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棣的書房中,光線很是通透,陽光在地板上折射出一片亮光,落在朱棣的背後,仿佛給朱棣增添了幾分威嚴。

甄武狐疑的看了一眼朱棣。

補充?

這老丈人不會還想讓他出海吧。

“陛下,我…我這才剛回來,若是又要出門,玉英估計要不樂意的鬧騰了,當然我說這個不是想推脫什麽,您是懂我的,您讓我做什麽,咱從來沒二話,哪怕玉英鬧脾氣,我耐心哄哄便是。”說到這裏,甄武小心的試探道:“但我怕她不懂事的來折騰您,玉英的脾氣您也曉得,往常啥事沒有,可是一旦較起真來,絕對也夠您受的,您看…要不…”

“你他娘的想什麽呢?”

朱棣恨不得起身給甄武一腳:“就你水上的那點本事,比得上誰?還他娘的想出海,出去丟人現眼嗎。”

他作為一個帝王,量才而用是最基本的能力,甄武一個陸地上的萬人敵,丟進海上算什麽情況,一不下心淹死了,他還不得心疼死,而且甄武一旦有什麽意外,對整個大明來說,都是一個巨大的噩耗。

甄武咧嘴一笑,隻要不讓他出海,朱棣怎麽說他都無所謂。

“臭德行。”

朱棣又罵了一聲,這才解釋道:“你之前不是和我說過許多關於下西洋的想法嗎,我問的是你現下還有什麽想法補充嗎?”

原來如此。

甄武輕鬆下來後,搖了搖頭。

之前關於鄭和下西洋的事情,他早就和朱棣溝通過,他也已經把他自己的那些想法,竹筒倒豆子似的說了個幹幹淨淨,而且第一次出海重在考察和摸清路線,之後才會一步一步在航線上重要的位置處設置大明宣撫司,用強大的武力和財力,占據一個個點位,然後通過文化向外蠶食。

更何況想必朱棣在鄭和下西洋的事情,結合甄武的想法後,也經過長時間的深思熟慮,甚至說不準和多少能人商議過此事,早就計劃的能多周全,就多周全了。

所以甄武沒必要擔心什麽,此刻也無需他再補充什麽。

隻要一切順利,這一次的鄭和下西洋,勢必會比曆史上的鄭和下西洋,對後世產生的影響更大和更廣。

說起來南洋貿易,甄武不得不感歎,這還真的是一本萬利的事情。

多得不說,哪怕就單單走一趟占城,什麽觀音竹,象牙,珈藍香之類的就能夠讓朱棣賺的盤滿缽滿,更何況鄭和會行駛到更遠的地方。

天知道會搞回來多少種類和數量的寶物。

若是甄武記得沒錯的話,曆史上朱棣搞回來的胡椒,多得到朱瞻基時期都沒用完,倉庫裏堆的都還是滿滿的。

胡椒在這個年代和後世可不一樣,妥妥的高級貨,而且是能換真金白銀的硬通貨,朱棣後來給官員發的俸祿就是胡椒,可見胡椒在這個年代的流通性。

不過也正因為朱棣搞回來太多的胡椒,導致胡椒價格慢慢的也在下降了不少,進一步讓官員們的俸祿在經濟作用下,再一次縮水。

這說起來又可氣又可笑。

但普通百姓家卻因此受益,家中對於胡椒的使用也漸漸的多了起來。

能利萬民,便是盛功一件。

其實甄武通過這個事情,有考慮過讓朱棣多搞回來一些糧食,這樣他們就可以把國內的糧食價格進一步打下來,這樣簡單來看,用更少的錢就可以買到更多的糧食,百姓吃飽肚子的數量和概率也就多了。

可是當甄武查閱過一些資料後,不得不放棄這種天真的想法。

大明是以農為本的國度。

若是糧食價格太便宜,首先受到衝擊的就是那些有些薄產的農戶,他們賴以生存的產出變得更不值錢後,反而會進一步壓製他們的生活空間。

這是會出大亂子的。

糧價必須得穩定在一個價格區間,不能高,也不能低。

除非有另一個行業代替農業,成為大明經濟的基本盤。

商業不用指望,這東西太懸,而且往往不由人控製,說崩就崩,工業倒是可以考慮,但可惜的是大明現在的工業還太嫩,嫩到都不能說是工業,隻能說是手工業,這種情況根本支撐不起這麽龐大的一個國家。

