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景昌是什麽意思?”

小六從徐景昌家中出來後,走在路上腦子裏一直琢磨著這個問題,她心中其實是預料到了什麽,隻是在這種事情上,小六總覺得有些不大可信。

就在這個時候,鑼鼓齊鳴,鞭炮陣陣的聲音傳入了小六的耳中。

小六抬頭看去。

今兒好像是個好日子,竟正巧讓她撞見了一個迎親的隊伍。

隊伍歡喜熱鬧的向前走著,所有人臉色全都是喜氣洋洋的,而騎在高頭大馬上的新郎,在歡喜的神色中還帶著一些暈暈乎乎,也不曉得是被繁雜的規矩弄的有些迷糊,還是因為娶到了心儀的媳婦而有些如夢似幻。

可小六看著這一幕,眼神卻變得有些黯淡起來。

小時候最喜歡的熱鬧場合,不知道從何時開始,她竟也有了想要回避或者說是逃避的想法了。

隨著年齡的增長,她也如當年二賢未嫁時一樣,開始對年齡充滿了焦慮,隻不過她們兩人的焦慮有所不同,二賢是害怕嫁不出去,而小六卻是在害怕要嫁出去。

她倒不是害怕為人妻,為人母,隻是見多了哥哥娶妻,姐姐出嫁,親眼數次見證了哥哥和姐姐之間變得再不如以往一般親密,她害怕有朝一日她也與大哥一樣再不複以往,到那個時候即便心中充滿了對哥哥的想念,也要學著壓在心裏麵,不能再和嫂嫂爭搶什麽,也不能忽視她未來的夫君。

她從小滿眼都是大哥啊,以前因為年幼無法陪大哥共苦,以後因為年長卻又無法和大哥同甘。

虧欠大哥的,終究要永遠虧欠。

其實小六不清楚,這天下的父母和子女之間,不大多都是如此嗎。

小六歎了口氣,扭頭換了條路向著家中走去。

路上,小六莫名的煩躁了起來,所以當她回家後,一頭鑽進了箭靶場中,然後一言不發的彎弓搭箭,也不做其他的事情,就一直默默的射著弓箭。

隨著一支支箭矢閃電般的印在了箭靶上,一直到小六力疲後,她才放下弓箭,低沉的坐在了一旁的椅子。

總歸還是要嫁人啊。

小六在這個時候,腦海中莫名其妙的浮現出徐景昌傻嗬嗬的看著她的模樣。

這人倒呆,家境也好。

若要嫁,嫁個這樣的倒也還行,至少徐景昌看著不討厭。

隻是…

小六小眉頭皺了起來。

怎麽嫂嫂讓她挑選的人中,為何從沒有徐景昌?

小六苦思了一會兒,仍舊沒有什麽頭緒,急性子的她頓時也就不想了,起身邁動雙腿便去找朱玉英了。

朱玉英此刻正陪著小兒子,用玩具逗得小兒子在**伸著兩個小胳膊一晃一晃的,見到小六突然過來,她把手中的玩具給了丫鬟,讓丫鬟陪著小兒子玩,她從**起身來到桌案旁坐下,好奇的看著小六。

“今兒早上還聽人說你去了定國公府呢?怎麽這麽早就回來了?是小姨不在家還是不願和你胡鬧?讓你覺得沒意思了?”

小六一屁股挨著朱玉英坐下,搖了搖頭道:“不是去找小姨的,我去找徐景昌了。”

徐景昌?

朱玉英一愣,隨後嗔怒道:“伱個姑娘家家的,真是夠胡鬧,你也不怕旁人傳了閑話。”

小六嘿嘿一笑,任由朱玉英瞪了她兩眼,也不多辯駁。

這些年相處下來,她早就摸透了朱玉英的性子,好多時候隻要犯的錯不是太大,和朱玉英賣個乖,朱玉英也懶得過多念叨,但若是反駁一兩句,指定讓朱玉英越說越起勁。

這點和張玉清截然相反。

張玉清若因某件事念叨起來,小六越表現出認錯的態度來,張玉清反而說的越起勁,然而若是理直氣壯的道明自己的理由,大多時候能把張玉清唬的不念叨了。

對於家中的這兩尊大佛,小六如何應對,早就修煉的熟門熟路。

果然,朱玉英見小六這樣,息了說教小六的心思,小六見狀連忙開口問道:“對了,嫂嫂,這一年來你帶我去了不少人家,但為何不說帶我去徐景昌家呢。”

朱玉英神色一頓,狐疑的看向小六:“你為何想問這個?”

