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裏。

不知道什麽時候,朱玉英已經沉沉的睡了過去,甄武卻躺在**睜開了眼睛,有些事情朱玉英可能想的比較簡單,但甄武身在廟堂,對此了解的更為深刻一些。

等到安南和漠北平定後,其實不管甄武想不想,他都需要放下權勢,退上幾步。

哪怕朱棣有顆大心髒,容得下戰功赫赫又把著兵馬的甄武,甄武也需要做出這番姿態給下一任皇帝看一看。

老而不死是為賊,這話說的就是甄武這種情況。

甄武功勞高,又是朱高熾他們的姐夫,等到朱高熾登基後,甄武若還堂而皇之的一直在朝堂上晃悠,任朱高熾心胸再大,也會覺得膩歪的。

還不如退下來,幫三月鋪鋪路。

想必朱高熾出於軍方穩定的考慮,也樂見三月一步步起勢冒頭,畢竟一個小輩,他不管怎麽樣,罵起來都不會有什麽心理壓力。

甄武無聲的笑了笑,其實真到那一天後,甄武覺得他可能也就不再需要那些權柄了,他單憑著影響力,哪怕閑賦在家中,也是任何人都不敢忽視的存在。

這叫什麽?

國之柱石?

他是真沒想到一步步走來,也許有一天竟能達到這種高度。

隨著時間慢慢流逝,漸漸的甄武迷迷糊糊之中睡了過去,不知道過了多久,好像也隻是剛剛閉上眼,第二天便悄然而至。

十月間已經入了冬,夜較之往日都要長一些,當朱玉英叫醒甄武後,天色還有些黑,甄武問了問時辰,曉得已經卯時後,便也沒耽擱時間,開始穿衣起床。

朱玉英見狀去了外間,一邊讓丫鬟們把飯菜擺上來,一邊還不放心的問著小兒子昨日跟奶媽睡的如何。

丫鬟笑著說道:“餘嬤嬤曉得公主掛心,前會兒她便過來和奴婢們說了一聲,奴婢見公主和大爺還睡著,便沒有叫醒,餘嬤嬤說小少爺昨日半夜醒了一次,不過哄了片刻,便又睡了過去,現下睡得正沉呢,說是等小少爺醒了,就抱來給公主。”

朱玉英寬了寬心笑道:“這小東西昨日倒老實,我還憂心他折騰半晚上呢。”

倆人說話間,甄武穿好衣服披散這頭發走了出來。

丫鬟曲了曲身子見過甄武。

甄武點了點頭,便坐下開始吃飯,喝了一口粥後,隨口問道:“老二比三月磨人?”

朱玉英笑著點頭開始和甄武說起老二和三月的區別。

甄武一邊聽著兒子的趣事吃飯,胃口倒好了幾分,等到甄武吃完飯,瞧了瞧時辰,差不多也快要散朝了,便讓丫鬟幫他束發,同時心裏開始琢磨起一會兒去皇宮複命時的一些說辭和想法。

這一遭朱棣見他,指定是要問及安南之事的,所以甄武啟程去皇宮時,把他之前一直改了又改的那封奏折帶上了。

這封奏折是關於兩條貿易線的。

一條,是古時的絲綢之路,從陸地上連接中國,中亞和歐洲的一個經濟發展走廊,而另一條,就是‘海上絲綢之路’,是沿著南海,繞過中南半島,經過馬六甲海峽進入印度洋,然後通過蘇伊士運河穿過中東,最終到達歐洲的這麽一條東西方海上交通路線。

這個是能夠讓大明經濟快速發展的辦法。

而經濟一但騰飛,國內很多方麵也會隨之發展。

隻不過這個想法想要實現,並且轉化成實實在在的利益,同樣是困難重重。

陸權,海權,兩者集大成者,才有可能實現這個想法。

而讓甄武感到幸運的是,這個年代大明正是一個極強的陸地強國,而海洋上還是一片空白,大明憑借的現有的技術,足以快速的占領海洋上的話語權。

而有了海洋上的話語權,通過海洋上的貿易,獲得龐大利益後,又能再次增強陸地上的力量,打通河西走廊,並且保證它暢通無阻。

當這個想法能夠轉化為利益後,甄武想不到大明會有什麽樣的變化,但至少有一點可以保證,大明會隨著繁華,人**炸式的增長,然後大明可以通過龐大的人口,遷徙擴散到周邊區域,繼而帶動著整個東亞都變得繁榮昌盛。

