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倫佐的生活很有規律, 但是兩個小男孩的生活並不規律,他們有時候會去做零工,也不知道哪裏來的情報源, 經常出沒在一些需要精細工作的小攤子。

哥哥表示道:“我和艾貝的力氣不夠大, 力氣活肯定是比不上那些大人的,老板們也肯定會優先選擇效率更高的成年人。但是我和艾貝的優勢在於我們年齡小,要價不高, 力氣比不上但是我們可以比拚細心嘛!”

“類似挑揀啊、裁布、編製的工作我和艾貝都很擅長!就算不會的,我們上手也能很快, 總是會有人要我們的!”

洛倫佐一副學到了的表情,這兩個男孩了解的生活常識以及生活經驗都遠高於他。

“騎士大人,您可以教導我們劍術嗎?”在他們略微熟悉之後,兄弟之中的哥哥小心地試探道:“您認為, 我和艾貝是否有成為騎士的資格?”

想要改變現在的生活, 這對兄弟必須要做好所有準備。他們不知道自己是否有魔法上的天賦, 暫時還沒有去教會測試過。

洛倫佐的經驗來自於廝殺,他不擅於指導,他自己也不知道騎士應該是怎麽樣的,也不可能做出評價,所以他誠實地回答道:“我不知道。”

兄弟之中的哥哥有些失落,但是還是很樂觀的給自己打氣,至少騎士大人沒有直接否認, 這代表著他們還是有著機會的!

“說起來,我從來沒有見過騎士大人您笑過誒——”哥哥在某一天這樣說道。

弟弟艾貝也眨眨眼睛, 順著自己哥哥的話語說道:“我聽說騎士都是非常溫柔善良的, 會用笑容溫暖每一個弱者?讓人意識到, 隻要有騎士大人在, 什麽困難都會被解決的!”

“騎士大人如果笑起來的話,一定超級帥氣!有機會能看到的話,一定是最棒的事情!”

兩兄弟對騎士的想象就像是童話故事一般,美好卻猶如泡影。在他們的心目中,騎士是他們對未來的憧憬,他們從不吝嗇於將所有美好的詞匯和描述堆積到他們的幻想之上。

偏偏洛倫佐不懂常識,還真的信了他們的想象,雖然暫時還做不到,可是他記在了心裏。

兩兄弟過去沒辦法接觸真正的騎士,好不容易見到一個洛倫佐,洛倫佐也從未否認過他們的想象,三個人雞同鴨講,偏偏都沒有發現問題,關係竟然還越來越好了。

兩兄弟從來都不打算在洛倫佐身上得到什麽,願意和他們這麽平等交流的成熟大人太少了,兩個流浪兒在洛倫佐麵前得到了尊重。

在洛倫佐不在的時候,哥哥還對弟弟強調過:“騎士大人是真正的騎士,他尊重每一個人,連對我們這樣的孩子也不會敷衍,他真的是個好人——我們以後也要成為像騎士大人一樣的人!”

弟弟艾貝作為哥哥的小跟屁蟲,跟著一起握緊拳頭“嗷”了一聲。

生活的貧瘠與思想的豐富並不矛盾,有著這樣的目標,他們的未來哪怕無法成為騎士,至少也能堅定地走下去。

偏偏,苦難就會找上這樣的孩子。

洛倫佐並不是很明白自己的心情,但是和那兩個還在在一起的時候,他感到很輕鬆,這是其他人都無法帶給他的。

在這空閑的一天,洛倫佐保持著這樣的心情,前往他們約定好的地點,卻發現了一個慌亂幾乎要哭出來的男孩。

那是兄弟之中的哥哥。

哥哥慌亂地就像是抓住了最後的稻草,顫抖地對洛倫佐說道:“騎士大人!艾貝不見了!!”

洛倫佐一愣,心中輕鬆愉快的心情下沉,他問道:“發生了什麽?”

哥哥努力冷靜下來,他不想浪費時間,用著他所能做到的最簡潔不含個人情緒的口吻解釋道:“艾貝、我讓艾貝去幫花店的老板整理不要了的花枝,這個活每隔一段時間我們都會做,花店老板也認識艾貝。”

“在這個時間我去跑腿送牛奶……花店老板是個很好心的嬸嬸,她會負責艾貝的午飯,所以我在中午的時候沒有見到艾貝也不覺得奇怪。但是到了現在艾貝還沒有回來,我有些擔心,就去了花店……但是老板說她今天根本沒有見過艾貝!還擔心艾貝是不是身體不舒服!”

“艾貝他向來很乖,也知道路,不會亂跑,以前從來沒有出過問題的!我們也沒有搶過誰的工作、沒有和誰結仇,我找了所有艾貝可能去的地方,但是我都沒有找到他!”

說道後麵,哥哥實在是控製不住自己的情緒,還是表現出了屬於孩童的衝動和慌亂。洛倫佐很冷靜,他想了想:“我們再找一次,我跟著你一起。”

有一個騎士大人在,就像是有了主心骨。哥哥用胳膊擦擦眼睛,深吸了一口氣:“請跟我來!”

“如果要去花店,艾貝會經過這條路,雖然可以超小道,但是小巷裏外麵的人看不清,我從來不讓艾貝走這邊。至少走大路的時候,路邊的人都會看到艾貝。”

哥哥很有條理,他顯然已經自己找過了。

洛倫佐卻在路上突然停下了腳步,哥哥有些疑惑,著急地問道:“是有什麽問題嗎?騎士大人!”