“今兒回來,想到這個便想來問問嫂嫂。”小六說道。

朱玉英看著小六坦然的麵容,仍舊有些狐疑不定,她試探的問道:“你和定國公,你們…”

小六嚇了一跳,連忙擺手道:“嫂嫂你別亂想,我真就是問問。”

朱玉英微微鬆了口氣道:“你差點嚇到嫂嫂,你和定國公不合適的,若是結親與你大哥有些不利,這天下男兒多著呢,若是你沒意中的也不著急,咱慢慢選,可不許胡來,明白嗎?”

“哦,這樣啊。”小六略微有些可惜,不過下一刻轉眼又笑了起來道:“放心嫂嫂,我不會胡來的。”

“那就好。”

朱玉英說是這麽說,可心中任有些擔憂,她轉念想到一事道:“前幾日太子妃過來,說是秦淮河旁月餘後有場詩會,據說還有一些猜燈謎之類的遊戲,若是你在家覺得苦悶的話,便邀兩個好友,一塊去坐船解解悶去。”

小六眼睛一亮,不過下一刻憂心道:“月餘後大哥就回來了吧,到時候大哥能讓我去嗎。”

“到時候嫂嫂和你大哥說,讓你大哥帶你去,到時候你也可以和你大哥好好玩一天。”朱玉英含笑說道。

“真的嗎?”小六頓時驚喜出聲,帶動的**的小不點咿呀都咿呀了兩聲。

朱玉英點了點頭。

小六開心的立馬起身想要去抱朱玉英。

朱玉英伸手打斷了小六的動作:“等等,有個條件你得答應嫂嫂。”

“什麽啊?”

“最近三月也不知道為何,特別纏人,你得幫我帶一段時間三月。”

“啊?”小六臉色有些苦了起來:“小時候你們讓我帶小七,現在還讓我帶三月,朱秀秀好幾次笑我是孩子頭。”

朱玉英笑了起來道:“你可不就是孩子頭嗎,怎麽樣?你帶不帶?”

小六一咬牙道:“帶,我現在就去找三月去。”說完,小六風風火火的向著外麵跑去,朱玉英看著小六的背影,沒好氣的搖了搖頭。

她這個小姑子啊。

一輩子可能都是這種長不大的性子。

……

自此之後,小六開始老老實實待在家中,要麽陪三月玩,要麽就是自個在箭靶場裏射會兒箭,就這樣一天天過去了。

很快。

闊別京城一年多的甄武終於回來了。

這一日,當甄武到了京師城下後,天色已晚,城門也早已關閉,不過這對於甄武來說顯然沒有影響,堂堂一個國公,不會因為誤了進城的時辰,就進不了城的。

程良持著甄武的腰牌,在城下呼喚了幾聲後,守城將便把城門打開了。

等到甄武一眾人進了城後,甄武讓馬毅柳誌帶著家裏人先回家中,他則帶著幾騎去往皇宮複命。

別了錦兒她們後,甄武幾人的馬跑的飛快,馬蹄在城中的青石板上踏出清脆又富有節奏的聲律。

一年多的時間。

遼東,建州衛都有了很大的變化,可京城看上去仿佛依舊在時光長河中慢悠悠的遊動,依舊那麽安詳,依舊那麽富有。

皇宮也如一個虎視世界的巨虎一樣,安安靜靜的趴在打盹。

甄武到了皇宮後,讓人去通報朱棣,太監不敢耽擱,連忙層層上傳,不一會兒便傳到了朱棣的耳中。

而此刻的朱棣,正打算攬著徐妙雲入睡,聽到甄武回來的消息後,一個打挺就從**跳了下來。

他喜極而笑道:“好小子,終於回來了,可讓老子一陣好等。”