而那個時候,整個東亞都將屬於大明。

大明絕對會比曆史上的大明,更加的璀璨和奪目。

畢竟小小的一個英國,單憑著海權就能締造一個日不落帝國,大明擁有廣闊的土地,若是占據了海洋上的話語權,那最終的成就,誰也不可估計。

其實朱棣真的是個天才,他敏銳的察覺到海洋上的貿易能給他帶來龐大的力量,所以他便動了心思,想要讓鄭和下西洋。

隻是可惜,這項政策最後沒有持之以恒的保持下去,這讓大明逐漸丟失了海洋話語權,而舟船技術也一度停滯不前。

最終到清朝後,堂堂一個陸地強國,麵對海洋強國的挑釁時,隻能不停的割地賠款,而在所有人眼中的那些彈丸小國,終是一點一點的啃食下,讓中華強國轟然倒塌。

而在清末時,其實並不是沒有人察覺到這一點,李鴻章就曾大力建設海軍,可那時候一切都已經晚了,隨著北洋水師的全軍覆沒,清朝最終還是徹底丟失了在海洋上說話的權利。

甄武想到這些,歎了口氣,不過繼而他的眼神再次明亮了起來,這個年代正是探索海洋之始,他有機會讓大明率先在這條路上走出很遠。

很快。

甄武來到了皇宮,當他見到朱棣後,朱棣對於他所稟報的遼東與女真領土以及奴兒幹地區的事情,隻是隨口的問了一些,便暫且擱下不提。

朱棣話鋒一轉,便轉到了安南之事上。

“安南你怎麽看?”朱棣問道。

甄武咧嘴一笑道:“臣還能怎麽看,當然是打他娘的。”

這話把朱棣的臉一下說黑了,忍不住撈起一個奏折就砸向了甄武,他罵罵咧咧道:“這他娘的用你說?老子問你是打了之後怎麽辦?”

“占了啊,劃置郡縣,設立三司,安排官吏,大將駐守,土著內遷,漢民外移,文化同化,不消幾十年,這不就是咱大明的土地嗎。”甄武納悶的說道。

朱棣看著甄武,看著看著突然哈哈的大笑了起來,好似好久都沒有這麽暢快的笑過一樣。

說起來,甄武的這些想法和朱棣不謀而合,隻不過說起來簡單,可遇到的阻力卻不小,安南之地,在大多數人眼中,屬於那種‘地不養民,占之無用’的地方,費心費力治理,徒增消耗,得不償失,所以朱棣一直擔心他如果說出這個想法後,會遭到所有人的反對。

可沒想到,自個大女婿不僅和他想法一樣,說起來還理直氣壯的。

朱棣考校道:“伱就不覺的占了安南,有失大義,又得不償失嗎?朝廷百官這麽認知的可不再少數。”

“陛下不用考我,這件事我仔細思量了好幾年的功夫了。”

甄武說道這裏頓了一下接著說道:“其實單看安南之事,確實占之無用,但是…”甄武走到一旁懸掛的地圖旁,手指在南洋上劃了一條線道:“這裏有著大利益可獲,而若安南駐兵可有效的保證咱們在這裏的利益不受侵害,同時也可借征伐安南之事,震懾南洋諸國,隻需陛下一道‘安南之事,引以為戒’之語,定能讓其他各國不敢阻撓咱們所有行動,所以攻伐安南,是一件極其必要之事。”

“至於朝廷諸臣,看不懂的陛下無需和他們解釋,看的懂的還跳出來試圖阻攔陛下的,想必就是沿海士紳大族,他們憑借著海上走私貿易,賺的盆滿缽滿,陛下一旦舉國之力進行搶奪,哪還有他們的賺頭,他們自然會千方百計阻攔陛下,這些人貪小利而忘大義,依臣之見,直接鐵血鎮壓,尋機連根拔起就行,不必在意他們叨叨。”

這話讓朱棣聽的,真是如盛夏飲冰一般舒暢,不過朱棣還是臉色一板道:“你看看你滿嘴說的都是什麽話,什麽利益,什麽盆滿缽滿的,還有沒有一點國公的樣子,老子雖然是想組織船隊下西洋,但那是為了宣揚威德,教化域外之民,讓其感念王化,別把老子的事說的那麽市儈。”

“啊,對對對,陛下說的對。”甄武懶得反駁朱棣,宣揚威德至於讓鄭和七次下西洋?顯擺國力有癮?幼稚不幼稚。

朱棣沒在意甄武的語調,轉而說道:“不過,有一件事你說的不錯,沿海的士紳大族定然會阻攔朕,而沿海地區偏偏是最為富饒之地,一旦動**容易讓整個國力受損,所以直接鐵血鎮壓有些不妥,沒必要現在就和他們硬砰硬,回頭有的是機會整治他們。”

