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光走的總是很快,一轉眼,不知不覺中又到了桃紅梨白的季節。

這一日,趙國公府很早就開始了忙碌,來來往往的丫鬟下人們,掛著笑臉到處擦拭清掃著宅院,管事們也焦頭爛額的到處跑著指揮。

“小丁,院子裏的這些花草今兒必須修剪好,修剪好後,記得還得再用清水灑上一遍,保證每一片葉子上都不能有塵土,明白嗎?”

一個管事對著園丁吩咐著,園丁點頭應是。

管事本打算再提點兩句,可沒成想,一轉眼瞧見有人拿著燈籠走出來,這讓管事頓時顧不上園丁了。

“哎哎哎,誰讓你們拿這對燈籠出來的,這對大爺不喜歡,也不夠喜慶,去拿新紮的那對描金大紅燈籠出來,我告訴你們,今兒大爺凱旋而歸,若是你們壞了主子們的心情,仔細你們身上的那張皮。”

拿著燈籠的下人苦臉道:“可這是內宅的彩蓮姐姐讓拿的。”

“她知道什麽啊,聽我的話,快去換,一會兒我找她說道,對了,庫房還有一些走馬燈,也全部拿出來掛在遊廊下,就是四姑奶奶家送來的那些,那是四姑奶奶特意找人製的,上麵畫著咱家大爺的功績,大爺瞧見保準也歡喜。”管事又氣又急的說道。

下人不再猶豫,應聲後,連忙去換燈籠去了。

後宅中,甄武的院子裏,朱玉英也在忙著收拾妝容,一邊收拾還一邊問道:“霜兒,老夫人那邊有人來催了沒,還有大少爺那邊如何了?你讓人去告訴他,若是因為他誤了大軍進城的時辰,我保教他今年都過不舒坦。”

“老夫人那邊還沒人來催。”霜兒又接著說道:“大少爺那邊已經讓雪兒去催了,大少爺是懂事的,指定誤不了時辰。”

朱玉英聽到這話,安心的點了點頭,同時手上的動作卻也快了幾分。

而這個時候的三月早已經收拾妥當了,今兒他們全家要去城門樓子上觀看他爹帶著大軍進城,他如何敢耽誤時辰,別說他娘早在一個月前就天天盼著了,若是他誤了時辰,他好脾氣的祖母都饒不了他。

這會兒他正斜著眼看著雪兒,他忍不住哼哼了兩聲道:“我娘讓你來催我?”

雪兒看著三月不知道啥時候就已經坐著等的樣子,有些尷尬的說不出話。

三月撇了撇嘴。

催他?

他沒催他娘就算是孝順懂事了。

他還不知道他娘?!

“我隻問你,我娘還有多少功夫才能完事?”三月懶得和雪兒多說。

雪兒訕訕一笑道:“快了,快了,夫人馬上也就好了。”

“行吧,即是快了,那我去前院等她們,順道瞧瞧馬車準備妥當沒。”說完,三月起身就向著外麵走去。

他走在院子裏,看著滿府忙碌的人,想到一會兒將要看見父親率領大軍進城的場景,心頭也火熱了起來,他眼神明明亮亮的,恨不得立即能出發前往城門處。

片刻後。

朱玉英和張玉清也都收拾好了,她們帶著大小丫鬟簇擁的走了出來,三月上前見過禮,然後伴著母親和祖母上了馬車,向著城門而去。

城門處此刻已經熙熙攘攘的聚了許多的百姓,這些人全是來等候他們征戰歸家的親人。

朱玉英她們一行人繞過百姓,從城樓一側登上了城樓。

城樓上也已經有著一些將領家眷在等候。

四妹五妹早就到了,一直派人盯著這邊,見朱玉英和張玉清過來後,當即起身迎了過來,遠遠招呼道:“母親,嫂嫂。”

張玉清笑著道:“你倆多久到的?我瞧這裏這麽多人,我們倒算晚的了。”

“不晚,我們也才剛到呢。”四妹笑道。

這讓朱玉英有些不好意思了。

說起來她起的絕對不比任何人晚,甚至還要早,隻是她每每想到快一年未見甄武,便總想著扮成最漂亮的模樣讓甄武瞧見,於是乎梳妝和挑選首飾不免比了又比,試了又試,這才導致來的晚了些。

但是這些話肯定是不能說出去的。

所以,朱玉英沒好氣的瞪了一眼三月,然後才笑著對四妹五妹說道:“要不是三月調皮誤了些時辰,我們也能早到一會兒,不至於這般著急忙慌的,四妹和五妹來得早,不知現下如何了?大軍可快到了?”