安南的事情,他一天看三遍,早就快忍不住了。

甄武是他心中平定安南的主帥,好多事他必須要和甄武商議過後,才能往下施行。

這種情況下,朱棣聽到甄武回來,如何能保持平靜,當即就要穿鞋出去見甄武,不過就在朱棣穿鞋的節骨眼上,**的徐妙雲提醒似的不滿的咳了兩聲。

額。

朱棣突然反應過來,媳婦還在**。

他轉頭不好意思的看向徐妙雲,剛想著解釋兩句,然而徐妙雲仿佛猜透了朱棣的心思,美目飛了一眼朱棣,陰陽怪調道:“妾身無所謂,畢竟陛下國事為重,隻是妾身替玉英覺得苦,她夫婿被她爹一杆子打到天邊去,一年多見不到個人也就罷了,這好不容易回來了,她爹還要拉著她夫婿不讓回家,妾身若是早知道如此,還不如不讓玉英嫁給甄武呢,瞧瞧這大晚上的,他連個和玉英團聚的功夫都沒有,好像這國家大事離了他一晚上,就出了大事似的。”

這一段話把朱棣說的臉一陣青,一陣白。

不過好在朱棣臉皮也厚。

他把剛剛套在腳上的鞋,又脫了下來,嘴上嘟囔道:“你說這個甄武也真是的,這麽晚回來,別人還睡不睡覺,再說他這會兒回來,不曉得先回家裏看看玉英嗎,就算明日來複命又怎麽了,別人還能挑他的理不成?等到明日我非好好的念叨他一頓才行,實在是太不懂事了。”

說完,朱棣狀若無事的再次在**躺了下來,手腳還不老實的一翻身搭在了徐妙雲的身上。

徐妙雲沒好氣的啐了一下:“你啊…”

隨後,徐妙雲衝著門外說道:“陛下已經睡了,下去轉告趙國公,讓他明日朝後來複命即可。”

門外的太監應聲,轉身退了下去。

而等到甄武收到回複後,甄武有點懵。

朱棣啥時候改性子了?

不過這也正合甄武之意,他本還擔心朱棣拉著他聊個大半晚上呢,現下就能回家,剛好還能抱著媳婦睡個踏實覺。

隨後,甄武轉身向著家裏而去。

而家中,甄武突然提前回來,一下子把家裏所有人都震動了起來,張玉清,朱玉英,小六小七,就連三月和幼淑也全部聚在了張玉清的院子裏。

所有人都知道,甄武回來後,第一件事絕對是先來張玉清這裏走一趟的。

此刻,張玉清拉著錦兒的手,看著錦兒的肚子,連連道好,又是一個小娃娃,家族興旺啊。

朱玉英之前便得了錦兒懷孕的信,所以心中雖有些不舒服,但是想到她已經落下了兩個,而且錦兒是她從小的侍女,性子向來又謹慎不爭,便把心裏的那股不舒服壓了下去。

她笑著對錦兒道:“你的院子早先便讓人收拾了出來,等會兒你直接過去住就成,我和母親準備的丫鬟婆子也都在院裏候著,一會兒你可以讓你嫂子陪你過去見見。”

“公主…”錦兒有些忐忑又有些感動的說道。

朱玉英笑著搖頭道:“我知道你想說什麽,不過什麽也不用說,往後啊,你把肚子裏的孩子照顧好就行,旁的事情不用多想,該是你的,家裏人都不會虧了你的。”

張玉清瞧見這幅場景,莫名的有幾分唏噓,她想了想後,怕錦兒一直在這裏,礙了朱玉英的眼,便笑著對錦兒道:“你瞧瞧我,你這一回來我就淨拉著你,你不累肚子裏的孩子也該累了,這會兒你就別陪著了,老大進宮指不定什麽時候回來呢,你快回去見見院裏的人,準備準備去睡吧。”

錦兒看了一眼朱玉英,見朱玉英點頭,便對著張玉清俯了個禮道:“那錦兒就先告退了。”

