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瀚卿和洪馨兒本是打算先找個客棧住下,明日一早就快些坐渡船離開。反正手中銀兩充足,不愁船金。到了集市上,僅有的幾家客棧都掛起了打烊的木牌。街上再沒個人影,二人還不解了一番,隻得攔下了打更人,詢問因由。

那打更人是個三十幾歲的漢子,見這二位這時辰還在街麵上,便知他二人必不是本地人:“小哥,姑娘,你二位不是隆陰人吧?隆陰有皇陵在此,宵禁比我大興旁的郡縣都要早上一個時辰的。”

“這…大哥,我二人初來乍到,無處可去,不想竟遇到宵禁,總不好露宿街頭。可否指個去處給我二人呢?”洪馨兒裝作是剛來隆陰的樣子,想從打更人口中套出可住之處。

打更的大哥借著燈籠的火光,細細的打量了馨兒和木瀚卿,笑道:“我看二位郎才女貌,頗為麵善,是否是私奔而來的相好?我和我那婆姨也是私奔到此處的…”

馨兒是真沒料到,這大哥怎生對一對兒陌生男女甚話都言,連私奔這類的事情都抖將出來,大抵真是因為太過麵善。要麽就是打更長夜漫漫,好容易遇到兩個看似通病相憐之人,才有了想多說片刻的衝動。木瀚卿被那大哥說的都有些掛不住了,不知如何作答才好。

正當木瀚卿踟躕之時,馨兒主動挽上了木瀚卿的手臂:“大哥好眼力,我二人卻為私奔來此處的。不知能否借住大哥家宅一晚?”馨兒說完,還拿出了一小塊銀子。

那打更人看了銀子,心動片刻,但很快作難道:“我知你二人艱難,但怕是也愛莫能助。郡守大人早有令下,隆陰來投親靠友的,都要去縣衙上報備了才能住下,旅人隻能在客棧落腳。”

“那可有他處可住?”

打更人頓了頓,想下道:“有是有,隻是不知二位能否受的住。”

“但說無妨。”木瀚卿終是開口了一回。

“從此處去往西八九裏處,有一破廟,名曰‘華法’寺。平日裏也無甚人去,你二人自去湊合一宿便可。好歹有片瓦遮身,好過露宿街頭。”

“謝大哥指點。”馨兒將一塊碎銀塞進他手裏:“回去給嫂子買些糕餅。”

“哎…別…”打更人還沒來的及將銀子返還,洪馨兒已拉著木瀚卿跑開了。

“我也沒幫上,給我銀子作甚?”打更人將銀子揣入懷中,還有些不安。

跑到街口,木瀚卿停了腳。馨兒折回來,拉木瀚卿道:“快走啊,再不快些,天更晚了。”

“你為何要給那打更人銀兩啊?”木瀚卿不解問。

“嗨。你可真是官家少爺,你沒見那大哥的衣裳都補了好多塊了嗎?我師父跟我說過,隻有無甚活路之人,才來做這黑白顛倒的活計。我二人現在銀兩充裕,回了隆陰又可以當差賺得俸祿,那碎銀不算甚的,卻能讓他吃頓好糕餅,換件粗布衣裳,也是美事一樁啊。”

木瀚卿聽馨兒仰著臉演說,不覺笑了:“你往日在東市賣豆腐時,也是這般白送人銀兩?”

“沒有,那時也就隻能是衣食有靠,沒多的銀子再隨意給人。”馨兒想起往日賣豆腐的事,抓住木瀚卿道:“還說賣豆腐,你撞翻我那半盤豆腐何時賠給我?”

木瀚卿將馨兒代入懷中:“後半輩子都抵那半盤豆腐,可好啊?”

馨兒推開他:“你又不能吃的,還要我給你去醃鹹魚。快些跟我去那廟裏。”

馨兒走出兩三步,見木瀚卿並未跟上,又折返回來。木瀚卿支吾了半晌,終是說出他停腳之因由。木瀚卿自打那日拿了紅狐們送來的山雞,算是有些怕了怪力亂神的事情,三更半夜的住進破廟,他總覺得哪裏不妥,故而並不想去。

“你不想去為何不早言?這跑出街口了你才說?”馨兒有些嘔氣:“那你說怎生過夜?”

“我不知道。”

馨兒被木瀚卿擾的連連吸氣,而後道:“要不,回山上去。那不是有個山洞,你不會也怕吧?”

“不怕不怕。”木瀚卿偷笑:“就回山上去吧。”

馨兒瞥了他好幾眼,要不是夜深了,眼皮都能夾到木瀚卿喊疼,既然想呆在山上,幹嘛在山上時不說,非要折騰這一通。

二人回到山洞時,已是三更天上了。夜裏涼了,這荒野之地比那街麵上還要更涼些,他二人裹上了包袱中的所有衣物,這才勉強睡著。再醒來時,已是日上三竿,身上還是涼森森的。馨兒提議去渡口前先喝碗熱湯,免得染了風寒。木瀚卿沒有不答應的道理,二人便又回到了市集,找了個雲吞攤子坐下了。

兩三個雲吞下肚,幾口熱湯暖腹,馨兒覺得身子暖了好些,正要將那剩下的吃食風卷而下,就察覺身側有些不對。

似乎那拐角處的兩桌人,都在不停朝著他二人的方向來看,馨兒用餘光掃掃,那些人手中還拿了兩張紙,不停的將他二人之長相和那紙上之人對來對去。側耳細聽,他們說的好像還不是大興的言語。

木瀚卿也察覺到不對,抓了兩個包裹道:“別再多看,快走!那兩桌人不對!”