甄武想到這裏,可惜的歎了口氣,不過值得慶幸的是大明如今的手工業有些繁榮昌盛的樣貌,出現了一批專事手工的小鎮,有的專門生產瓷器,有的專門製作毛皮,有的專門製作藥品,就像生產瓷器的景德鎮一樣,聲名逐漸的在打響,然後一個鎮和一個鎮的串聯下來,讓大明更加的具有活力。

甄武琢磨著,以後倒是可以大力扶持一下手工業,隻要給予政策支持後,想必會有一些優秀的父母官,結合當地的情況,發展出一個又一個產業支柱,等到大明擁有數不勝數的景德鎮後,農業的重要性勢必會進一步降低。

到那個時候,若是甄武再提出一個蒸汽概念,這個概念在整個蓬勃發展的手工業的推動下,再加上上層受益的豪門大戶的支持,大明也許會自然而然的展開一場工業革命。

工業革命這個詞後世的人都知道。

可是這件事並不是知道一個詞語,就能推動出來的,哪怕甄武手上有蒸汽機,擺在世人麵前,大明整體的環境若是不允許,也於事無補,強行推動的話,結果無非落個空中樓閣而已。

不考慮實際情況,一味想著發展科技,簡直是可笑。

任何東西都需要時間的慢慢沉澱。

當然這個時代是個好時代,為變革而奠基的最好時代,隻要種子種下後,大明依舊可以在千年巨變的格局下,依舊獨占鼇頭。

想到這些,甄武心中火熱起來,打算回頭好好整理一番,然後再和朱棣好好談談這個問題。

朱棣此刻見甄武沒有要補充的話後,與甄武又說了幾句閑話,便讓甄武下去了。

現階段,隻要鄭和能帶回來珍寶,他就可以通過這些華而不實的東西,撬動那些富家大戶的錢財,然後再用那些錢財以利萬民。

……

甄武從朱棣的書房出來後,想到鄭和過幾日就要出發去往長樂,沉吟了片刻後,轉頭向著內官監走去。

鄭和曾隨朱棣靖難,屢立戰功,被朱棣看重,在永樂元年時便賜名鄭和,出任內官監掌印太監,後來又拜姚廣孝為師,更與軍中不少將領相熟,所以在整個大明朝中,哪怕是太監的身份,也是一號人物,無人敢輕視。

當甄武來到內官監的時候,鄭和正忙著處理事情,他聽到小太監稟報甄武過來了,當即便起身迎了出來,一見到甄武便笑道:“國公此番大勝而歸,三保還尋思過兩日得空去你府上賀喜呢,不成想國公倒先來我這裏了。”

“不值一提,不值一提。”

甄武笑著擺了擺手:“倒是你此次要乘寶船遠下西洋,定會被後世廣為流傳的,讓無數航海者所敬佩懷念。”

“國公說笑了,三保如何能和國公相比。”鄭和一邊客氣,一邊讓甄武落座。

甄武坐下後,正色的搖了搖頭道:“我可不是在說笑,此番下西洋的意義如何,想必你心中也明白,隻要一切順利,必然青史留名。”

鄭和點了點頭。

甄武話鋒一轉道:“說起來這次你不僅要清剿海盜,還需出使數個或者數十個國家,怎麽樣?可準備妥當了?可否緊張?”

鄭和搖了搖頭,看向甄武神情振奮道:“不瞞國公,不僅不緊張,反而有些期待。”

甄武哈哈一笑道:“我差點忘了,你最大的誌向便是追隨父祖的腳步,去探尋那些海外之地,如今有這個機會,可不得日日期待。”

“知我者,國公也。”鄭和樂的眉眼都掩飾不住。

隨後,兩人針對下西洋一事開始聊了起來,從路線,到各地的風土人情,再到航海的一些技巧等等,鄭和是越聊越興奮,可他聊著聊著,發現甄武有些心不在焉。

鄭和一拍腦袋道:“瞧我這沒眼力勁的,國公此次過來,可是有事尋我?”

甄武見鄭和提及,也就不再閑聊,大方的點了點頭。

“確實有事拜托三保兄弟。”

“國公您說,我與國公相交也有十年了,隻要三保做得到,定然不推脫。”鄭和正色說道。

甄武問道:“我家小七這次是不是也在出海名單裏?”

鄭和神色一愣,有些尷尬道:“國公您知道了啊。”

“屁話。”

甄武撇嘴道:“我親弟弟想幹嘛,我還能不知道嗎。”

鄭和頓時略顯焦急道:“還請國公恕罪,我不是有意相瞞國公,隻是我覺得七猛喜歡航海,對這一方麵也有天賦,所以我才…”

話還沒說完。

甄武擺手打斷了鄭和:“我又不是來找茬的,你解釋什麽。”

說完,甄武歎了口氣接著道:“我隻是想讓你多照顧照顧他。”

“啊?”

