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裏隻剩下了屋明哲和魏輕言二人,魏輕言見這也不是宮裏,便也沒甚拘束了,直接坐到了屋明哲旁邊的椅子上,免得夾菜時還要伸長手,魏輕言一麵繼續夾菜,一麵還不停言道:“屋哥哥,這個是你愛吃的吧?我特地讓廚子多放了些醋,你快嚐嚐。成日裏在這明園泡著,好辛苦呢!”

屋明哲且吃且躲:“魏小姐,夠了夠了,在下真吃不下了。”屋明哲向後蜷縮著,不敢得罪魏輕言,也不敢靠她太近。那樣子,活像是話本中被女妖精纏上要共度良宵的正派美男子。木瀚卿和馨兒在門縫處扒望著,擠著眼睛憋著笑。

木瀚卿怕馨兒不小心再跌進去,壞了門裏二人之情景,輕輕把馨兒拉開了:“你莫要再多看了,被瞧見了多尷尬。”

馨兒點頭輕挪,跟木瀚卿打算去旁的屋裏坐坐。剛要轉身,就聽得屋裏一聲響——是瓷瓶摔在地上的聲響。

馨兒和木瀚卿擔心內裏二人有何事端,忙推了門回去。隻見地上有個精致的小瓷瓶,並未摔碎。瓶口處的木塞子開了,流了一小處朱紅在地上。旁的還有一個瓷碗,在另一邊已碎成了瓷片。

再往上看,屋明哲手裏隻餘下了雙筷子,正盯著地上的狼藉,不知該如何跟那二位解釋。

“輕言,你們這是?”馨兒一麵問,一麵指了指地上。

魏輕言倒是大方,直接站起身來,對馨兒道:“就是你看到的,屋哥哥總躲著我夾菜,我湊近了,他想推開我。我一用勁,袖口裏給你帶的胭脂瓶子就掉了,屋哥哥想幫我接,沒接住,脫手碗還掉了。”

屋明哲不好意思的撓撓頭,又點點頭,一臉的尷尬。

木瀚卿真是沒見過這場麵,也不知怎得去接,隻好跟屋明哲站到一處。還是馨兒將話拉了回來:“無事無事,魏大小姐,不就是你屋哥哥摔了你一個碗嗎?你還心疼那碗了?”

“一個瓷碗,有甚好心疼的。土丫頭你又調侃我。”

“那不就是了,快帶你屋哥哥去外頭呆著,我找小彤來將此處清了。這是皇家的地方,可不好就這麽擺著。”

木瀚卿這是聽懂了馨兒意思,跟著屋明哲他們一起出去了,還幫忙找了小彤來。馨兒要去撿那碎碗片,小彤怕她小姐記掛的土丫頭再紮了手,硬是來拉她。馨兒笑道:“無事的小彤,我也是做慣了粗活的,你也知道我原來就是個賣豆腐的,這點活我幹了就是。”

“不成,怎麽說您現在也是正經的土家小姐,這傷手的事,還是奴婢來吧。您要真閑不住,那不是還有胭脂嗎?”

小彤說得在理,一片胭脂晾在那,也得快些擦幹淨了才是。馨兒接過小彤給她的帕子,蹲在地上就去蹭那胭脂。待都蹭掉了,胭脂的紅還是掛在地上,不停去擦也還是擦不幹淨。馨兒無法,隻得將魏輕言拉了回來:“看看你這是什麽胭脂,怎生這般黏人。添了水都擦不掉。”

魏輕言一看那地上,對馨兒嗤笑道:“你啊,還真是老土。這是固色的胭脂,汗水下來都化不開的,你這擦不掉,也不奇怪。”

“那總不好就這麽擱著啊。”木瀚卿見馨兒急匆匆拉了魏輕言,他不放心,便也跟了進來。

“還真是定了親的,就分開這麽一會兒,木哥哥你就想土丫頭了?”木瀚卿被魏輕言說得不得言語,隻好站到一邊。

馨兒倒是聽了這胭脂是固色的,眼光發亮,也不再去想擦那地上之顏色,徑直奔到門外把屋明哲叫了進來,把粘了胭脂的帕子遞給屋明哲。魏輕言見馨兒拉扯屋明哲,剛要吃味,就被木瀚卿攔下了:“魏小姐,她必是想到了造園的事,我二人先不要言語,且看玲瓏如何說。”

“屋主事,你可能看出這胭脂裏都有些什麽?”

屋明哲拿過帕子,聞了聞,又用手捏捏。這胭脂有些結膏,摸起來粘手,屋明哲雙手黏了又黏,才開了口:“這裏是花汁,還有水,還有~”

“還有甚?”馨兒問到。

屋明哲搖頭,還有那樣東西,他也不知為何物。屋明哲反問道:“土主事,你對這胭脂有意,再買來一罐便是,何故非要拉我來聞看?”

“你不是說,那大漆無法固色嗎?若能像這胭脂般固色,不就可以少刷兩遍嗎?”

