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敗數場的大興軍終於扭轉了局勢。黃將軍擔心對方有詐,不敢貿然去追,下令鳴金收兵。

回到城內大營,黃將軍犒賞了這群用命的軍士,還允諾回去後給工匠們多討要些恤金。大興軍中多日的陰霾一掃而空,眾軍士飲酒作樂,好不歡欣。

但黃將軍是個頗有經驗的老將,他清楚那熊月人一向狡詐,今日吃了這麽大的虧,恐怕不會就此罷手。因而眾人宴飲時,黃將軍並未多喝,做了做場麵,就下了席麵,轉頭將馨兒等人叫到了一側。

“三位,如今我大興雖扭轉戰局,但熊月人並未退兵,我擔心來日他們定會換個招式再來,或是趁著我方鬆懈之時來偷襲,也未可知。幾位可有良策?有何工事可抵禦偷襲嗎?”

馨兒等人說到底也隻是工部的小官,不懂得什麽殺伐決斷的打打殺殺。像黃將軍考慮到的一切,他們自是不知。說到偷襲,幾個人麵麵相覷,毫無建樹可言。末了還是木瀚卿稍懂一些,開口道:“黃將軍,我等乃工部之人,行軍打仗都是外行。不知您所說的偷襲,是從何處而來呢?”

黃將軍捋了捋他的胡須,沉吟片刻,思慮一番後,才有了定論:“要說這梅雄城,不是個固若金湯之地,一麵臨著江,我怕他們熊月人就此做文章,特意派了人去守著。多日來風平浪靜,估計熊月不會從那裏偷襲。不過遠處有密林,近處他們還能強攻城牆,這倒是我軍的薄弱之處。那熊月人之前在湖嶺時,就用雲梯強攻過我軍一次,我方猝不及防,結果慘敗,才退守此處…”

黃將軍還在講著那次熊月人利用雲梯強攻,他們大興軍士損失多麽慘烈。馨兒和木瀚卿倒是不約而同的想到了《牧園》上的密寫。雲梯傳聞為魯班所創,而《牧園》也一直被傳是魯氏後人所著,其上之密寫法裏確有雲梯一物之製法。但眼下他們大興在牆裏,熊月人在牆外,雲梯對大興軍士助益可以忽略,但倒是有另一物,或許能解了黃將軍所擔憂之事。

《牧園》中有一物,可自成一道工事,叫做“雲梯克”,此物專為克製雲梯上來偷襲的人而製。不讀《牧園》之人,真不知此書之精妙,為了踐行“匠人守國”一事,其上不僅記載了好多軍事用具和工事,還記上了其對應的破解之法。兩廂比較,哪個對大興有利即可選用哪個,的確是本不可多得的軍事奇書。

“雲梯克”作起並不困難,無非就是在城牆頭上和翻牆之後的地麵上做些並不複雜的機括,就足以困住上來的偷襲勁敵。木瀚卿和馨兒來前線就是為了出力的,也不背著屋明哲了,便把“雲梯克”一事全講給了黃將軍。黃將軍大喜,吩咐手下秘密去安排人手,立時就按馨兒之說法,將雲梯克製好。

屋明哲記得自己明明看過《牧園》,卻並未得見其上之軍事工事,便纏了木瀚卿問:“木弟弟,那《牧園》中怎得還有軍事之事呢?我並未翻到。”

馨兒笑道:“屋主事,《牧園》中的軍事工事是密寫的,你翻看的時候,它並未《解密》,所以沒甚好看的。”

屋明哲聽得這話,隻感覺自己心下“咯噔”一響。這《牧園》確為奇書,那他爹費盡心思的要奪此書,看來熊月也是下了大本錢的。如今再奪書已是來不及了,若他再不能將他爹所托付之事做成,怕是熊月人會狗急跳牆,真沾上了屋家,後續的太平日子怕也難過了。屋明哲不再作聲,默默點頭,謊稱肚餓,自出了營帳。

木瀚卿見屋明哲神色有些不對,便拽了馨兒,一道跟著屋明哲去了。

對於屋明哲的事,馨兒和木瀚卿在解密《牧園》之事早有過商議。張三人被行刑前,馨兒早就派了小廝暗中跟過屋老主事,發現他的確去找了門路想見張三人,但並未得以通融消息。

馨兒擔心他二人會在刑場上有所接觸,張三人行刑那日,她便拉了木瀚卿短暫告假,二人戴了圍帽,也混在了人群之中。張三人死前對老屋說的那幾句熊月話,木瀚卿聽得是一清二楚。知道了消息的二人,想過將老屋報官,但又記得土洪之囑托,隻好作罷。暗中觀察了老屋數日,發現他並未有動靜,連屋明哲都無意來前線,二人本以為老屋知難而退,從此作罷了和熊月人之合作。

可出征之時,雲寧城外屋明哲突至,就讓馨兒和木瀚卿有了一絲警覺。還不知屋明哲會有何動作的馨兒及木瀚卿,為了保險起見,解密《牧園》時就並未帶上屋明哲。

可隨著解密完成,馨兒提出土洪曾言《牧園》乃是祖師爺傳下之物,那作為弟子之一的屋家也有權知曉其中之事。屋明哲和老屋到底是不同的,他不過是被老屋脅迫,並無壞心。於是二人商定,此後的事情不再避著屋明哲,才有了在他麵前直言“雲梯克”一事。

屋明哲聽了此事之反應,在木瀚卿看來實屬異常。屋明哲是個直性子,臉上心上都難以藏住事情,跟魏輕言一般,他通常會將想法全盤托出。偶爾來了這一次沉靜,必是有了不尋常之想法。

為了萬無一失,馨兒和木瀚卿才跟上了屋明哲,想看看他欲行何事。

到了那灶上,屋明哲看四下無人,找了個正在燒著的菜湯鍋,掀開蓋子就掏了蒙.汗藥。未等他打開紙包,後麵就有人喊道:“屋主事,你要做甚?”

