倪諒,燕山左護衛百戶,今日也聽調入營。

此刻他看到右衛營地附近的甄武,正左顧右盼,一副好奇模樣,心中不由的有些厭惡,他討厭軍武,更討厭新兵蛋子。

尤其是倆人之前還發生過不快。

他還清楚的記得那天,甄武他們離去後,他的夫人指著他的鼻子,大罵:“一個破總旗也敢在咱家耀武揚威,你還有點百戶樣兒嗎?窩囊到你這個程度也是沒誰了,退個婚也能磨磨唧唧掰扯半天,你用得著在乎他家?”

連帶著他的小兒子,對他也有些埋怨:“這一家啥情況您不知道嘛,沒了父親,還七個孩子,這不是火坑是什麽,誰挨著誰倒黴,你還給他們好臉,早該幹淨利索斷徹底。”

想到這裏,倪諒對甄武的厭惡又濃了幾分,但同時心裏也慶幸,小兒子讀書有出息,將來也能指望上。

至於,最後甄武放的狠話,在他看來就是笑話。

倪諒遠遠看著甄武冷哼一聲。

“不知天高地厚的毛頭小子,還看日後因果,先學會帶軍再說其他的吧。”

……

另一邊,甄武也看到了倪諒,他皺著眉,清晰的感受到倪諒神色中帶著的冷意。

哼!

瞧著這仇是結死了!

可甄武不認為他做錯了什麽,他妹子被退了婚,他若是隻說兩句場麵話,也能被倪諒這般記恨。

他也沒什麽好說的,便把仇結死而已,他更沒什麽好怕的。

對於倪諒這種心術不正的人,他清楚,總會從各種角度,因旁人任意說辭與舉止,從而懷恨在心。

無所謂對與錯。

就在這個時候,有人拍了一下他的肩膀。

“嘿,甄老大,來的夠早的呀。”

甄武回頭一看,薛祿笑眯眯的看著他,而出乎甄武意料的是,薛祿的媳婦也站在薛祿一旁。

“這…嫂子也過來了?”

薛祿的媳婦叫做曹綠蘭,此刻大方的笑了笑道:“你們在營地一待便是幾個月,家裏左右無事,所以我就隨著過來照顧他。”

甄武點了點頭,他知道政策,入營操練的時候,軍士是可以帶家屬的,營地不遠處就有安排家屬居住的地方,不過條件差的很,比軍營還差。

一般都是十幾個婦女擠在一個小房間裏,而這些婦女過來的目的,也都是為了照顧軍士,大多做些洗洗涮涮的活,好讓軍士全心投入訓練。

這個政策,怎麽說呢,以前還有強製性的時候,必須帶妻入營,原因估計是怕軍士逃跑,不過現在已經很少強製要求了。

說起來,縱觀整個大明,好像一直解決不了軍戶逃跑的問題。

在曆史上也算奇葩。

若是單輪這個政策,在甄武眼中,多少有點…太好說。

要知道家屬隨軍,家屬需要自帶糧食,算是側麵加重了軍戶的生活負擔,而且明初時,為了給軍戶歸屬感,好多軍戶都是強行分配媳婦的,就這樣,軍戶該跑還是跑,還是拋下媳婦撒腿跑,可想而知軍戶的日子多不好過。

但這些和甄武關係不大,他們是親衛軍,待遇要好的多。

就說現在薛祿的媳婦,主動過來照顧薛祿,就能看的出來。

幾人閑聊了兩句後,薛祿就帶著曹綠蘭先去家屬宿舍了,而甄武經過驗證後,走進營地,找到屬於他們總旗的宿舍安頓。

然後就靜等,第二天正式訓練。

很快,第二天到來,整個右衛營排成五個方陣,聽指揮使訓話以及宣導基礎操練紀律。

甄武懶得聽,悶頭琢磨著怎麽磨合他的團隊。

巧的是,他身後的胡長勇,此刻也在悶頭琢磨著一會兒怎麽給他難堪。

胡長勇不時抬頭看一眼甄武,看著甄武年輕的身姿,嫉妒欲狂,他已經快要四十了,他知道以後的仗會越來越少,若他沒有拚出個前程,很可能子子孫孫永世不得翻身。

他不服!