木瀚卿和屋明哲聽了這話,恍然大悟。木瀚卿拉了馨兒道:“那還等在這作甚?快去豔香堂找掌櫃問問便是。”

魏輕言不關心那漆料,但她想多跟屋明哲在一處呆著,便也跟著去了豔香堂。馨兒和魏輕言去問了胭脂材料,掌櫃起初不願說,魏輕言一急,亮了公主給她的腰牌,聲稱是給五公主問的。可掌櫃不行走宮中,並不買那牌子的賬。魏輕言一急,差點撕扯開來。還是馨兒止了爭執,和那位掌櫃好說歹說,又使了銀子,才把胭脂材料套到手裏。

屋明哲看馨兒出來了,迎頭就問:“土主事,如何啦?是甚材料固色的?”

“是長在大南麵的一種樹脂。這樹脂,掌櫃的說有黏性,這才讓那花汁液貼到臉上,非要用桂花油才能擦得幹淨的。”

“那~”屋明哲若有所思:“若是把這樹脂適當摻合進大漆中,會不會一遍就固色?”

馨兒笑言:“我正是此意。”

“可那大南麵的樹脂,現下這時節,何處去尋呢?”木瀚卿很是擔憂。

“哎呀,你們還不知道土丫頭的厲害?她早就問得了,這豔香堂的作坊裏就存了不少。土丫頭可是連銀錢都跟掌櫃談攏了。”魏輕言經了今天的事,被馨兒收的服服的。

魏輕言跟著他三人回了角廳,魏大人聽說要支銀子買那麽多樹脂,有些猶豫:“若是成了便好,若是不成,那這筆銀子老夫也不好交代。”

魏輕言想幫馨兒一把,便上前對魏大人道:“爹,你就支銀子吧。”

魏大人坳不過自家女兒,推脫了一下,就鬆了氣:“你等要的銀子多,那樹脂,依我看也不需如此之多。可先少買回一些試試,若得了大成,再多買,老夫也好跟戶部交代。”

三位主事聽了,統統抱拳道:“謝魏大人!”

不兩日,那豔香堂的掌櫃就派了小廝把幾木桶樹脂送到了宮門外。魏大人早就跟守衛打了招呼。不過半個時辰,這樹脂就到了馨兒手裏。

事不宜遲,馨兒叫上木瀚卿和屋明哲,將這樹脂按所需之份數分好,就開始依著屋明哲的意思向大漆料中摻合。三五日間,這三位全鋪在漆料上,終是調配出了一個可用的分量,預備將此漆拿到木料上試試。

試漆那天,屋明哲拿了自家備著的一段半成的木墩子來了禦花園。這日寒涼,也沒甚貴人來踏足此地,正適宜他們在此試漆。

馨兒將調好的麵漆拎了來,跟木瀚卿和魏大人站到一處,定睛細看那屋明哲動作。

屋明哲拿起刷子,飽蘸了漆料,在那木墩子上刷了第一下。漆料太多,鋪的太厚,並未成型。

屋明哲又換了路子,將刷子隔著魚腸擰了擰,幹的可以時,才上去再刷,這次又太薄,雖是固住了顏色,也不再滑落,但大漆下方的豬血灰還是清晰可見。

屋明哲有些焦急,這幾日的心血,難道就要白費了?

馨兒一急,直走過去,安慰屋明哲道:“刷子給我吧,你且去邊上歇著。”

隻見馨兒並未急著刷漆,而是先用刷子蘸了好幾次大漆,每一次刷子含住的漆料多少不一,馨兒看懂了那漆料流動的速度,選了個最適宜的,才往墩子上刷去。

隻見一刷下去,大漆全覆蓋住了豬血灰,沒有半點露出,且痕跡均勻,沒有流下的跡象。馨兒又在旁邊連了一刷子,接頭的位置也並未看出不妥,平整的宛如一蹴而就。

屋明哲站在原地,盡展歡顏:“以後我可以隻刷一層大漆啦!”

“不止是你啊!”木瀚卿笑言:“以後工匠們也可以隻刷一層了!魏大人,現下能支銀子找工匠去明園了吧?”

“能的能的!”魏大人黑痣一跳一跳,有了這法子,補漆的事情臘月前就能全做完的,馨兒這次可是幫了魏大人不少。即便是真的有雪,也可放心停工一陣子了。

翌日這幾位主事帶著工匠們去了明園,將上漆之法細細教給他們。工匠們也樂得少上兩層,加上天氣又放晴了,個個幹的飛快。要在臘月前把漆料都填到要補的柱子上,也不再是難事了。

魏大人見他們主事連日來勞累,加上木瀚卿和馨兒從回到雲寧就風波不斷,想趁這個空檔讓三位主事歇息幾日,便去吏部想要給他三人特批幾日。不想還未邁出腳,就有位內監來傳信了:“魏大人,陛下宣您去思明殿,有要事相商!”

魏大人來了思明殿,皇上正對著一副舊畫出神,魏大人看得真切,那畫上有三座仙山,飄於海上。皇上聽出魏大人來了,便道:“魏卿,你過來瞧瞧,朕這畫如何啊?”

“陛下親筆,自是出神入化,妙不可言。”

“若將這仙山移到東郊行宮中,魏卿認為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