卿這般,隻好去旁處坐下,背身過去又遮了眼。木瀚卿便直奔屋明哲而去。

木瀚卿小心的幫屋明哲撩起下袴,那一鎬頭正敲在了小腿骨迎麵,現下傷處青紫了一片,還帶著血印,已然是腫起來了。木瀚卿擔心言道:“屋主事,你可能動動那腿?”

屋明哲點點頭,嚐試著用勁站起身來。那腳剛沾了地麵,還未支起腿來,就把他疼的呲牙咧嘴,額頭出汗,唔呀呀的隻知喊疼了。木瀚卿疑心他是傷了筋骨,趁著此時還在夜中,他便差了那兩個扶料的工匠,叫了隨軍的郎中來看。

果不出木瀚卿所料,屋明哲挨了這一鎬頭,雖筋骨未斷,但卻也傷的不輕,須得敷藥靜臥幾日,方能行走,若再撐著苦做,怕是日後逢了陰雨天氣,準要腿疼的。人命總比活計重,木瀚卿未請示黃將軍,就和馨兒擅作主張,讓屋明哲回地麵帳子裏休整,他二人則留下跟那木鴛一磕到底。

好在兩日後到了交差之事,馨兒和木瀚卿到底是將所有機括裝好,隻待黃將軍下令一試。

又是入夜之時,黃將軍親來了地道,叫上幾個軍士,將那木鴛小心抬出。為保此次試飛不被熊月人察覺,黃將軍在收到木鴛製好的消息後,特意找來了當地百姓詢問外山的詳情,給馨兒和木瀚卿挑了處不太陡峭又跟那大營方向相悖的緩坡。

月朗星稀,蟲鳥噤聲,冬日裏的荒山上,正宜試試那木鴛。黃將軍讓木瀚卿演示下要如何用那機括,就要從隨從的軍士裏選人試飛。說到底,這木鴛是個新鮮物,軍士們不敢貿然嚐試,故而黃將軍讓他們自告奮勇時,竟無一人出列。

黃將軍失望道:“哪個敢去,我必有重賞!”

即便許下賞賜,也是無人敢再應答。月色之下,軍士們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頗有種壯士一去不複返的悲壯,推搡了半天,也無人願主動站出來。

黃將軍見他們這樣,有些惱了:“成日裏我帶你們不薄,拿著朝廷給的餉銀,到了要報效的時候怎得一個個的都成了慫包?上戰場殺敵時你等也未後退過,就試個木鴛,推三阻四,是何因由啊?”

這時,角落上一稚氣軍士被眾人推搡到了前麵。黃將軍以為終是有個人肯去,馬上轉怒為喜,大讚道:“不錯,後生,你前途無量啊!”

那後生聽得黃將軍如是說,嚇得撲通跪倒在地:“將~將軍~求求您不要讓小的去試木鴛,求求了。”

“開弓沒有回頭箭,你既出來了,就要上去!”

“將軍~不要~不要啊~”那後生急的已經掉淚,在月光之下,雖看不分明他的臉色,但馨兒料想,一定不太好看,不然也不會聲音裏都帶顫:“將軍,那天上可是神仙住的地方,小的娘曾跟小的說,天上的神仙最忌諱凡人上去,若上去了,必要降雷劈了壞規矩的。小的還要供養老娘,可不敢上去啊!”

黃將軍看向其他軍士,他們異口同聲道:“將軍,神仙住處我等不敢上去!”

黃將軍真想罵他們兩句,被馨兒和木瀚卿攔下了。馨兒道:“黃將軍,那機括本就不好駕馭,還是讓我上去吧。”

“那怎麽行?你呆著,我上!”木瀚卿將馨兒甩到一側,他自己騎到了木鴛上,開始調整機括。

他人見木瀚卿頂了這包,知趣的退到兩側,給木瀚卿讓出一條寬路。馨兒怕打攪他調動機括,也不敢再上前多說,唯有在旁出看著,替木瀚卿捏了把汗。

木瀚卿左調右動,折騰了一通,那木鴛總算是揮起了翅膀,往前滑行了兩三丈,微微有了騰空之勢。眾人見了這場麵,也算是開了眼,都張了嘴巴欲要再看。那木鴛卻忽然摔在地上,不再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