三月聽到這話,忍不住翻了個白眼。

五妹點了一下三月的額頭:“你個小東西,大早上就調皮惹嫂嫂生氣吧。”說完,笑著轉頭對朱玉英道:“嫂嫂莫急,大軍還有一會兒呢,咱們先去閣樓裏歇息吧,等大軍到了近前後,會有人來報的。”

朱玉英點了點頭。

這時其他的一些將領家眷們也都走了來過,總共得有個七八家,那些女眷都是帶著笑臉,先是俯身拜見張玉清和朱玉英,之後才起身加入到幾人的聊天中。

不知道過了多久。

終於有軍卒前來稟報,大軍據城門不到五裏了,一群本就心不在焉的女眷,第一時間便止了閑聊,然後急忙忙的來到了閣樓的二樓走廊上,遠遠的向著前方望去。

前方黑壓壓的一片,又長長的仿佛是個長龍。

漸漸的。

大軍越走越近,當最前方的人影能被人看清處時,三月忍不住的跳著喊了起來:“娘,祖母,你們快看,那個是我爹,那是我爹。”

他雙手把著護欄,雙眼亮亮的看著他爹帶著大明精銳又威武的大軍緩緩的走來,心中熱血不由的開始激**了起來。

這一幕畫麵仿佛就和烙鐵一樣,一下子就深深的印在了他的心中。

他覺得,等他長大後,一定也要學著父親的樣子,帶著大明的軍卒征戰四方,為大明造下赫赫聲威。

三月能看到,朱玉英自然也能看到。

她此刻已經滿眼都是甄武的身影,那個騎在高頭大馬上,身穿著一身亮色鎧甲,行在大軍最前方的人,他腰板挺的比任何人都直,看上去也比任何人都剛毅俊朗,尤其那一雙眸子仿佛是在無數的風沙中磨礪而出,如同世上最閃耀的星星。

她無比慶幸自己親手挑中了世上最好的夫君。

在這一刻,世界都好像靜止了,周邊的激動的喊叫聲,也與朱玉英毫無關係,她隻曉得那個男人是她日夜期盼,心心念念的人。

她望著,再也移不開眼睛。

城樓上的那些軍卒們,此刻看著凱旋而歸的將士們,心中也湧出一陣的自豪,而當他們的目光放到甄武身上時,不由自主的又湧出一股敬意。

是他。

帶著大軍踏破安南,告訴世界上的所有人,犯我大明者,雖遠必誅,也讓南洋半島上的諸國,再次收起了**的小心思,本本分分的當起了小老弟。

大軍慢慢的來到了城門之前,甄武於城門外停了下來,身後的萬千直隸兵馬亦隨之而止,甄武的目光順著城門一點一點上移,最終落在了家人身上。

他微微一笑,一回來就能看到家裏人的感覺,實在是不錯。

“程良。”

甄武叫了一聲,然後吩咐道:“你去和守將溝通一下,然後再讓人去城樓上告知一下我家裏人,等我忙完差事就會回去,估摸也就兩個時辰左右。”

程良應聲而去。

甄武則帶著大軍安靜等著。

趁著這個時間,甄武再次看向家裏人,惹的三月上躥下跳的激動不已。

很快。

程良便回來了,甄武一揮手,帶著大軍開始入城,一路上不斷的有百姓呼喊著軍卒的姓名,不過還好甄武提前說過紀律問題,軍卒們也隻是報以讓家裏人安心的微笑和眼神,並沒有影響到隊列的前行。

他們此番需要先駐紮進京中大營之中,等到獎賞發下去後,各個衛所的士兵才會各歸衛所。

而這一戰立有重大戰功的將領,則需要隨著甄武去宮中覲見朱棣。

等到覲見完畢,甄武的帥印便需要交出去,而其他眾將身上的參將,遊擊將軍等差遣職位,也就到此為止,各回各的地盤中,當回他們的指揮使之類的常職。

宮中朝會一直未散,朱棣帶著眾位朝臣一直等著甄武等人,這點甄武也曉得,大軍班師什麽時候到達京城,都是商議好了的,所以甄武在把軍卒安排進軍營之中後,便帶著譚忠等眾將向著宮中走去。

太監早就在宮外候著,見到甄武等人到來,清亮的聲音便向著裏麵通報。

“征夷將軍,右柱國,右府左都督,趙國公甄武,率征南有功將領譚忠,王通等二十一人,求見陛下。”

