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大人對皇上的想法不敢有質疑,他接過皇上遞來的畫卷,盛讚了一番:“妙啊,陛下這海上仙山仿若仙境,煙雲嫋娜,桃柳相依,真是難得一見之佳作。”
“魏卿,朕不是讓你評這畫作,朕是問你這三座仙山挪到行宮中可好。”
魏大人聽了皇上的話,並未馬上開口,他思來想去,要怎樣答複皇上才是最為妥當之法。魏大人雖不懂堆島挖山的細微做法,但這哪一項要多少銀兩,他混跡工部多年,還是有數的。目下明園湖中隻有一座小島,若要再添上兩個,勢必要有一番大動作。且這排布一事,大有講究,魏大人很怕皇上問他排布,那就難免露怯,於是他思索後,避重就輕道:“自然是極好的。還請陛下示下,臣好去安排。”
“別的倒也好說,不過是讓戶部多給你支些銀兩。夏日時水患,朕和戶部王卿翻看了儲銀,結餘出來不少,你自可放心支取,不出大格便可。隻是這三仙山之排布,朕聽聞頗有說法,魏卿有何建樹啊?”
“臣~不敢妄言,自當依陛下之排布而建。”魏大人把這燙手的山芋拋回給了皇上,還借著這事表了一番忠心,這招實為高明。
可皇上大概是年輕氣盛,對於魏大人這避重就輕的說辭,他並不想就此收下。而是拿了張宣紙,將禦筆遞給魏大人:“魏卿,朕想看你如何排布,畫在宣紙上吧。”
“臣~不敢妄用禦筆~”魏大人顫顫的,手都收了回來,身子拱的成了個橋洞。
“朕恕你無罪,快些畫來,否則朕要判你抗旨不遵。”
魏大人沒了退路,隻得接過筆來,勉強勾出了三仙山的平麵排布。魏大人找不好適當的排布點位,於是他取了個折中的法子,讓三座仙山呈現出了一個三角形排布,每座仙山間留下的距離都是相等的。
魏大人將畫好的遞到皇上手中,屈身道:“陛下,臣畫技拙劣,也勉強勾畫如此,還請陛下贖罪。”
皇上看後,倒是沒挑剔魏大人的畫技,但對他這排布方法,很是不滿:“這三座仙山,如此看來,毫無美妙之感,魏卿再想想來報。”
魏大人可算得了皇令,忙不迭行禮離開了。一路上,他想著如何跟皇上再交代一番,全無頭緒,不得已,魏大人隻得乘車去一趟明園,好將此事跟三位主事商議一番。
魏大人到達明園時,馨兒他們正帶著工匠分頭在園中補漆,眼看再有一兩日,這補漆的事情就大功告成了。
魏大人先是遇到了最外一路的屋明哲。屋明哲見魏大人來了,熱心詢問:“魏大人安好,今日您來此何事?是找明哲嗎?”
魏大人腹誹不止,至今沒想明白自家女兒為何會看中屋明哲。這毛頭主事,技藝不如那二位,還總是頗有信心之樣子。魏大人有造園子的事,可不敢單獨找屋明哲,次次都是三位主事同在的,目的就是多聽那二位的,又不薄待了屋家,也算對得起當初屋家給的好處和土洪走前的囑托。沒想到屋明哲還想著魏大人能單獨找他,真是笑話。
魏大人如此想著,但他未表現出分毫,笑著出言:“屋主事,老夫今日來此找三位主事有要事相商,可否幫老夫找來土主事和木主事?”
“那是自然,明哲這就去辦,煩請魏大人到那邊側殿歇歇腳。”
魏大人見屋明哲去找人了,進到側殿坐定。這屋明哲貴在心眼實在,全無半點算計,這倒是跟他的寶貝輕言有幾分相似……
兩盞茶過後,三位主事一齊來了側殿。魏大人一看,這三位朝衣上難免都掛了些許漆料,就暗自記在心中,回去必要朝吏部再要些主事朝衣來。開門見山,魏大人讓三位坐下,他自去取了帶來的筆墨,將今日皇上堅持要修一池三山,以及他無法排布得讓皇上滿意之事,全數說給了三位主事。
“三位可有高見啊?若是數日後果真落雪,那咱們的園子就又要縮短工期了。老夫還望各位勉勵支持,不要讓三仙山一事拖了工期。”
魏大人說完後,自然而然的看了看馨兒和木瀚卿。馨兒將魏大人簡略畫過的排布圖看了又看,出言道:“魏大人,要調這仙山排布,並不難。隻需用一池三山之法即可。”
“土主事,這哪裏是三山,分明就是三島啊!”屋明哲說得也是實情。
木瀚卿跟馨兒一道讀過《牧園》,他是知曉“一池三山”為何物的,便拉了屋明哲道:“屋主事,且莫急,聽她細說。”
馨兒跟木瀚卿互換了眼色,點頭道:“‘一池三山’就是一個水池中有三座仙島,島既代指仙山。三仙山分別是:方丈、蓬萊、瀛洲。做出三島後,遠看就如三座山飄在水上。此種造園法古已有之,帝王修仙就愛仿製仙山。要排布美妙,也並不難。”
馨兒拿過那宣紙,在下麵簡單畫了個新排布。魏大人一看,那三座島被馨兒改的不再是等距離的,而是各有模數,順眼了許多。
屋明哲和木瀚卿也湊過來細看,木瀚卿眉頭一皺,一眼就看出不妥:“此排布雖好,但三島如何往來呢?全搭石橋,會不會太過平淡,缺少變化?”