馨兒來不及多問,二人掏了銅板放在桌上,也顧不得剩下的沒吃的雲吞了,撒腿就跑。

那兩桌人見馨兒和木瀚卿走了,也起身要追,被兩個小二攔下了:“客官,雲吞錢還沒結。”

小二這麽一攔,馨兒和木瀚卿快速的匯入了人群中,那幾位再抬眼時,馨兒和木瀚卿早已找不見了。

木瀚卿拉著馨兒一路跑開,總算見到個僻靜巷子,二人進去後,馨兒才得開口詢問:“那兩桌是什麽人?你怎知不對?”

“他們是熊月人,剛聽他們說的就是熊月話,大概是說我二人姓名長相和他們手中的畫像。我年幼時曾有過一位熊月故友,他教過我不少熊月話。聽他們說,怕是來抓我二人的。我這才帶你逃開。”

“我二人又不是高官,抓來綁票不成?”馨兒還沒想到自己和熊月人早已結下淵源,想得還是強盜偷兒的那一套。

“我想來,此事怕跟《牧園》有關聯。你忘了土老主事留下那封信嗎?”

木瀚卿這一說,馨兒恍然大悟,不覺摸了摸懷裏。自打得了這《牧園》,馨兒一直貼身藏著,生怕出了紕漏。雖說這書中的軍事工事並沒得見,但師父既然說了,就必是真的,她要將此書保住,才不枉師父的一番苦心。

“這些人人多勢眾,我二人不可硬碰,不若先躲閃開,再找時機繞去渡口,走水路甩開他們。”洪馨兒想出了這麽個法子,倒也可行。

木瀚卿點頭道:“甚好,從山上取道吧,那南坡就通到渡口上。”

馨兒和木瀚卿穿過巷子,自找了出路又上了山,一路朝南坡而去了。

木瀚卿沒有聽錯,那群人的確是熊月來的,且目的就是要抓住他二人,好逼問出《牧園》所在。土洪生前為了讓老屋專注於他,曾對老屋聲言,土家《牧園》他一直帶在身上。為此老屋還用強要搶過,但沒止住土洪。土洪咽氣後,屋老主事曾偷偷去他屍身的懷中摸過,並沒得見《牧園》。這才猜測《牧園》定是被藏於什麽地方,那熊月的土耗子在魯氏墓磚上又得知《牧園》是傳給土家當差人之物,老屋這才盯上了洪馨兒。

大法瑪雖說失了皇上的信任,但消息還是靈通,皇上的調令一下,他就差人給屋老主事送了消息。屋老主事和張三人一謀劃,便逼著屋明哲當天就畫了木瀚卿和洪馨兒的畫像,連著二人的行蹤一道飛鴿傳書給了熊月的那群探子。縱使是加急的調令,也是飛不過白鴿。熊月的探子們日夜兼程,本打算在隆陰城外設伏,沒料到馨兒和木瀚卿提前溜了出來,既然在集市上偶遇了。他們用熊月話商議著那二位是否就是畫像上之人,本是想掩人耳目,免得被馨兒和木瀚卿聽了去,有了防備。沒料到木瀚卿本就是會熊月土話的,熊月探子們可算是聰明反被聰明誤,自己曝出了身份,失去了一個抓人的好時機。

馨兒和木瀚卿走了差不多兩個時辰,中間還吃了點鹹魚充饑,這才到得南坡。翻下山來,剛想往渡口去,卻見渡口上來了兩股不速之客。

一股就是那群熊月人,為首的大胡子讓馨兒和木瀚卿印象深刻,絕不會認錯。看來他們也想到馨兒和木瀚卿會從水路走,幹脆就提前走了大路來堵人。

另一夥人更讓木瀚卿和洪馨兒不知作何感想。吳墓承帶著他那群總是欺壓工匠的小廝也來了,還將那幫扶過他二人的小廝綁了起來,還在那小廝身上掛了個牌子,讓馨兒和木瀚卿必要現身,否則就辭了這小廝,攆他歸家。

木瀚卿氣的就要現身,被馨兒止住了。木瀚卿急了:“那孔小哥有恩於你我,難道就讓眼看他被辭?”

“你若此時出去,我二人恐是再回不得雲寧了。家中父母親人要作何打算?”

木瀚卿聽後,身上的力道收回了些,馨兒乘勝追擊:“孔小哥幫了你我,自不能看他流離失所。要讓他來日好過,我自由辦法,快跟我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