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瀚卿不知馨兒要做甚,隻得步步跟著。他二人去成衣鋪子裏各自換了身衣裳,又買了圍帽,這下避人耳目,走起來也便宜。馨兒這才道出她的計策。
那孔小哥住在隆陰往南的郊外,他原來也是讀過些書的,談吐頗有些文采。隻因家道中落,還有父母在世,並無田地產業,三張嘴全等著他供養,孔小哥才被迫做了小廝。孔小哥為人機敏又心善,辦事也妥貼有盤算,早該是個發跡之人。說到底,他們家人最缺的還是銀兩和產業。隻需到他家中多送些銀兩做本錢,給孔小哥留個字條,讓他去旁的地界買地開鋪子,就可有另一番天地。就算是不謀產業,有了本錢盤纏,去雲寧參加科舉,也未必就不中。
馨兒和木瀚卿打聽著在城南找到了孔家,他二人也是出手大方,將身上半數之銀子全留在了孔家。孔家老夫婦千恩萬謝,馨兒和木瀚卿這才繼續前行。
水路是走不通了,看來隻有走陸路了。二人商議一番,決定在隆陰附近還是繞到山上行走好些,就算有些勞苦,但好避開熊月那群人,安全帶《牧園》回到雲寧,才是最為重要之事。
出得隆陰境內,山林險峻,木瀚卿和洪馨兒連日辛苦攀爬,屢屢遇險,但好在二人吉人天相,隻有些小擦傷,沒有什麽大事,總算走到了群山之外,穿過一片密林就可走到平地上了。
馨兒和木瀚卿進林子時,已經是黃昏時分了。連日來二人是風餐露宿,連那幾條鹹魚都全數吃完了,包袱裏隻剩下幾個果子,吃了和沒吃沒甚差別,外加睡覺時都要支起一隻耳朵,生怕那群熊月人追來,再好的腦子也不清明了。剛進了林子沒多久,他二人就有些辨不清方向。
但木瀚卿並未發愁,他堅信隻要往雲寧城的方向去,就定能回去。但走來走去,馨兒卻不住跟他說,他們並未向前,還在原地打轉。木瀚卿起初不信,還撕了圍帽上的圍布來做標記,在第三次看到了同一個標記後,他終是信了。
馨兒將那包袱往地上一放,解開來就往外掏衣裳穿。木瀚卿不解:“快些幫我想法子出去,你這樣子,是要在這坐著過夜不成?”
“對啊,就是要在這過夜了。你最好把打火石拿出來,我二人在此生堆火,免得夜裏太涼鬧風寒,也好防著野獸。”
“快別鬧。”木瀚卿扶起馨兒:“這無遮無掩的,好歹得找個山洞過夜吧。”
馨兒瞅了瞅木瀚卿:“木大公子,你是不是還沒搞清我二人之處境?這是遭了鬼打牆了,天不大亮,我二人是出不去的。現下還沒了吃食,不若快些歇下才好。”
“鬼打牆是甚?”木瀚卿是真不知世間還有此物。
洪馨兒將鬼打牆一事跟木瀚卿解釋了一番,木瀚卿道:“你既如此清楚此物,就沒有破解之法嗎?”
“也不是沒有。但隻有兩人是不能破開的,少說也要五七八個人綁在一排上才得解脫。聽我的,快歇下吧瀚卿。”
木瀚卿不信邪,把包袱扔在地上,朝著相反之方向快步跑了出去:“你且在此處等等我,我探了路就來。”
馨兒可不敢自己呆著,這荒郊野嶺的,二人分開有多危險,馨兒都不敢想象。她撿起地上的兩個包袱,也來不及將身上套著的衣裳塞回去,就追著木瀚卿也跑開去了。
沒跑出多遠,馨兒就聽到木瀚卿的喊叫:“馨兒,馨兒救我!”
洪馨兒循聲而來,見木瀚卿已被一個大網吊在半空中。她還沒伸手觸碰到木瀚卿,也一腳踩空,被倒吊在了一棵樹上。
這一下,地上隻剩下了兩個包袱。
片刻之後,一個獵戶模樣的男子從林子裏走了過來。天色已經黑了,他借著火把的光一看,居然笑了:“呦,我道是這野豬豺狼怎得突然會說話了?原來真是逮到人了。你二人莫急,我這就放你等下來。”
馨兒聽這獵戶這般說,一顆心放到了肚中,還好就是個心善的普通獵戶,若是動了歪心思,像話本中說的是捕“米肉”的,她和木瀚卿可就要做亡命鴛鴦了。
那獵戶邊放人邊說道:“你二人甚來頭?這時節裏,我們林子裏的畜生都來得少了,怎得兩個長得不錯的大活人要來這裏鬧?”