“……有魔法的感覺。”洛倫佐低聲說道。

如果洛倫佐再來晚一些,這些魔法的痕跡也會消失得無影無蹤。可是洛倫佐並沒有專門學習過魔法,他做不到跟隨著這已經快消失的痕跡去追蹤。

他僅僅隻知道在這裏,有人使用過魔法,就在今天內。

甚至可以說,洛倫佐能察覺到魔法的痕跡,已經說明了他可怕的天賦,以及對魔法的敏感度。

哥哥更慌亂了:“難道是艾貝不小心衝撞了什麽魔法師大人?!不可能的,艾貝一直都很乖巧!!”

洛倫佐也感覺到了棘手,他不知道這種情況應該怎麽處理。他甚至也沒有拜托衛兵、騎士團、教會幫忙的概念,就連調查這附近的小道消息,他都沒有這對兄弟擅長。

哥哥也意識到了騎士不是萬能的,能意思到其中有魔法的痕跡,騎士大人就已經幫很大的忙了。

他甚至轉而安慰洛倫佐,努力扯出微笑,對洛倫佐說道:“不用擔心,騎士大人,我還是有一些渠道的,我一定會找到艾貝的——說不定艾貝隻是貪玩……他今晚就會回來!”

洛倫佐的手抬了一下,似乎是想安撫一下麵前的男孩,但是最後他還是沒有這麽做,而是點了下頭,說道:“我也會幫忙的。”

哥哥感謝地笑了一下。

這裏是王都,會在大街上使用魔法的人,本身就是一個條件了。

兄弟之中的哥哥還真的通過灰色地段查到了一些信息。作為沒有錢沒有背景的孤兒,還能帶著弟弟在這裏生活、還能找到樂趣,這個哥哥顯然是有著自己的本事的。

然後他得到了一個消息:“小子,別說我以前沒有提醒你。其實以前我不就建議過你帶著你弟弟離開這嗎?這裏看著安全,實際上像你們這種人……”

哥哥沒有暴露自己弟弟失蹤的消息,而是保持著往日一般的笑容,像是隨口說道一般:“我現在攢了一點錢,這裏生活壓力還是有點大的,我也有在猶豫要不要帶著艾貝離開去小一點的村莊生活。”

“就當做是滿足我的好奇心了,我怎麽感覺最近的氛圍有點不太對?”

那個小販左看看右看看,確定沒有人偷聽之後,才小聲說道:“要不是看在你以前救過我……嘖,你可不要往外亂說——實際上,王都這裏藏著一個奴隸市場!他們最喜歡抓沒有身份就算失蹤了也不會被發現的孤兒和流浪漢!”

男孩之中的哥哥:!

另一邊,洛倫佐說要按照自己的渠道去幫忙,也找到了管家,洛倫佐不擅長套話,所以他問得非常直白。而對於心思彎繞的家夥,越是直白,反而越有效果,洛倫佐問道:“如果有流浪兒突然失蹤,一般會有幾個可能性?”

管家沒有意識洛倫佐問題之中的本質,他隨口打發道:“不就是你這種?”

洛倫佐:!

明明用的不是一個辦法,但是兄弟之中的哥哥和洛倫佐,得到了同一個答案。

當晚,洛倫佐就去找對方了,偏偏,那孩子像是已經得到了什麽消息,消失了。

洛倫佐第一次感受到了焦急的心情,等他再次找到消息,見到這對兄弟的時候,就和他曾經還在鬥獸場的時候遇到的另一對兄弟的結果一樣——兄弟之中,隻剩下了一個。

洛倫佐不知道這個孩子是如何避開其他監管者,進入鬥獸場的,但是這個孩子和過去有了很大的變化。

——並且,失去了名字。

兄弟之中的哥哥用自己的靈魂與命運和未知的存在交換了力量,他和過去有了極大的區別,甚至看不出是一個人,連帶著身形也被拔高了一截。

那頭淺棕的頭發化為了如墨一般的漆黑,被染紅的赤色眼睛帶著濃重的悲痛,他抱著已經成為屍體、甚至連屍體都不完整的弟弟,低著頭向洛倫佐問道:“我和艾貝隻是想活下去而已……為什麽連這麽簡單的事情,都會變得這麽困難?”

洛倫佐給不出答案,他甚至忘記了應該如何稱呼這個孩子,記憶中的名字被消抹,就像是從不存在一般。

兄弟之中的哥哥努力對洛倫佐牽起一道微笑:“我知道,騎士大人您是不同的……你公平而公正,哪怕是對艾貝和我,也會報以平等的態度。”

“隻是……艾貝做錯了什麽呢?”

洛倫佐保持著沉默,他突然想起了過去這對兄弟和自己說過的話語。

【“我聽說騎士都是非常溫柔善良的,會用笑容溫暖每一個弱者?讓人意識到,隻要有騎士大人在,什麽困難都會被解決的!”】

所以洛倫佐按照這對兄弟過去說過的話語,嚐試著安慰這個孩子。紫色的眼睛帶著無措,洛倫佐牽起嘴角,帶起了一道略有些僵硬的笑容。

他在嚐試著安撫這個孩子。

而兄弟之中的哥哥看著這樣的笑容,像是突然意識到了什麽,臉上的表情凝固了,他為眼前的騎士感到悲哀。

“原來,您根本不懂這些啊。”他低聲喃喃:“騎士大人。”

就此,這對兄弟消失在了洛倫佐的視野之中。

而洛倫佐在不久後,得到了伯爵的命令,伯爵要求他去接一個生活在其他城市的私生女。

白發的騎士看著眼前的“赤發少女”,對上那雙冷淡平靜的藍眸,騎士單膝下跪,臉上展露出一道極為溫和的笑容:“初次見麵,我來接您前往伯爵府,小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