“去吧去吧。”張玉清坐在**,老太君似的揮了揮手,隨後他衝著三月和幼淑招了招手,叫來了他們兩個到近前,絮叨起話來了。

沒多久。

外間的下人稟報道甄武已經回來了,正向這邊走來。

屋裏的一眾人頓時精神一震,期待的站起了身子,就連張玉清也按捺不住的起了身子。

當甄武掀開門簾走進來後,大人們尚還沒什麽動作,三月和幼淑兩個小的一下子就跑了過來,抱著甄武的腿,仰頭腦袋親昵的喊著:“爹爹。”

甄武見到這一幕,心中簡直舒坦極了,這一年多的疲勞仿佛在這一刻全部一掃而空。

然而,甄武剛打算和三月幼淑說兩句話,小六也擠了過來,她一手拎著一個就給拽走了,同時不滿的嘟囔道:“倆小蘿卜頭還挺積極,大人們都還沒說話呢,你倆先一邊去。”

說完,小六衝著甄武張顏一笑,眼中隱含淚光的喊道:“哥,我好想你。”

甄武眼中感動,臉上卻故作嫌棄:“你去去去,大哥可不想你,咱娘還沒說話呢,你先跳出來充起了大輩了。”

隨後,甄武一手撇開小六,來到張玉清身前,他彎腰扶住張玉清的胳膊道:“娘,兒子回來了。”

張玉清激動的連連點頭,卻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朱玉英則溫柔的一直看著甄武,而小六卻因為剛才的動作,已經和三月幼淑相互鬥起了鬼臉。

……

一家人經過一陣閑聊,到了夜深後才各自散去,當甄武和朱玉英回到自己的院中後,甄武簡單的梳洗了一番,就讓下人全部下去了。

他抱住朱玉英,呼吸打在朱玉英的脖頸上,讓朱玉英發出一道誘人的鼻音,這道鼻音仿佛是炸藥桶裏突然亮起的一道火苗。

砰。

炸了。

雲雨過後。

甄武攬著朱玉英絲毫沒有睡意,倆人絮絮叨叨的說著話,訴說著想念,不知道什麽時候,突然說到了小六,這讓朱玉英想到前段時間小六找她詢問徐景昌的事情。

她把這事說給甄武後,有些擔心的說道:“小六這丫頭從來沒有和我提起過其他男子,可那天她突然問我,我擔心她對定國公有些意動。”

“定國公什麽意思?”甄武問道。

朱玉英搖了搖頭。

甄武深思了一會兒道:“這樣吧,回頭了解了解,若是倆人真的情投意合,那就讓他們成就好事吧。”

朱玉英有些驚訝,她微微撐起了上身看向甄武,焦急道:“這不行。”

“為啥不行?”甄武問道。

朱玉英見甄武裝不明白,氣的躺下一轉身背對起甄武來了,她悶悶道:“你即便疼妹子,我也不許你拿自己前程疼。”

甄武笑了出來,他伸手把朱玉英掰過來道:“在你心中,我就是個貪戀權勢的人?”

朱玉英搖了搖頭。

甄武用力抱了抱朱玉英道:“等到安南和漠北平定後,我本就想把軍權交出去的,說實話這些年打仗也累了,總是要給年輕人一些機會的,我總把兵馬也不是個事,到時候我閑賦在家也罷,掛個職位也好,倒可以好好琢磨琢磨怎麽改進火銃,改善改善國內的製度,這對我來說也是好事,當然到那個時候也有了更多的時間,能好好陪一陪你了。”

“可…”朱玉英依舊有些憂心。

甄武笑了一下道:“你太小瞧父皇了,他的心胸比你想象的要廣,更何況…父皇把著的兵馬才是最多的,小小的甄武,他容的下。”

朱玉英還想說些什麽,甄武搖頭打斷她道:“行了,別亂想了,小六的事情八字還沒一撇呢,這些事以後再說不晚,反正你就曉得一點就成,你夫君我啊,不留戀這些權勢,有這麽一個國公和駙馬的身份,能讓我為大明的百姓做點什麽,我就知足了,至於軍權什麽,我真的無所謂,而以我這些年的功勞,隻要我不在乎那些軍權,旁人誰也不會動我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