馨兒等人見黃將軍有事相商,都安靜下來,隻等黃將軍先開腔:“黃某曾聽聞坊間所傳,說土主事家傳了一本《牧園》,可有此事啊?”

馨兒和木瀚卿對視一眼,也猜到了黃將軍的意思。坊間傳聞中,《牧園》是一本奇書,有說為魯氏後人所做的,還有說內裏有護國強兵之策,更有直接就說裏麵藏了軍事工事的。

黃將軍此時提《牧園》,無非就是想要借助此書之力量,止住大興隊伍節節敗退之勢。馨兒和木瀚卿來前線,也是為了踐行土洪所說“匠人守國”之托,故而也未打算隱瞞。大方接道:“黃將軍,《牧園》我帶來了,若有所需,但說無妨。”

言罷,馨兒將那《牧園》從懷中取出,平放於大帳的幾案上。黃將軍還未動手,那屋明哲卻搶先一步拿了過來。他不斷翻弄著此書,想起為了這書而做下的那些荒唐事,越發覺得自己是個對不起兩位摯友之人。《牧園》中看到的隻有些造園之術,並無老屋所說的軍事工事。屋明哲當下是無地自容,又覺親爹大抵是被熊月人耍了,才鬧出了如此大的烏龍,一時間也說不出是個甚滋味,當著馨兒和木瀚卿,也不敢有所發作。

馨兒看屋明哲的臉色從急不可耐到逐漸麻木,繼而又有些牙酸之色。她早知曉了屋明哲因著他爹的關係,不得已在《牧園》一事上沒少下工夫,現下裏麵並無他想要之物,自是有些失落。木瀚卿也看懂了緣由,將《牧園》輕輕拿回,交還給馨兒,借故出恭,將屋明哲帶離了大帳。

帳中隻剩下了馨兒和黃將軍,這時馨兒才好道出實情:“黃將軍,坊間所傳不虛。《牧園》中確有強軍之法,不過全為密寫。待我和木主事將此書解密,必能為黃將軍效犬馬之勞。”

黃將軍聽得這話,心下有了底,當即就撥出了一個帳子給馨兒和木瀚卿做解密之用。馨兒又要了不少筆墨,跟木瀚卿一道在燭火上將這書密寫之字跡烤出,果真在每頁宣紙的背麵都有與之對應的軍事工事。為了防止過多的烤炙將字跡變淡,二人一麵解密一麵將書中密寫全部抄錄下來,整整兩個日夜,不眠不休。

屋明哲不知他二人所為何事,黃將軍又派人把手,隻說馨兒和木瀚卿在做關乎戰局成敗之事。屋明哲擔心他二人,半夜起來出恭時,還常常去那帳子旁觀看,無論什麽時辰,那蠟燭總是燃著。屋明哲回了自己帳子也誰不安穩,同是大興之主事,那二位可以為了戰事不眠不休,他卻隻能握著幾包藥,到處在找將自己人藥倒的契機。

屋明哲徘徊於爹娘囑托和大興成敗之間,舉棋不定。這兩日下來,木瀚卿和馨兒鬧了個眼下青,他也陪著憔悴了兩分。不知道的,還以為徹夜抄書的是他呢!

馨兒和木瀚卿在解密後的工事裏挑了些合用的。第一個就挑中了鋸車。

“鋸車”是《牧園》中所記下的對騎兵極為有效的作戰之法,目下那熊月的騎兵是人壯馬肥,每次來犯時,大興騎兵總是敗下陣來,傷亡慘重。有了“鋸車”,攻破熊月的騎兵,指日可待。

二人將謀劃告於黃將軍,黃將軍領兵數年,卻從未見過此物,便找了輛戰車來,讓他二人改造一番。說起“鋸車”,也不甚難。隻需在站車左右和前側各排三把鋸子,鋸子的高度不同,當有騎兵來襲時,就列出“鋸車”,兩方較量時,“鋸車”依靠鋸子可將馬腿切斷,前側鋸子則可深.入馬腹。

黃將軍思量一番,此車甚好。隻是要想誘.惑騎兵上當,還要將鋸子漆黑才可。

屋明哲加入到改製“鋸車”一事上來。他見馨兒和木瀚卿全力以赴,不知疲憊的帶眾工匠往來於戰車之間,甚至手臂被劃破,鮮血直流也不去停下歇歇,用飯時辰也不離此地,可真是鞠躬盡瘁。屋明哲見無人顧得上他,就偷溜去了軍中燒飯之處,想試試能不能伺機在湯水中做做手腳。剛要把那蒙.汗藥打開,就被後麵的廚子吼了一聲:“是屋主事嗎?”

屋明哲忙收好紙包,可還是有些許蒙.汗藥灑落在地。屋明哲剛想伸腳去將那粉末抹去,卻被不知哪裏跑來的一隻土狗給舔.去了蒙.汗藥,倒是幫屋明哲解了圍。

屋明哲這才敢回頭,堆笑道:“我有些餓了,敢問可有何能吃食之物?”