“這~”魏大人摸了摸他的黑痣,轉向馨兒道:“土主事可有良策?”
馨兒也需想想,倒是屋明哲開了口:“都是石橋少變化,那就別全做石橋,不就成了嗎?”
“不做石橋如何往來,難道要靠遊水?”魏大人不滿道。
馨兒倒是被這話點醒了:“遊水不妥,但可以渡船。”
“那也不能三島都渡船而行吧?遇到有了風浪,皇上如何回岸上呢?”魏大人的擔心不無道理。
幾人陷入沉思,久久沒有主意。魏大人擔心外麵的上漆一事無人監管,就先讓他三人回去,來日再議。
馨兒被這一池三山的連接繞的睡不著,翻來覆去間,終是想出了好法子,連夜趕出了圖樣。翌日一早就去角廳找到魏大人,正巧木瀚卿也在。
三人看馨兒圖樣,馨兒將一座石拱橋劃掉,改為木竹平橋,又將另一側改為一道土堤連接,堤上遍植桃柳,倒是很有皇上想要的氛圍。這樣一來,破了呆板單一之連接,可主島到岸上還是要連石拱橋。拱橋對島,必要穿心,但這主島和另一小島無法對心,兩廂石橋也就有了偏頗,馨兒卡在此處,不知如何修改。
木瀚卿盯了半晌,提筆給馨兒改了一下,這圖再看時,便毫無破綻了。原來他是將兩座石橋對接主島的位置稍做了偏心,而偏的距離等同,這樣一來,石橋雖無法穿心而過,卻還能左右相稱,排布上也是無大疏漏的。
馨兒看他這般改,喜形於色,剛要誇下木瀚卿,屋明哲也來了:“你二人在此處啊,我去後廳找了也沒見到人。這是在做甚?”
“屋主事來了?木主事和土主事已將三山圖樣畫好了,你三人快去行宮吧。老夫等下去見陛下,補漆不得耽擱。”
屋明哲才剛來,就被魏大人勸走了。這一來一回的,他是丈二和尚摸不到頭。直到跟那二位一道上了馬車,木瀚卿和馨兒才將今晨之事一一講給屋明哲聽,這才算是鬧明白了。
屋明哲心中暗想,這得臉的機會飛了,回去可不好跟自家親爹提,不然免不了又是一番糾纏。三人正常勞作,午飯也沒顧上。到了未時,總算是帶工匠們將那麵漆全數補好,可以好生歇息。馨兒念著工匠們連日辛苦,目下還無什麽可做的要緊活計,就和木屋二人商議,將工匠提前放了回去。偌大的明園中,就隻剩下了守衛和三位主事,一閑下來,馨兒才真覺得餓了,肚子咕咕作響。那二位也沒好到哪裏去,到底是人年輕,都是愛餓的。
午飯的時辰已經過了,這東郊的園子裏也找不到甚吃食,他三人沒有魏大人之令,還要守到下差時才得回去。不得已,這三位隻能窩到偏殿中,一人守著個瓷碗開始灌熱茶混飽,不想今日配送的還是普洱茶,可是越喝越餓,眼看就要肚皮沾上後背,手腳都有些軟了。
就在他三人即將眼前晃星之時,側殿外來了一人:“土丫頭,看看我給你帶了什麽?”
馨兒聽出這是魏輕言又來尋她,想著這要是帶了些吃食那便是心想事成了。她直起身子去接人,但見魏輕言身後的小彤真的拎著個食盒,歡喜道:“輕言,你帶了甚吃食來?”
“看把你急的?這是晌午又沒用飯了。給你帶了糖糕,就上次你愛吃的那個。”
目下這幾位都是知曉馨兒身份之人,這又不是在宮中,少了好些拘束。馨兒餓急了,沒等那食盒放穩,就開了蓋子,果然是之前屋明哲給她買過的甜膩糖糕。馨兒抓起一塊,狼吞虎咽的喂了進去,又伸手去拿第二塊。
木瀚卿在一旁看得詫異:“你不是不吃這般甜膩的吃食嗎?”
“百無禁忌百無禁忌!”馨兒嘟嘟囔囔的。
木瀚卿見她餓成這樣,也不忍再問,自取了兩個糖糕,坐到旁邊吃了起來。
待到屋明哲來拿時,魏輕言笑笑攔下了:“屋哥哥,你等下,吃下麵的。”
魏輕言拿下一層食盒,內裏是新鮮的桂花酥,魏輕言拿起一塊遞給屋明哲:“屋哥哥,你不是喜歡桂花酥嗎?我特意學了做,你快嚐嚐。”
屋明哲忐忑的接過來:“謝~魏小姐抬愛。”
木瀚卿和馨兒一見,可是又得了新鮮事。屋明哲和他二人在一起這麽久,他二人都不知屋明哲愛吃桂花酥,可見他二人不在雲寧那幾月,魏輕言和屋明哲必是來往眾多。
兩個人都是明白人,相視一笑,不需再商量,就得了個共識——他們要幫這二人一把,快些促成好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