屋明哲清楚,這是馨兒和木瀚卿的聲音,聽起來,已經離他很近了。他要收起那紙包,已然是來不及了。隻好將紙包攥在手裏,背過手去轉身嬉笑:“木弟弟,土主事,我~我來找點吃的,看這菜湯還沒好~我等一等。”

“宴席之上那麽多吃食,你非要這菜湯作甚?”馨兒察覺出屋明哲的神色慌張,故意出言激他。

“哎呀~那我就不想吃宴席上的東西嗎,多日未喝湯水,我就想這一口。”屋明哲不太會說謊,這話說出來,他已經有些急了,腳踏了兩下,就想著讓那二位快走。

木瀚卿見屋明哲的手中有物,便上前兩步,一把拽了他的手過來。屋明哲緊握拳頭,就是不鬆開。他緊閉雙眼,不停搖頭。

“屋主事,你手裏是何物,打開讓我和瀚卿開開眼吧。”馨兒猜到屋明哲手中必是不能見光之物,但她不忍心讓木瀚卿硬掰開屋明哲的手,想讓他自行說出,也好留下顏麵。

木瀚卿瞅瞅菜湯,又瞅瞅屋明哲那樣子。細看他緊握住的手,虎口皺褶處似乎有白色的粉粒掛著。木瀚卿伸手粘下了一些來,讓馨兒來看:“你看他手裏這是何物?”

馨兒也看了四下,又想起了往日聽過的話本,這屋明哲在灶上鬼鬼祟祟,還有這什麽藥,莫不是他要~給軍士們下蒙.汗藥?

此想法一出,大冷的天,馨兒驚出一身冷汗:“屋主事,你說,你是不是想給大夥下蒙.汗藥?”

屋明哲已然是瞞不住了,他想要矢口否認,但喉嚨裏就像被卡住了一般,說不出半個字來。

木瀚卿和馨兒自然是氣他的,但他二人也知,屋明哲必是被屋老主事所指使的。眼見他緊閉雙眼,臉都憋紅了,馨兒放緩聲音道:“屋主事,令尊和熊月往來之事,我和瀚卿早已知曉。但你與令尊不同,我二人一直認你為摯友,故而你所做之事,我二人也並未拆穿過。身為大興主事,吃皇家俸祿,又為匠人表率,自當竭力為國,你要下藥蒙翻我等,想必也是逼不得已,我二人都望你能懸崖勒馬,不要越陷越深。”

一番話說得是情真意切,屋明哲心中本就有愧,見了馨兒和木瀚卿這般待他,又想起連日來他二人如何不眠不休,守家為國的,屋明哲的心徹底軟了。一個不查,手一鬆,那紙包就掉到了地上。

屋明哲繃不住了,蹲下身來大哭不止:“我~我也不願如此啊,可我爹逼我,我娘又來我這哭訴,我是~”

木瀚卿俯身抱住屋明哲:“沒事了,屋主事,都過去了。你從現在開始,用你的技藝為我大興軍士出力便可。可你這即便真將我等蒙翻了,那熊月人也不知曉啊?”

“我說,我全說還不成嗎?”屋明哲細細道來。原來老屋那日不止給了屋明哲蒙.汗藥,還在他包袱裏藏了三隻閃光爆竹。隻要他蒙翻眾人,便用這熊月所產的閃光爆竹給對麵軍營發訊號,屋明哲再從城裏開了城門,熊月人便能毫不費力的全殲大興軍了。

“我全說了,你二人去找黃將軍揭發我吧!嗚嗚嗚~”屋明哲真是覺得自己無路可退了,蹲在木瀚卿懷中萬念俱灰,直直坐到了地上。

“你放心,屋主事,我等必會求著黃將軍不治你罪的。搞不好,你這身份還能做一番文章,再助我大興一臂之力。”馨兒又安慰了屋明哲,讓木瀚卿帶他去歇歇,再順順氣,她自己則去了黃將軍處。

馨兒將土木屋三家情意盡數講給黃將軍聽,黃將軍雖對屋明哲氣惱,但他也是個不忍踐踏朋友之人,最見不得的就是落井下石。這番相處下來,黃將軍對馨兒這個女流之輩已心生敬意,便允了馨兒不追究那屋明哲,他即便他日班師回朝也不會多提屋家之事。黃將軍還跟馨兒言說了讓屋明哲為大興出力的法子,讓他將功折罪,而後便打發了馨兒去城牆上督辦“雲梯克”了。

馨兒走後,黃將軍屏退左右,找了個信使來,休書一封:“你拿著這個,走小路去雲寧找到屋老主事,就說是他兒子在前線之近況,必要親自給他,悄悄去辦。若有第三人知曉,仔細你的皮!”

信使得令出帳,大興軍中平靜的像從未出過剛發生之事一般。倒是剛戰敗的熊月人,有些坐不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