馨兒說出心中疑問,瞬間從希望又變回了失望。木瀚卿當即將他的吊墜取了下來,旋開來遞到馨兒眼前:“這裏便有紅岩菱的種子,隨時取了便可用。”

馨兒接過木瀚卿的吊墜,借著火把的光亮,她看清了那種子的模樣。紅岩菱這般霸道的苔蘚,連石頭都能紮開,可那種子卻柔弱無比,有如塵灰一般,每一顆小到都要將小米粒劈上很多半,才能和這小巧的種子比肩。種子是漆黑色的,但在暗處卻透出隱隱的赤色光澤。馨兒粗略的估計了一下種子的數量,要撒到石頭上,差不多也夠了。

屋明哲見了這奇物,自然是忍不住想多看看,上前兩步,給馨兒遞了兩個眼色。馨兒知他好奇,便小心翼翼的將吊墜遞到了屋明哲手裏:“屋主事,小心看。”

“唉。”屋明哲笑笑窩到角落裏,看起了那種子。馨兒怕他冒失,弄翻了那吊墜,便偷眼看著屋明哲,直到他坐穩了,馨兒才把眼光挪開。

木瀚卿見轉過臉來的馨兒並未展顏,反而是更憂愁了些,便湊近她問道:“有了紅岩菱,你還不放心嗎?”

“紅岩菱隻能將那石塊軟化一點,再說這種子要長成紅岩菱,還是要好久的。眼看著糧草消耗,我們怕是脫不了這麽久的。”

木瀚卿這才知曉馨兒是擔心這個,便直言道:“怪我之前沒跟你說清。紅岩菱最厲害之處,就在它發芽之時。若它在石頭上發芽,為了順利破出殼子,是要將腐掉一層石塊軟化成粉的,而紅岩菱的根又長得極快,根上也是有能腐石塊之物的。所以不需它長成,隻需發芽即可。”

馨兒終是稍安下心。木瀚卿找屋明哲收了吊墜,三人讓工匠先自去歇息,不要亂動,轉頭趁著瘴氣還沒來的空檔,要去找下黃將軍商議如何將紅岩菱栽到熊月的大營裏。

黃將軍聽了木瀚卿說紅岩菱,又聽他們想讓黃將軍想法子把那紅岩菱的種子撒到熊月大營中,驚得從他圍著虎皮的椅子上站了起來:“什麽?去熊月大營撒種子?莫不是瘋了?熊月現下守得跟鐵桶一般,你讓我手下哪個弟兄去,那就是去送死。不要說進熊月的大營門,就是在那大營幾丈以外晃上一晃,熊月人都能馬上讓他沒命。”

馨兒見木瀚卿惹惱了黃將軍,趕忙圓場:“黃將軍,您先坐下,莫急。木主事他不是那個意思。我等整日跟軍士們在一處,看了他們怎樣為國用命,自是跟將軍一般心思,不想讓哪個兄弟去白白送死。木主事他沒說清,他太急了。他想讓將軍派去的,絕不是個普通的弟兄。軍中可有輕功高手可用?或可一試。”

黃將軍起初時對馨兒是女子還有些排斥,但一次次相處下來,早就被馨兒的技藝所折服,也察覺出馨兒比那木瀚卿要圓融些,外加馨兒是女子,黃將軍被她一勸,難免心軟。慢慢的又坐了下來:“輕功高手倒是真有幾個,要翻過熊月的圍擋也不難,趁夜便可。可輕功講究借勢借力。那熊月大營又是凹處,進去後要想再借力出來,怕是就難了。到時候免不了又是一條人命。依我看,紅岩菱卻為好物,但要如何種到那大營中,還得再想個法子…最好,能有不讓人進到大營中就灑了種子的法子。”

馨兒和木瀚卿想著黃將軍的話,屬實比他二人要周全的多。送個人進去撒種子,風險太大,還是要想個萬全之策才好。四人在一處愁眉不展,黃將軍想到目下之困境,大興軍離大敗後撤已不遠了。若再往前退兩個郡縣,就是無險可守,一個不察,便要要節節敗退。黃將軍已將滿心的希望都押在了那地道上,卻在最後時刻遇到了岩石,他比那三位還要焦慮許多。

兩盞茶過後,四人也沒個好主意。一副官進來上報軍情,才打破了沉默:“將軍,那投石車出了紕漏,煩勞將軍派個懂得修的人去看看。”

黃將軍看看在坐那三位,指了指木瀚卿道:“木主事,你去看看吧。”

木瀚卿應聲起身,就要出去。馨兒和屋明哲暫時沒什麽主意,反正這時辰上,估計瘴氣還能遲些再到,索性跟著木瀚卿一塊兒去看看那投石車。

投石車是大興常用的一類戰事機括,此物通身都是木製,使用時隻需踩下後麵的翻板,前麵的支杆就可翹起,借著翹起的力量,把一側已經擺好的石塊投出去。這投石車在高處用時能頂的上弓箭,可現在的梅雄之戰卻並不適宜用這車,故而一直閑置著。大概是日日都有瘴氣來襲的緣故,投石車上的機括有些鬆了,踩了翻板,那支杆還是起不來。木瀚卿一看,就要了斧頭來,砍了兩下,又用斧頭背把那鬆了的機括砸好,立時就又能使用了。