若他是總旗,那麽離百戶就隻有一步之遙。

一步啊。

普通軍籍的出頭之路,隻有做軍官。

胡長勇無疑是聰明的,他的想法是對的,用後世的話來說,國朝初立,階級會逐步穩固,等到徹底穩固後,底層人想要翻身難如登天,尤其是明朝軍官世襲,一個蘿卜一個坑,軍戶想要晉升本就困難。

就在甄武兩人各有心思的時候,大會開完了,五個方陣各自歸位,一個方陣一千餘人,又分成二十個總旗方陣。

用後世話說,公司大會開完了,就要各小組開會了。

胡長勇等的也是這一刻。

此時甄武站在他的隊伍前方,麵無表情的看著所有人,他沒有著急第一時間說話,隻有眼神好像沒有規律的在眾人身上流轉。

最後,停在了胡長勇身上。

胡長勇臉露不屑,他不相信甄武能夠當好總旗,他等著隨時跳出來給甄武下馬威。

然而。

讓胡長勇沒有想到的是,甄武平淡掏出軍令道:“調整一下職位,胡長勇自今日起,不再擔任第一小旗,小旗職位,由第二小旗,薛祿擔任,而第二小旗,小旗職位由李虎暫代。”

這個調整是通過譚淵點頭的,總旗職位說不定還需要上麵點點頭,但是一個小旗,譚淵就能做得了主。

此話一出,下麵一陣嘩然。

隻有薛祿以及薛祿提點過的李虎做好了心理準備。

胡長勇臉上一驚,繼而狂怒:“小王八蛋,你豈敢如此,你爹在時,都不敢撤老子的職位,你哪裏來的狗膽……”

甄武平淡的看著,任由胡長勇不停的狂吠。

他在等,他要等到親近胡長勇的人站出來說話。

這樣殺雞才能殺到他們心裏去。

胡長勇狂躁的罵聲很大,一時間很快吸引到周邊幾個總旗方陣的注意力,就連不遠處幾個百戶大人連同譚淵都看了過來。

但是甄武依舊沒有慌張。

胡長勇越罵,怒火越盛,腦子一時衝動,竟向著甄武動起了手,隻是剛剛動手,就被一旁的薛祿李虎攔住了。

這時,終於有親近胡長勇的人忍不住了。

“大人,你這是何故?”

“是啊大人,你這麽做不合規矩。”

“總旗,你不可妄為,老胡和我等跟了甄大人多年,你不能一上來就這麽做啊。”

“甄老大,算起來你是我侄兒輩的,你聽我一句勸…”

……

五個人開口。

甄武一個一個看過去,但沒理睬一個人,在所有人一頭霧水下,對著不遠處的一隊軍令執法人員招了招手。

等到執法人員過來後,甄武指了指胡長勇,冷清又決絕的聲音響了起來。

“以下犯上,按軍規處置。”

執法人員抱拳應是,一言不發,上前按住胡長勇,就拉下去打軍棍了。

所有人呆住了,怎麽敢?

這才第一天!

一句話不講,直接以權壓人。

軍棍聲不大,但清晰的傳到所有人的耳中。

所有人看向甄武平靜又帶著冷漠的神色,一時間全都清楚了一個概念,哪怕是薛祿也一樣。

他們眼前的甄武哪怕再年輕,哪怕再無能,也是譚淵認可,明令下達的總旗。

在軍營裏,想要收拾他們,不費一點難度。

這一點正是甄武想要的,不管他們服不服,他就是要這些人先怕了,知道這裏誰說了算,這樣才能談恩威並濟,籠絡人心。

磨磨唧唧,想要慢慢以能力服人,然後讓人在這個過程中給他添堵,絕不是他的作風。

甄武冷淡的眼光,慢慢在剛才說話的五人身上轉過。

“下麵各小旗人員調整,第一小旗,李二牛,曹陽……”

接下來的調整就順利了很多,哪怕很多人麵上都顯露不滿,可沒有一個人再跳出來。

所有人明白,哪怕再跳,這個年輕的總旗,也會毫不猶豫的強勢鎮壓。

大明軍離不了職,不造反,他們就得受著。

不遠處的幾個百戶看到這一幕,都嗬嗬的笑了起來,甚至衝著譚淵擠眉弄眼,誇讚“這年輕人不錯”。

而譚淵也滿意的點了點頭。

確實不錯。

初臨位首,敢施以雷霆,不怕事,就是好樣的。

娘們唧唧的,在軍營從來站不住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