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朱的話聲音不大，但卻像是一聲炸雷一般，響徹在眾人耳畔。
一瞬間，整個朝堂上的人全都錯愕般的愣在了原地。
沐春張大著嘴巴，路上準備好的說辭全都卡在了嗓子眼裏，想要開口，卻支支吾吾的的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早在進京的路上，沐春就已經猜想了老朱無數種可能的反應。
預料到老朱可能會雷霆大怒，下令立刻召回北王，也有可能念及父子之情和北王多年的功勞，不予追究。
但他怎麽也沒想到，老朱竟然要親自出馬，這下子，就連是他也已經徹底迷糊了，不知道這位很久沒有出動的皇帝陛下，到底是在打什麽主意。
“陛下三思，您本就龍體欠安，萬萬不可奔波勞累。”
朝堂上足足愣了半晌，才有一名老臣顫顫巍巍站出來勸阻。
現在的老朱，明眼人都能看得出來，雖然精氣神仍在，但是身體卻已經到了風燭殘年。
稍有不慎，駕崩就是在這一兩年的時間，現在皇孫雖然地位穩固，但是他朱元璋才是大明真正的主心骨。
有他在，即便是北王和燕王聯合造反，大明的國本也不會輕易動搖。
“陛下，禦醫說您戎馬一生，現在最需臥床靜養，如若非見北王不可，可敕封他三道聖旨，召他回國。”
禦史周光政向前一步，聲音鏗鏘有力。
“還請陛下以社稷為重，江山為重。”
有了人帶頭，百官們剛剛被震懾住的膽子又大了起來，一個接一個的紛紛諫言。
平日裏很少說話的官員，也在這個時候站出來刷上一波存在感。
畢竟，他們這麽做的原因是為了皇帝的身體考慮，就是老朱也不能從這些諫言中挑出什麽毛病。
台下的眾人情緒激動，恨不得以死相逼阻攔陛下，但最該說話的朱允炆，此刻卻呆呆的愣在了原地。
他似乎突然想到了什麽，一瞬間竟有些遍體生寒。
皇爺爺這分明就是不信任他，認為自己的人蒙蔽聖廳，故意汙蔑冤枉十二叔。
他老人家現在這副身體，經過千山萬水的長途跋涉，一路上即便是照顧的再周到，估計也隻剩下一口氣。
萬一到時候見到朱柏，真被他三言兩語給說動，當場將皇位傳給對方，那他朱允炆，可就真輸的一無所有。
到時候，北王隨便找上一個借口，就可以發兵攻打京師。
朱柏又向來和燕王關係密切，一旦他對金陵進攻，必然會號召藩王進京勤王。
這些年，自己明裏暗裏打壓這些叔叔，包括楚王寧王在內，早就已經暗暗看他不爽。
要是看到自己倒黴，巴不得要踩上兩腳，更何況，勤王這樣的事，最後還能分得一些好處。
大家都不是良善之輩，這樣的事誰又肯錯過機會呢。
而且朱棣和朱柏，一個在南一個在北，兩麵夾擊京城，憑借他朱允炆，怎麽可能鬥的過自己兩位叔叔？
一時間，朱允炆仿佛已經看到了自己淪為階下囚的未來，整個人都嚇得有些顫抖。
“不，決不能讓皇爺爺出京，絕對不能。”
他在心裏暗叫一聲，再也顧不得剛才已經被訓斥一番。
“皇爺爺，萬萬不可啊，南越地廣人稀，土地貧瘠，您去了身體會受不了的。”
“現在的大明不能沒有您，孫兒也不能沒有您啊。”
要說朱允炆也絕對算的上是演技派的人物，要不怎麽能當初贏得了老朱的喜愛和支持。
這一嗓子下去，竟然直接飆出了眼淚。
滿朝文武看著麵前的一幕，紛紛有些動容，心中感念，皇太孫雖然能力有所欠缺，但是這份至誠至孝之心，實在是感人肺腑。
“陛下，北王雖然攻打南越有功，但其野心勃勃，完全罔顧軍令，身為朝廷藩王，公然藐視聖旨。”
“他這就是**裸的造反啊。”
方孝孺激動的站起身，聲音都有些顫抖。
“現如今，如果您親自前往南越，萬一那北王起了狼子野心，大明好不容易換來幾十年的安寧，將再次陷入大亂！”
倒也不是方孝孺威嚴聳聽，如果站在朱允炆的角度，朱柏的種種行為已經直指謀反。
皇命不可違，私自出兵南越也就算了，連暹羅的地盤也搶占下來，在這些地盤上私自招募軍隊，這樣的罪責，如果不是藩王，恐怕大明的軍隊早就已經動手了。
“陛下，邊關之事，有平西侯鎮守，不會出什麽大亂子的。”
兵部尚書於明，也站了出來反對老朱這次親自離京。
“沒錯皇爺爺，我大明的軍隊有百萬之眾，如果沐春對付不了，我們還可以繼續增援，從全國各處調集軍隊。”
朱允炆抓住機會，趕緊跟著附和。
於明一直是他想要拉攏的人物，可是對方一直都不站隊，老朱對於這位，也是相當器重。
如今雙方站在一條戰線說話，說不定真能有效。
朱允炆想到這裏，眼神中又燃起了幾分期望。
朝堂的上，過半的臣子都選擇了反對，但老朱依舊保持著沉默，隻是平靜的看著沐春。
沐春被盯得頭皮發麻，但卻低著頭一句話都不敢說。
他現在才是真正被推倒風口浪尖上的人物，一旦弄不好，誤國的罪名以後就會落在他的頭上。
沐春在這一瞬間，竟然有些後悔押送這些王八蛋進京。
早知道會有這麽大的麻煩，當初就應該一刀砍了這些雜碎，讓他們死在深山老林之中。
可是如今不回應，也會惹得老朱暴怒。
果不其然，老朱的臉色很快就冷了下來。
“咳咳，諸位莫不是以為咱老的不能動了？”
見沐春也不回答，老朱原本還平靜的臉色登時拉了下來。
“你們是不是認為，咱明天就應該死在這宮裏麵啊？”
說到這裏，老朱的聲音驟然抬高了幾倍。
刹那間，大殿中的溫度都下降了不少，滿朝文武已經被被嚇出了一身冷汗。
沐春更是噗通一聲跪到在了地上，低著頭一句話也不敢說。
“沐春聽旨，即刻命你，隨朕禦駕出征，前往西南，朕要先見藍玉，違抗皇命者，當庭杖斃！”
老朱淡淡的扔下這句話，掃視了一眼群臣，那目光中隻剩下一片陰冷，這根本就不是商量的態度！
“臣，沐春領旨。”
沐春到了這個時候，也已經沒有選擇的餘地，擦了一把自己額頭上的冷汗，顫顫巍巍的回應一句。
朱允炆還想再勸，但卻被方孝孺趕緊攔了下來。
陛下如今已經動了真火，他們這些做臣子的，萬萬不能再火上澆油。
老朱的話，就像是一把利劍，擺放在眾人的頭頂，剛才還一個個赤膽忠心的百官，此刻集體啞了火，互相對視一眼，誰也不敢再說什麽。
朱元璋這才冷哼一聲，輕輕一揮衣袖，在太監的攙扶下向禦書房中走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