鄭和又是一愣:“國公所來就為這個?”

甄武點頭。

鄭和頓時笑道:“這話何須國公言明,七猛也是我看著長大的,而且他自小便與我親厚,我亦是當自家弟弟看待的,便是國公不說,我也定然會全力保七猛無恙的。”

“那我就放心了。”甄武說道,不過轉頭又道:“不過也無需護的太緊,要不然就失了曆練的意義了。”

“國公放心,我會安排好的。”鄭和應承道。

甄武嗯了一聲,心緒有些雜亂的歎了口氣,然後起身來到了掛著的那副航海圖前,他看著上麵的路線,看著他們將要走訪的那些地方,想到海上可能遇到的風浪,有那麽一瞬間他甚至想要回頭,讓鄭和把小七從名單上踢出來。

不過甄武最終還是強行壓下了那股想法。

他要學會放手,就像當年放手讓老三去闖**一樣。

男子畢竟不同於女孩,他們必須要學會自己撐起一片天,甄武像老母雞一樣護著小七,護不出一個頂天立地的男子漢。

甄武作為長兄,在父親亡故後,也有責任教養好小七。

之後,甄武沒有再和鄭和多聊,與鄭和說了一聲,便向著宮外走去。

皇宮外,大明依舊盛世景象,而且看上去越來越繁榮,甄武笑了笑,再不耽擱時間,騎上馬向著家中而去。

家中大紅燈籠高掛著,整個宅子清洗的幹幹淨淨的,張玉清等一眾人在下人丫鬟的簇擁下,一直坐在中堂等著甄武的回來。

而當甄武出現在街角的時候,候著的下人,拔腿就向著府裏跑去。

“大爺,回來了。”

聲音劃破長空。

一下子點燃了所有人的情緒。

三月動作最快,噌的就向著門口跑去,等他跑到門口時,甄武剛剛騎馬走到家門口,三月一把拉開管事,上前親自給甄武拉住了馬匹的韁繩。

甄武頓時眉開眼笑起來。

他一個翻身從馬上下來,伸手揉了揉三月的小臉蛋:“到底是長大了,都能幫爹牽馬了。”

三月樂的連連點頭,然後一雙眼睛仿佛長在了甄武身上,見好賣乖的提要求道:“爹,我想學騎馬,你回頭教我騎馬吧。”

“這個以後再說。”

甄武隨口打發了一句,話鋒一轉道:“最近在家乖不乖,你祖母,母親,小姑她們可都安好?還有你姨娘,弟弟們,都怎麽樣了?”

“父親放心,家中一切都好。”

甄武點了點頭。

這時張玉清她們也都出來了,甄武快走兩步迎了上去,然後看著張玉清道:“娘,兒子回來了。”

“回來了就好,回來了就好。”

張玉清語氣有些梗咽,不過她立馬曉得這個場合不適合傷感,連忙道:“你快去洗洗風塵,然後咱們再坐下說話。”

說著,張玉清轉頭衝著朱玉英道:“玉英啊,你快陪老大洗洗去,你幫他去一下甲。”

朱玉英激動應聲,上前拉著甄武的手,便與眾人向著宅子裏走去。

三月此刻手中牽著馬匹,看著這一幕發愣。

好家夥。

門口竟然都沒他的位置。

小六走到他身邊撇嘴道:“瞧見沒,你爹眼裏就曉得你祖母和你娘,真是不把妹妹和兒子放在眼裏。”

三月翻了個白眼:“您也好意思說。”

“你啥意思?”小六眼裏透出了殺氣。

“你猜。”三月扔下一句話,然後又把馬繩扔給管事的,就向著宅子裏跑去,小六一挑眉生氣的追了上去。

兩人又是一陣打打鬧鬧。

……

之後的日子,甄武閑在家中。

他過了快一年的和尚生活,每天都和朱玉英跳半晚上最美麗的雙人舞才會入睡。

就這般,日子來到了三月二十四。

這一日,朱棣封鄭和為‘欽差總兵太監’,由鄭和駕駛六十二艘長四十四丈,寬十八丈,意為‘運寶之船’的寶船,由江入海,向著福建長樂而去。

這麽巨大的寶船,可稱帆木船之最,而當它出現在海洋中後,勢必會震懾住所有看到它的國度。

甄武看著鄭和他們步入了征程,心中念想。

大明威武,自此當該廣為流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