甜味的糖果顯然激發了洛倫佐對於外界的好奇。

可是他找不到引路人, 於是洛倫佐開始了自己的跟蹤大業,他找到了之前自己製作糖果的那對兄弟。

找到那對兄弟很簡單,去他們製作糖果的空地蹲點, 就很快蹲到了。

他對於外界的了解甚至比不上三歲稚童, 甚至於剛出生的小孩子都會對外界產生好奇,以自己的方式去探索那片未知的世界。

可是洛倫佐不一樣,他不知道自己應該知道什麽, 也不知道自己應該對什麽產生喜好——他的所有情緒都是被遏製的,他甚至習慣了這種情感上的壓製。

他已有的世界觀和外界的所有人都不太一樣, 甚至和鬥獸場之中的奴隸都有所不同。

他無意中同樣按照屬於初生孩童的習慣,去做出對外界的第一個行為,那就是“模仿”。

但是過去所有被迫形成的習慣與洛倫佐自己想要去做出的改變,有著全然不同的意義。前者隻是為了保證活下去的最低要求, 而後者, 才是一個人存在世界上應該產生的欲望。

新生的嬰兒會模擬父母的行為, 他們的話語。

洛倫佐的模仿不同,他已經知曉了語言,所以現在隻是平靜地看著,然後去模擬自己覺得有意義的行動,按照自己的理解去行動,就比如說“買”糖。

正常人的買糖應該通過老板,和老板交流, 一手交錢一手交貨。而洛倫佐直接略過了溝通的部分,放下錢, 然後直接拿走了糖果罐。他甚至在放下錢之前, 都不知道糖果的正確價格。

隻是男孩之中的那個哥哥, 把自己身上的所有的錢——也就是那枚硬幣支付了出去, 所以洛倫佐也把自己身上僅有的幾枚硬幣放在了那裏。

實際上,洛倫佐付多了,可是他自己還不知道。

洛倫佐往嘴裏丟了一小塊糖果,發膩的甜味在口中散開,尖銳而不平整的邊角劃過舌尖,緩慢的融化變得圓滑。

洛倫佐的錢不多,在贏得那場比賽之前,可以說身上一分錢都沒有。再加上他本身就是奴隸,根本不需要支付他哪怕一塊錢的工錢。不過在贏得比賽之後,因為所謂的體麵,伯爵賞了他一些東西,不是什麽很重要的東西,單純隻是伯爵為了自己的臉上好看。

不過那些東西在交到他之前,艱難地通過管家仆人的層層剝削,最終隻留下了一些不值錢的小物件。

之後管家也給名義上的騎士分配了每周的薪酬,他在財務上寫明了是一名騎士該有的薪酬,但是實際上洛倫佐到手,能留下十分之一都算不錯了。

就是憑借洛倫佐不在意這些事情,管家正大光明做的。管家還表示洛倫佐每日吃喝用住也得花錢,於是剩下的十分之一繼續剝削,到了現在,就剩下了幾枚可憐的硬幣。

洛倫佐買糖又把這筆錢支出了,於是他現在口袋裏的錢,要比那對兄弟還幹淨。

那對兄弟是孤兒,沒有父母,沒有穩固的居所,白天在各種地方嚐試打零工賺錢保證吃食,晚上就縮在一個擋風的角落之中,用藏起來的硬邦邦的地毯作為被子,互相取暖。

他們最喜歡去麵包店,因為麵包店經常會剩下一些過期的麵包賣不出去,會丟進垃圾桶之中,或者還沒有完全過期的話,老板就會廉價賣給他們。

麵包不太適合存放,所以一旦到手,這對兄弟都得盡快吃完,以免有其他流浪漢看到了爭搶。

有時候麵包吃膩了,還會去酒館飯店那裏偷摸摸沒用過的邊角料,拿著那個堅強的什麽都能熬的鐵鍋熬煮一鍋熱湯。

明明沒有錢,但是這對兄弟生活的很充實。

“聽好了,艾貝,等我們再長大一點,我們就可以找到穩定的工作了,到時候我們就能攢下錢,去租一間房子住了!”兄弟之中的哥哥強調道:“所以我們絕對不能偷搶!萬一名聲壞了,那些大人那些老板就不會讓我們得到工作,到時候也就不能穩定下來!”

“隻是現在稍微辛苦一點點而已。”哥哥的眼裏帶著對未來的希望:“現在我打的零工足夠保證我們每天有一頓飯可以吃飽,稍微省省,還可以當成兩頓。”

“老板看我勤快,還會多給我一點小費!一旦我們忍不住去偷的話,以後老板也就不信任我們了,我們就隻能去更糟糕的地方,麵對更壞的老板了!”

