熊月主將朱罡烈大敗而回,心中全是怨氣。那戰死沙場的將士屍體還來不及去收回,隻能等到夜色深了,他們再派人行動。從開戰到現下,熊月軍因著突然發作,占盡了先機,將大興已是逼得節節敗退。朱罡烈一度以為照這番勢頭下去,即便無法讓大興滅國,也有望逼得大興吐出半數城池。到那時熊月將全力壓倒大興之國力,成為新的富庶所在。

可這個熊月醞釀多年的美夢還沒做出一成,居然在梅雄這個不起眼的小城裏就遭了敗績。

以善戰聞名的朱罡烈,在來大興前曾立下軍令狀,來年上巳節前,必要大敗大興人,為他兄弟報仇。突如其來的敗仗,讓好大喜功的朱罡烈惱火。痛定思痛,這大虧不能白吃。

朱罡烈清楚,大興已連敗多次,此次大勝,為了鼓舞士氣,黃將軍定會宴飲慶賀。或許他大興的防衛可暫鬆懈,正是他偷襲的好時機。

朱罡烈絕不拖泥帶水,拿定主意,就重整旗鼓,將偷襲一事與將士商議一番。果然如那黃將軍所料,朱罡烈他們選了雲梯強攻。時辰就定在了四更初時,正是一日中人最為困倦時。為保萬無一失,朱罡烈還命參加強攻的將士們先去歇下。得意之下,朱罡烈不會料到,熊月人最擅長用的雲梯強攻,今夜就將淪為損兵折將的催命符。

熊月士兵們三更天上就換上了夜行衣,隻等朱罡烈下令,便可一觸即發。

四更天上,熊月士兵們準時摸到了城牆下。他們將營中帶來的雲梯悄無聲息地的豎起,在合力架上並不算太高的城牆,一套動作下來,幾乎未發出一點聲音。守牆的大興士兵此時也倦怠了,未聽到動靜,便覺無事,隻是照常巡視,並無報告,還商量著一會兒留下誰,其他人要不要去睡兩個時辰。

熊月人就這樣,神不知鬼不覺的爬上了雲梯,像他們所受到的訓練一般,將雙手扳上城牆邊,想借力縱身而上。然而,第一波上來的士兵,使力的瞬間就察覺出不對。

手掌好似被何物刺痛了一般,傷口處燒的生疼,一鬆手,便失了平衡,騰空的身子就掉落到了牆下。牆上的同伴們眼睜睜的看著自己的同袍砸到地上,重傷不起,卻不敢出聲。到底是偷襲,那些翻下牆的傷者,也忍著劇痛,一聲未吭。

而後,第二波熊月人吸取教訓,將手伸向了城牆上不太好借力的垛子。不料,隻稍用力些,他們也如第一波一樣,吃痛摔下了城牆。

第三波上來的人裏有個高手,不需用手,直接兩腿用力,便跨上了城牆垛子,剛以為萬事大吉,他隻覺**吃痛,實在沒忍住,喊出聲來:“啊!”。後麵的人在夜色中看不清前者是何意思,好心的推了一把他掛在垛子外的那隻腳。這高手直接來了個倒栽蔥,倒到了牆裏的一個油缸裏。他的頭被油埋住,四肢騰空,叫又叫不出聲,想打碎小油缸又找不準地方,空中撲騰了幾下,便被憋的沒了氣。

後麵的人見那高手的雙腿都放了下去,還以為他上牆成功,紛紛效法。他們沒有那高手隻身上牆之能,但前麵的踩著後麵的肩膀,還是跳得上去,不消一會兒,油缸裏就紮了不少人頭。

動靜驚動了城牆守衛,他們打起精神上牆來看,借著微弱的火把光亮,隻見被憋死的熊月人之屍身,像曬蔫了的菜葉一般,一個個的腳朝地,手下垂,都做了油中之鬼。

領頭的守衛白日裏跟馨兒一道修了“雲梯克”,知這是熊月人中了招,便讓那打火把的悄聲把火把滅了,幾人將被套上的屍身都拖了下去,立起油缸,預備之後再用。

熊月人就這樣又被騙了三五波,沒敢點火把的他們也不知這城牆上到底有什麽機關,喊還不敢喊。就這樣稀裏糊塗的被油要了命。有幾個武藝高強的僥幸闖了過來,剛站穩就又遭了別的機括,被飛來的尖木樁插了個穿心而過。

借著微弱夜色目睹了“雲梯克”的厲害,為首的守衛道:“諸位自去歇著吧,我帶兩個人守著即可,你看,根本就不用咱動手,這土主事給的好法子,不用人就能殺人了。咱也少沾點血吧。”

殘酷的偷襲持續了差不多一個時辰,除了那些掉下城牆的熊月士兵有幾個命大的僥幸生還,爬回了大營外,其他無一幸免,全被這“雲梯克”給克到了!