聲音回**在宮中,一層一層,一道又一道的向著奉天殿傳去,肅然無比。

不多時。

從奉天殿一層一層回過來一個“傳”。

甄武帶著眾人整理了一下儀容和鎧甲,然後甄武帶頭大步向著奉天殿走去。

而當甄武他們一行人走進奉天殿時,武將們一個個看的羨慕不已,文臣們則有的激動,有的默然,亦有的臉掛淡笑,各種表情不一而足。

不過這時候也沒人搭理這群人。

不管他們心中如何作想,此戰開疆拓土的事實,抹殺不了。

等到甄武等人拜見結束後,朱棣看著甄武等人,激動的一揮手,狗兒便托著一道聖旨走了出來。

朱棣是那種雷厲風行的性子。

這時候,甄武等眾將最為期待什麽,他自然知道,自不會在這種時候,逼逼賴賴的沒完沒了。

狗兒清朗的把甄武他們這一遭的功績,詳細的陳述了一遍,然後便開始宣布起眾將的封賞。

譚忠,王通等人早就期待了很久,此刻不免有些振奮。

甄武就淡定很多。

不過當甄武聽到朱棣封他為銀青榮祿大夫左柱國以及太子少師後,神色不免也有些喜悅,左柱國現在隻有一個那就是李景隆,可以說是最高的名譽稱呼,就連中山王徐達最高也隻是左柱國而已。

說到這裏值得一提的是,李善長,徐達,常遇春曾被封為上柱國,不過當時元朝未滅,官職未定,等到常遇春死後,李善長和徐達便改為左柱國,自此終明一朝活人幾乎沒有得到過上柱國,寥寥幾人也大都是死後追封的。

甄武暗想,這輩子也不知道能不能混出個特進光祿大夫上柱國出來。

至於太子少師這一方麵,甄武在永樂朝基本上是混到頂了,他是朱棣的女婿,太師,太傅,太保都封不到他的頭上,除非朱棣死了,他才能當皇帝的老師。

所以這麽算下來,李景隆的太師加左柱國,還是比甄武高,但李景隆如今是啥情況,就不用多說了,就差絕食裝死扮可憐了,如今還沒擼了他的爵位,都算李景隆慫的有眼力勁了,那還敢出來跳騰。

從這點來算,甄武可以說是百官當中第一人了。

第一人!

嗬。

甄武心中然不住又苦笑了一聲,若不是他頭上還有個李景隆,他現在真得需要步入養老退休的日子才行,要不然他就要坐蠟了。

其實在甄武看來退休倒也沒什麽不好的,還能早一點享受生活,至於大明的發展,他也能放的下,因為他若有些好的想法和方向,說出來讓其他人去做就行,世界上能人很多,想法和方向若是能實現,少了甄武也無妨,若是實現不了,即便有甄武在,也不見得會好到哪裏。

他不會認為他比所有人的能力強。

而且到他這個地位,一些事情本就無需他親自去處理,說出個想法,自然會有人設法去完善,甄武隻需要給人請功就成了。

這還能撈個提攜下屬的名頭。

總之隻要他不去爭搶功勞,他就可以自自在在的生活下去,還能為大明的發展提出一些好的建議。

隻是朱棣看樣子不會讓他早早退休。

但不管怎麽樣,甄武以後也打算低調行事了,學著張玉一樣,老老實實處理自己那攤子事情,其他的事情盡量少出風頭,除非遇到一些重大的軍事行動,朱棣點將點到他。

就在甄武思索這些的時候,封賞也終於告一段落。

接下來,朱棣又說了一些勉勵的話語,便退朝了,不過甄武打算離去時,狗兒來到甄武的身邊,讓甄武去書房尋朱棣說話。

甄武應了一聲,抬腳便向著朱棣的書房而去。

等再次見到朱棣後,朱棣笑嗬嗬的讓甄武坐下,讓甄武詳細的講一講南征的事情,甄武也沒有拒絕,組織了一下語言,便從頭開始講了起來。

在這個過程中,朱棣聽的雙眼發光,羨慕不已。

這讓甄武不由得感到好笑。

在朱棣的心中恐怕做再多的政績,也比不上讓他帶兵打一場勝仗來的愉悅。

等到甄武講完後,朱棣閉目回味了許久,這才睜開眼睛,神色一正,說起正事。

“鄭和下西洋的事情已經定下來了,過幾日便先行出發去往長樂,然後在長樂等待季風,對於此事你還有什麽補充的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