“大哥。”腳落地的馨兒一麵撿起包袱一麵道:“我二人不是來鬧的,是要回雲寧城去,途徑此處,誤入鬼打牆,才慌不擇路的踩進了你這陷阱。”
那獵戶又咧開了嘴:“小姑娘長得機靈,這眼光可不靈驗,哪裏有什麽鬼打牆,全是我動的手腳,就是為了把畜生逼到這陷阱來才用的。”
木瀚卿也落了地,剛想要跟那獵戶說道說道這鬼打牆有多害人,馨兒看他那表情就明白了,忙出手攔了他的嘴。
“呦,你二人還是相好?”獵戶大哥跟那打更人如出一轍,讓木瀚卿不禁懷疑雲寧城外到底是個什麽民風。
馨兒見這大哥不像是惡人,就應和道:“大哥真是好眼力。”
獵戶笑笑:“你二人是盤纏不夠才要走這林子吧?不然去雲寧城走水路多快?這林子裏連個山洞都沒有,跟我回家去吧,明日再走。”
二人見這獵戶大哥如此熱心,便跟著回去了。獵戶在山腳下有個小院,隻有個年幼的兒子在家中等著他爹。
見他爹帶回了兩個陌生人,小男孩先是往後退下,待到馨兒摘了圍帽,小孩兒便撲過來保住馨兒雙腿,久久不願離去。
獵戶解圍道:“這孩子命苦,可能是想他娘了。煩勞姑娘讓他抱一會兒。”
木瀚卿看這大哥年紀和這孩子的年紀好像對不太上,就言道:“沒想到大哥成親才沒幾年。”
馨兒用手肘懟了懟木瀚卿。
那獵戶卻不生氣,哄了自家兒子快去屋裏歇下,就把他二人帶到另一件屋:“我家就這兩間屋,二位在此湊合一夜。這屋裏桌子大些,可一人睡桌一人睡床榻。那孩子並不是我親生的,是我從鎮子上撿來。他親爹是個年輕工匠,被送到北地去了,她娘忍不了孤苦,自行改嫁到外郡去了。留下這孩子,日日坐在院子外。我遇到他的時候,這孩子都幾天沒吃飯了。我獨身打獵,有個孩子也有個念想,就把他帶回來了。聽鎮子上的人說,他親娘也就二十出頭,比姑娘你大不了太多,可能真是想娘了。姑娘莫要見怪。”
馨兒聽了這話,良久都未做聲,倒是木瀚卿先開了口:“原來如此,這孩子也夠可憐的。馨兒,拿點銀子來。”
馨兒回神,拿了一整塊銀子出來。
獵戶本以為他們是缺盤纏,沒想到一出手如此闊綽,反倒有些警惕起來:“你二人到底什麽身份?”
馨兒見獵戶是個好人,也就不再防著他,把她和木瀚卿躲避熊月人一事都說與獵戶聽。至於為何被追,馨兒隻說他二人祖上得了熊月人的財資,熊月人耿耿於懷,並未多提《牧園》的事,免得給這獵戶惹來麻煩。
獵戶聽後,低頭沉思一二,去柴房裏摸了幾件東西回來:“這離雲寧城還有一段路呢。這些你二人拿著,就當報償今日贈銀之恩。”
馨兒接過來,無非就是幾塊生鐵片,有一塊還有些鏽跡。但好在不重,人家當寶貝似的捧到眼前,總不好再推脫,便道謝收下來。第二日天亮後,他二人便揮別獵戶,繼續前行。
從小路上繞出去,前麵就是驛道了。這下他二人無法再走小路,馨兒見獵戶家的孩子喜愛那圍帽,就將帽子送給了孩子,木瀚卿圍帽上的圍布又讓他扯得七零八落,兩個人隻得露了全臉去走大路。
木瀚卿擔心他二人跑得慢了被熊月人抓住,路上遇到了一個賣馬匹的,便想上前買兩匹,馨兒跟他商量,隻買一匹便夠。
“為何啊?我二人一匹怎夠?”
“我…我不會騎馬。”馨兒趕車的事還算在行,騎馬可不行,她家中隻有驢,還是用來拉磨的,從未被人騎過。
木瀚卿想再爭辯下,卻聽得遠處有人喊著:“土玲瓏,木瀚卿,你二人莫走!”
木瀚卿回頭一看,是那隊熊月人,還都騎了馬。來不及多想,木瀚卿將銀子塞到那賣馬的手中:“不用找了!”轉頭抱上馨兒就上了一匹馬,一打馬道:“駕!”一馬二人就絕塵而去了。
那賣馬的掂著銀子,還是沒搞清狀況,自語道:“這匹病馬,不值這許多的。”
果然如那賣馬的所言,病馬不過跑出十幾裏路,就被後麵的馬隊圍了起來。木瀚卿和洪馨兒一番掙紮後,雙雙被抓。
“說,《牧園》在何處?”為首的大胡子先開了口。
“《牧園》是甚?”洪馨兒故意裝傻。
“想跟我裝傻?沒那麽容易,把他倆給我綁了!帶走!關起來慢慢問,我倒要看看這嘴有多硬。”
就這樣,馨兒和木瀚卿被帶到了一處破落院子裏,關到了柴房中。那隊熊月人已經一天沒有吃喝,想先祭了五髒廟再審人。大胡子便吩咐手下落了門栓,帶人走了。
見沒了看守,馨兒和木瀚卿可就不老實了。木瀚卿用嘴叼下了馨兒的發簪,二人便借此挑開了麻繩的繩結。隻是這門栓在外側,門縫又窄,發簪可就無法伸出了。
木瀚卿和洪馨兒在焦急中度過,生怕熊月人馬上就會回來。思索之際,馨兒撞到了木瀚卿的包袱上,被咯的一疼:“有法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