廚子想巴結一下屋明哲,大小也是個九品官,可灶上還真就沒有什麽可充饑的幹糧。廚子隻好訕訕笑道:“屋主事,還真沒什麽好物給您填口。”

正說著,剛來那土狗圍著屋明哲走了兩圈,四腿一抽,兩眼一閉,競倒在地上。屋明哲知這土狗是舔了蒙.汗藥,可那廚子卻一無所知,湊過來提起那土狗:“這是你自送上門來,休怪我了。”廚子轉頭看向屋明哲,滿臉的獻寶狀:“屋主事,就拿這畜.生給您開開葷,打個牙祭可好?”

屋明哲看了那土狗一眼,歎氣搖頭道:“我不食狗肉,你且自便吧。”言罷,屋明哲自退出了帳子,算是躲過一劫。可憐那土狗隻因不知地上為何物,舔.了兩下,便就這般送了性命。

馨兒和木瀚卿忙了整日,總算是在天黑前備下了足量的“鋸車”。隻待來日黃將軍與那熊月人一戰,挫了對方之士氣。

翌日早起,黃將軍剛穿好盔甲,大營外就有人來罵了:“大興的黃狗,你閉門不出算什麽英雄?快些來應戰,別以為躲著我熊月就不敢打你!”

那來罵戰的正是熊月的主將朱罡烈,跟先前追捕馨兒的大胡子探子頭乃是一母同胞。朱家在熊月以善戰而名,到了朱罡烈這一代,一門兒子都是熊月難得之才,二人一個在明,一個在暗,都預備著向大興宣戰這一日。外加朱罡烈的兄弟還折在了大興,他對大興還要更恨上兩分。恨不得將大興軍士們親手撕碎才罷休。

黃將軍為了讓馨兒和木瀚卿好生做“鋸車“,已經連續閉城不迎敵多日。朱罡烈想要速戰速決,早就耐不住了,連同熊月的士兵們,也是摩拳擦掌,恨不得此刻就衝上前去,殺他個片甲不留。

黃將軍有了底氣,讓軍士們將鋸車藏於軍士之後,便緩緩開了大營,從裏麵帶眾軍士走了出來:“姓朱的!你黃爺爺我在這呢!一大早你這般叫魂,可也不怕閃了舌頭,還是沒有婆姨,睡不著啊?”

大興士兵們一陣哄笑,把那朱罡烈臊的不輕,對方見叫罵不成,直接亮了真招,將騎兵們集結到一處:“弟兄們,給我衝!”

黃將軍忙收斂了笑容,正臉道:“迎戰!”

馨兒和木瀚卿指揮著一字排開的戰車向前,而屋明哲躲在了車隊之後。戰車隨著前麵奔跑的士兵們直直衝向熊月人。

熊月人早看慣了大興的打法,每次都是步兵在前衝,後麵連了些戰車來撞,根本就無甚稀奇。每次熊月依靠高頭大馬,都要弄死不少大興士兵。至於那戰車,躲開別被撞到就成,也無甚可怕。

故而熊月的士兵們看到這個列陣,主動一字排開,準備像先前一樣撲滅這次進攻,再多殺殺大興的威風。

不多時,雙方陣營短兵相接。熊月騎兵手中的勾矛還未伸出來,大興的步兵們居然一反常態的不衝了,而是主動避讓到一側,露出了後麵的“鋸車”。

熊月人見那車間有三道黑,覺得可能不過是木板等物,未察覺會有大風險,故而還是一往無前。哪知第一排的熊月騎兵剛觸到那鋸子,馬腿就被當下截斷,紛紛摔到地上。

巨大的衝力讓士兵們在落地時速度極快,凡粘了鋸邊的,一個個都跟要下鍋的活魚一般,被鋸的生不如死,輕則皮.開肉綻,重則開膛破肚。一時之間,兩方相接之處如開了血花一般,兼著是血肉橫飛,一股人血才有的腥味充斥著在場所有人的鼻腔。剛還是個活蹦亂跳的小夥子,轉眼就成了缺胳膊少腿,隻能在地上抱住傷處哀嚎的殘者。哭的、喊的、以頭撞地的越來越多。戰場上猶如人間煉獄,全是傷痛和死亡。

在後方的馨兒還沒見過如此多的死人,雖說為國殺人是護國之能,可看到自己親手改的“鋸車”成了催命符,馨兒心有戚戚,不覺拽了拽木瀚卿的手臂。

木瀚卿看馨兒神情,也知她是有些懼怕,便伸手撫上了馨兒雙眼:“土主事,莫要再多看了。敵我相爭,傷亡在所難免,你見不得這血流成河之樣,我扶你下去吧。”

馨兒搖搖頭,不肯回退。熊月和大興已是勢成水火,她身為大興掌案,朝廷命官,必要見證此方轉敗為勝之盛況,萬萬退不得。

朱罡烈此次求戰,以熊月騎兵被重創告終,他不敢戀戰,對著自家士兵大喊:“別衝了,快撤!快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