“尤其是這些老板都是互相認識的,隻要在一個人眼裏做了壞事,他就會順便告訴周邊所有的同階級的人,這也是他們平日裏聊天的話題。”

弟弟艾貝眨眨眼睛,似懂非懂,但還是乖乖點頭。

這裏是王都,不論如何,這裏的街道是最幹淨、治安也最好的地方。

在這裏這對兄弟可以互相支撐著活下去,好心的老板偶爾也會留一些麵包或者邊角料給他們,偶爾得到的好心人的幫助更是可以支持他們一小段時間的“奢侈”。

就比如當時的糖果——如果食物都不能保證,他們也不可能有心情花費一下午的時間去製作味道並不怎麽樣的糖塊。

哥哥很清楚,一旦被趕出王都,就不會有這樣輕鬆的生活了。到時候孤兒也會成倍的增多,可以把握的資源也變成需要爭奪的。

洛倫佐大多數時間還是要在伯爵府之中當一個漂亮的掛件,而每次有了空餘的時間,他就會去蹲點那對兄弟。

洛倫佐沒有自己不要被發現的概念,他隻是習慣性將自己隱藏在暗處,消除自身的存在感。

這是一個在鬥獸場之中能保命的技能。

所以,被發現也是一件很正常的事情。

洛倫佐身上的衣服很幹淨——雖然管家會克扣他應該到手的薪酬,但是為了伯爵的體麵,以免被傳出去什麽伯爵家連騎士的衣著整潔都無法保證,管家對於洛倫佐的著裝表現還是很在意的。

幹淨整潔還帶著貴族標識的衣服,以及那張好看的臉,讓那對兄弟下意識否定了洛倫佐是盯上他們的流浪漢的可能性,也沒有想到這個衣著整潔的大人已經跟蹤了他們很長一段時間。

兄弟之中的哥哥將弟弟護在身後,用一種疑惑又好奇地目光看著洛倫佐。

兩邊互相對視,還是那個哥哥先沒忍住,主動開口道:“您好,這位大人,有什麽是我們能幫助您的嗎?”

洛倫佐搖頭,那個哥哥就繼續問:“那是我們有什麽地方對您……額,失禮了?”

洛倫佐還是和剛才一樣的反應,這讓兄弟之中的哥哥頭疼起來了,他懷疑自己遇到了一個傻子。

可是看著洛倫佐的臉,他又一次否定了自己的猜想。

在這尷尬的氛圍之中,兄弟之中的弟弟,艾貝突然像是想起了什麽,突然叫了一聲,開口說道:“我見過你!”

艾貝對著自己的哥哥說道:“之前我幫水果店的老板跑腿的時候,看到過這個哥哥!”

艾貝眼睛亮晶晶的:“他和一個姐姐站在一起,手裏還拎著很多東西,我有聽到老板稱呼他為‘騎士大人’!”

而說道騎士這個詞匯,不僅僅是弟弟艾貝,哥哥的眼睛也亮了起來:“先生,您原來是一位騎士嗎!”

洛倫佐思考了一下,按照伯爵和周圍人的說法,他的確是一位騎士沒錯,於是這一次,洛倫佐沒有搖頭,而是點頭了。

這對兄弟看起來跟興奮了,兄長更是挺起並不寬闊的胸膛,努力顯現出自己的高大,然後小心翼翼地問道:“騎士大人,您覺得——我有成為騎士的資格嗎?”

弟弟艾貝也想開口,可是不想打擾自己的哥哥得到答案,就在一邊握緊小拳頭。

洛倫佐想了想,開口用著略顯低啞的聲音問道:“你們……覺得騎士應該是怎麽樣的?”

這對兄弟愣了愣,認為洛倫佐是在考驗自己,毫不猶豫地說道:“騎士是為了榮耀而戰的戰士!”

“騎士謙卑而善良,正義且公正……嗯,正直、英勇,會保護弱小,是非常強大的存在!”

這段話前半部分格外官方,而後半截就是他們自己的理解了,前麵應該是從哪裏聽到過,然後他們就直接記了下來。

去除掉官方的回答,後麵的部分就變成了他們想象之中的騎士。

按理說,生活在王都,他們應該是有機會見到巡邏的騎士的。

隻是巡邏的騎士往往不會停留在某個地方,一點停留下來,就代表了他們發現了問題需要處理。

作為沒有身份的孤兒,這對兄弟自然不會傻乎乎地往騎士麵前跑。

現在難得遇到一個落單的沒有在執行公務的騎士,看出了對方沒有什麽惡意,對方還主動出現在(並沒有)他們麵前,這才引起了現在的對話。

弟弟艾貝也插口說道:“騎士會對小孩子很溫柔!”

哥哥表示:“不僅僅是小孩子,騎士應該是對每一個人都很溫柔的人!不僅僅是溫柔,還非常公正!對待每個人都是公平的!”

“不僅如此,騎士會保護每個人,不論身份還是其他任何外物,都絕對公正——”

洛倫佐微微歪了下頭,想到了他們說的第一句話,開口道:“騎士的榮耀是什麽?”

這對兄弟猶豫了一下,然後才堅定地說道:“當然是騎士認定的王,他的主人!”

白發騎士緩慢地眨了下眼睛,紫色的眼睛之中似乎閃過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