朱罡烈聽說昨夜的偷襲又是大敗,氣得揪住了傳令副官的前襟:“你說什麽?再說一遍?”

“將~將軍,昨夜~派去突襲的弟兄,在城牆上死傷過八成!”

雲梯偷襲強攻的法子,曆來是熊月引以為傲的策略,熊月士兵一征上來就先要訓練爬雲梯,速度快,身法強,個個都是能在雲梯上有一番作為的良兵。往日熊月征戰,靠這招攻城掠地不在話下。就連上次大興和熊月開戰,雲梯攻伐也占了不少便宜,直到後來攻到雲寧城臨近的郡縣時,不知為何就如這次一般,一夜之間熊月損失慘重,外加長.驅直入,缺少補給,不得已才撤了兵。

朱罡烈自覺此次一事跟他爹跟他言說過的那次大戰極為相似,可直到今日,他們熊月也未知到底是何方鬼物攔了他們的去路。朱罡烈強壓怒火,朝那副官吼道:“找個掉下來還能說囫圇話的過來。”

副官領命來到賬外,在一群傷兵殘將中想搜羅出幾個還算全和的人物,轉了大半晌,副官才知朱罡烈口中的“囫圇”到底是甚意思。這群活著回來的士兵,都受到了莫大的驚嚇,往日在戰場上看身邊的人倒地而亡,到底還能知道同袍是死在了什麽敵手的手段下,可這些遭了“雲梯克”的士兵,並未在城牆上見到什麽人,夜色掩映下,“雲梯克”也讓人看不分明,更添了這些士兵的懼怕,一個個的臥在地上,抖如塞糠,不住念叨:“有鬼!有鬼!”,好似昨夜他們去偷襲的不是梅雄的大興軍士,而是到九曲黃泉下去見了牛頭馬麵一般。

副官怕朱罡烈等的焦急,加緊了搜羅人的步子,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在個水缸旁發現了一個瘸了腿的老兵。這老兵副官有些印象,是跟著朱將軍長了的人。跟那些眼神渙散,全不認人的士兵不同,這老兵臉上除了痛苦的神色,並未有何慌張。

副官忙過來,詢問了昨夜境況,老兵是第五波衝上去的人,他將前三波詳詳細細的跟副官說了,待到要說後麵時,副官打斷了老兵:“跟我去朱將軍帳內問話!”

朱罡烈在帳子中左右踱步,再見不到副官,就要砸茶盞了,把帳子裏的隨從都嚇得不敢喘粗氣。還好副官總算用老兵交了差,不然就是一碗“熱茶敷麵”伺候了。

老兵將昨夜所見有模有眼的講給了朱罡烈,朱將軍這是明了了,原來叉子就出在城牆上了。朱罡烈派了個探子想探看下城牆上的工事,卻因不敢靠太近,外加那“雲梯克”被馨兒和工匠們塗了和城牆磚一色的底漆,遠看模糊一片,什麽都不分明。探子隻好空手而回。

朱罡烈參不透那城牆上的端倪,自然也沒了破解之法。左思右想,他決意放棄那雲梯偷襲的法子,再想想別的套路。

朱罡烈身旁有個機靈的年輕副將,很得朱罡烈喜愛,出入朝堂都願帶著他。盡管這副將的品階不夠位列朝堂,但朱罡烈常講朝堂之事說與副將聽,半點都不瞞著他,待他如親弟弟一般。

這副將見朱罡烈愁眉不展,眉梢一挑,計上心來。他捧了杯熱茶遞到朱罡烈手裏,緩緩道:“將軍,大興此次雖立克我大軍,但千裏之堤毀於蟻穴,將軍您忘了大興的弱處了?”

此話說得頗有意味,朱罡烈略一思索,就知他副將在提何事了。出征之前,宰相曾將熊月內應一事說與朱罡烈聽,告知他若在前線遇到難事,雖他不敢保那內應定在軍中,但可用閃光爆竹一試。雙方早就約定以此為信。若放出了閃光爆竹,對方兩日之內全無動靜,就可棄此招另行他法了。

副官若不說,朱罡烈還沒打算這麽早就啟動內應。但軍中之事瞬息萬變,好容易搶得的先機,可不好就這番白白送了人。朱罡烈想著先把這一關過了再說,至於內應的死活,左右也是個大興人的性命,又為了官祿賣主求榮,沒什麽好顧忌的,能用得上便是,朱罡烈可不想再顧他的死活。

打定主意的朱罡烈,找了貼身副官將行囊裏的閃光爆竹取了來,命令副官和副將一道去了一側的矮山上發了信號,隻等那內應有所作為。

屋明哲在大興賬外見了閃光爆竹,心下一慌:遭了,熊月人叫我了!他本以為交代出了熊月計劃,後續如何,也不會再深究他了。可熊月這麽一鬧,屋明哲是想撇清也撇不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