“屋主事,拿塊石頭來幫我試試。”

屋明哲依著木瀚卿的話,從旁處搬了塊石頭來,放到一側:“土掌案在這呢,你還讓我幫你搬。”屋明哲有些嗔怪木瀚卿。

木瀚卿笑笑,哧哧道:“那~石頭不小的,我不是怕土掌案太累嗎。屋主事辛苦了。”

副官和屋明哲互看一下,不再言語,隻等那木瀚卿試試他修好後的投石車。

“嘭!”一塊石頭騰空而起,畫了個弧,穩穩落在了遠處。木瀚卿為了萬無一失,打算再試一次,又不好再使喚屋明哲,便自己跑去撿石頭。

屋明哲看木瀚卿跑遠,又看看那投石車,忽然有了個好主意,於是乎他將馨兒拉到一側,獻寶似得將自己的主意將給馨兒聽:“土掌案,種紅岩菱的事,我有主意了。”

看屋明哲把握十足的樣子,馨兒道:“快說啊,有甚主意?”

“將那投石車推出城門,趁夜潛到熊月大營外,然後用投石車把種子投進去…”屋明哲說的頭頭是道,但很快被馨兒潑了涼水:“屋主事,這車子用石塊還行,那種子隻有一小撮,不夠分量,如何使得啊?”

屋明哲想再爭辯下,木瀚卿就帶著石塊回來了,馨兒馬上轉了臉來看木瀚卿試車。屋明哲在一旁又沒了說話的機會,隻好閉嘴了。

及到回了黃將軍帳中,屋明哲才插了空,又說出了他的想法:“土掌案,種子雖輕,但可以摻合進泥土,壓了分量,就能投出去了。”

馨兒一聽,倒不失為一個法子。黃將軍冷不防聽了屋明哲沒頭沒腦的來了一句,也不知這幾位到底在商量什麽。隻好坐在一旁細聽,這次明了他們要做甚。

黃將軍笑道:“屋主事的法子可以一試,不過現下怕是要來瘴氣了,我等還是先挺到夜裏再試那車吧。”

到了夜裏,瘴氣漸漸退了。工匠們今日無法再挖地道,早早的在裏麵歇下了。馨兒等人知他們多日勞累,不忍心叫工匠來幫忙,便親自出手去試投種子一事。

紅岩菱的種子隻有那麽一點,當然不能拿來試了。為了有效,馨兒去灶房上碾碎了一把小米,可是沒少費力氣。木瀚卿接過馨兒捧來的小米,比照著紅岩菱的分量捏出了一小撮。而後屋明哲將一大捧泥土裝到投石車上,讓木瀚卿混入了小米。

屋明哲難得有了個好主意,比誰都要積極。木瀚卿剛混好,他就跑去踩了腳翻板,支杆騰空而起,幸虧木瀚卿躲得快,不然非要傷了他不可。

土倒是射出去了,但是散落的四處都是,根本無法保證能把種子撒到岩石所對應的位置上去。

眾人又沉默良久,屋明哲忽然起身,用塊衣角扯下的粗布包了一捧土,又從馨兒那捏了點碎小米來,打算再試下。這一次,粗布倒是讓那捧土散開的稍晚了些,但是最終還是要散的。

投石車這物件,看來是用不上了。

失望的三人回到大帳,將一切告知黃將軍。黃將軍無奈道:“天也晚了,你三人連日來日夜顛倒,不若早些歇息,或許不這般勞累了,就有法子了。”

馨兒等人應承下來,回了帳子卻並未歇下。木瀚卿深知馨兒有事就必要解開的性子,拉了屋明哲去灶房給馨兒弄了點粗茶,而後便和屋明哲一起去了馨兒的帳子。

木瀚卿進來時,馨兒果然還沒睡下,她正翻看著《牧園》,想著能不能找到栽種紅岩菱的法子。屋明哲剛要說話,就被木瀚卿回手噤了聲,他拉著屋明哲,不聲不響的坐到了馨兒對麵,側著燭光,免得擋了馨兒看《牧園》。

屋明哲就這樣被迫和木瀚卿坐了一個時辰,他可沒有木瀚卿那樣看著馨兒就能不睡覺的本事。坐著坐著,就靠了木瀚卿睡著了。不小心還發出了鼾聲。

馨兒聽得鼾聲,才察覺屋明哲也在此處。木瀚卿帶來的粗茶早就涼了,現下他被屋明哲靠著,也動彈不得,馨兒和他隻好過了眼神,彼此知曉了心意。馨兒這抬臉,麵上已有了喜色,木瀚卿便用口型問她:“有法子了嗎?”

馨兒飛快的點點頭,也用口型回道:“木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