“那陛下打算怎麽做?”甄武問道。

朱棣看著甄武笑了起來道:“朕老早就想排上一出戲碼給百官都瞧一瞧,好讓他們都閉上反對的嘴,隻不過你一直不回來,這主要的配角不好找,眼下你終於回來了,老子的戲總算能上演了。”

“戲?”甄武問道。

朱棣點了點頭道:“具體的不和你多說了,等到時候你就知道了,至於你怎麽配合,估計難不住你,到時候你自然清楚。”

甄武有點無語,這把他當什麽了。

不過甄武也沒多問,想必無非是朱棣打算在安南胡氏之上大做文章。

隨後,甄武見朱棣不打算再多聊了,便從袖中掏出那封奏折,遞給了朱棣,並且臉色突然鄭重起來道:“陛下,這是臣用時兩年所寫成的,其中皆是臣對大明未來的看法,還望陛下細細研讀,從此重視海權之路。”

朱棣見甄武這麽認真,接過奏折細細看了起來。

他看了幾眼後,有些震驚的抬頭看了看甄武,隨後再次低頭認真的看了起來,關於南洋貿易之事,在朱棣心中隻是有利可圖,可他卻從沒有進而思索過,這代表著什麽,但是現在他看著甄武總結歸納成冊的話語,突然備受感觸。

他早就知道甄武是個可文可武,眼光超前的人,可沒想到甄武竟能有這般見識。

好似甄武從來沒有把眼光放在國內一般。

著眼就是未來和世界。

這完全是國家發展的一大良策。

朱棣漸漸的看入神了,同時腦海中舉一反三的想著,並且時不時從甄武奏折中所寫的延伸出去思考事情,就這麽時間一點一點過去,當朱棣發覺眼睛酸楚後,已經到了正午。

他揉了揉眼睛,看到甄武一直等在一旁,心中有些不好意思,他連忙對著甄武道:“今兒就先到這裏,等回頭有什麽事,我再召你過來商議,你先回去吧。”

甄武對等待這麽長時間,其實並不覺得累,反而因為朱棣重視奏折而覺得心中寬慰,所以當朱棣讓他回去時,甄武也心滿意足的俯身應是。

等到甄武從皇宮中出來,他衝著陽光笑了起來。

也許古時君王,隻有朱棣這個雄才大略的,才敢在海洋上銳意進取。

當大明有了上層戰略的傾向,國內對於舟船,遠航等各種技術,自然會如煙花一般,蓬勃綻放。

而這個時候,甄武的家中,五妹正哭的梨花帶雨的和朱玉英訴著委屈。

“嫂嫂你說我家容易嗎,我公公去世都這般久了,可我公公的爵位遲遲不讓我家那口子襲,當初冊封靖難功臣時,陛下可親口說了是世襲罔替的,但現在算怎麽回事,以往我隻當朝廷事多,無暇處理這些事,可前兩個月,陛下讓都督府商議有沒有漏封的,又商議出十一人具得了冊封,這次人員裏,丘鬆可是襲了淇國公的爵位,可為什麽我家那口子偏偏襲不得,為這事我家那口子還去找漢王殿下,可漢王還冷嘲熱諷的給了我那口子一肚子氣受,漢王就一點不念幼時的情分,我是個婦道人家,也不好上門說理去,你說我們本本分分啥也沒有做錯,為啥要受漢王這般刁難。”

五妹一邊說一邊哭的稀裏嘩啦,讓朱玉英看了都心疼。

她不忍的替五妹擦拭著眼淚,勸道:“這事我也不曉得,你別著急,等你大哥回來,讓你大哥去問問去。”

五妹抬起頭,淚眼朦朧道:“我大哥什麽時候才回來啊,他是不是避著我呢,我曉得自小大哥就寵二姐和六妹,對我和四姐常常不喜歡,可我那時候已經努力很乖了,從不願惹大哥生氣,大哥為啥還不喜歡我。”

“瞎說什麽,你大哥沒有不喜歡你和四妹,當年你們常來王府,你大哥若是不喜歡你們,你大哥怎會數次叮囑我,讓我好生照顧你們,別讓你們受委屈呢。”

“真的嗎?”五妹問道。

朱玉英點頭道:“當然是真的了,咱不哭了,再等一會兒,等你大哥回來,你且瞧瞧,你大哥定會替你做主的。”

五妹小雞啄米似的連連點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