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五章 皇明祖訓

那老頭捋了捋胡子說道:“這位是陸賢侄吧,你口中的穿越是何物?”

陸炳眨了眨眼睛,站起身來,把嘴中的飯菜吞幹淨,繞著那老頭跑了好幾圈才說道:“整兩步,走兩步,忽悠著忽悠著你就瘸了,這台詞熟不?”

“這又是........陸賢侄果然是異於常人,隻是不知何出此言?”那老頭道,陸炳點了點頭說道:“你這一板一眼的樣兒應該不像,那誰一說話就帶著喜感,就是這張鞋拔子臉長得太像本山大叔了。 .”

朱厚熜無奈的搖了搖頭道:“炳哥,你又說胡話了.......”朱厚熜還欲再說,見袁宗皋的眼睛一眯連忙改口道:”不是炳哥,是陸炳,陸炳,咳咳咳,那個啥你又說胡話了。我來介紹下,這是咱們興王府的長史袁宗皋袁先生。”

“不敢,不敢,殿下麵前不敢稱先生。”袁宗皋又是一抱拳道,陸炳收起驚訝之心,內心雖然一直在呐喊為啥會有這麽像的人呢,一遍行禮道:“見過袁先生,興王府長史,為何我住在興王府內,偏偏沒見過先生呢?”

朱厚熜替袁宗皋解釋道:“長史是朝廷派到王府之中的官職,高者三品低者從五品,其職責在於總督王府內內務,教導世子讀書,還有就是幫著朝廷監視我們藩王。若是我們做出什麽出格的事兒來,長史可以管教我們,若是不聽的話,可以報告朝廷,有點像是言官禦史的意思,隻是..........”

“隻是這是份沒有前途的工作,對否?”陸炳接言道,朱厚熜點頭道:“不錯,一旦成為王府長史,那麽此人的仕途就可以基本宣告走到終點了,因為不論你幹的如何,你都印上了藩王的痕跡,這樣的人朝廷用的不放心,故而.....嗬嗬,袁先生就是如此,平升四級然後被任為長史,也不知道是因為得罪了誰才導致如此。後來我出生後,袁先生教導了我幾年,那時候陸炳你是見過袁先生的,我跟袁先生說過,你落水後部分的記憶丟失了,所以你不記得袁先生也是正常現象。袁先生教導我幾年後,身體不太好,我父王不忍讓袁先生老來無依,就瞞著朝廷給袁先生租了個別院,袁先生在那裏領著朝廷俸祿,卻沒有在長史的位置上做過。父王與袁先生關係極好,頗有忘年交的意味,所以曾與我言,若有朝一日有大事兒發生可尋袁先生共商大事。”

“原來如此。”陸炳點了點頭,又衝袁宗皋抱了抱拳,朱厚熜繼續講道:“所以家中無長史,另外你我兄弟關係如此之好,這才讓陸伯擔任了長史的工作,不過隻是負責並無俸祿,也真難為陸伯了。現如今即皇帝位如此大事兒,我自然要請袁先生出山了。”

說到這裏,少言寡語的袁宗皋才說了句:“陸鬆是個聰明人卻也是個厚道人,難得難得,值得深交,其子陸炳也定當不差,應是國之棟梁。”

陸炳連連謝過,然後邀袁宗皋同坐,隻是不敢正眼去看袁宗皋,唯恐一看那張臉再配上不搭調的話笑出聲了。三人聊了一番入京後該注意的禮儀之後,內監又通秉稱禮部尚書毛澄求見。朱厚熜命人撤下宴席,然後宣毛澄入室,朱厚熜對陸炳說了說禮部尚書毛澄,在他看來這個小老頭還是個不錯的人,起碼他現在是這麽想的。

毛澄入內後見陸炳和袁宗皋都在,於是臉上立刻麵露難色,這稍瞬即逝的表情變化被屋內三個人精給捕捉到了,立刻心中打起了鼓,心說莫非有什麽不好的消息。當真有嗎?果真是有。

原來楊廷和雖說安排好了一切,決定撤下朱宸,換秘密報信的駱安上位用以接近朱厚熜,可是這大謀略歸大謀略,心中卻計較的很,明擺著朱厚熜這是給了自己一個下馬威,名冠朝野竟然連自己人都保不住,楊廷和哪能不氣。活了這麽一大把年紀了,竟被一個娃娃玩弄了,楊廷和連連摔碎了兩個茶杯,然後突然笑了,計上心來眉頭略顯殺機。他倒不是真的敢殺新皇,而是有了一個比殺皇帝更損的招數,俗話說人活一張臉,樹活一張皮,既然你讓我沒麵子,我也讓你沒麵子。楊廷和的確這樣做了,他並沒想到自己的一番小小報複看似高明,卻引起了一番驚濤駭浪。

毛澄接了這個苦差事,拿著詔書前去會見朱厚熜,心中有一百萬個不樂意,卻也無可奈何,誰讓下達命令的是勢大的楊廷和呢,不禁感歎其本質與劉瑾江彬等流並無區別,真是前驅狼後至虎啊。

毛澄說道:“殿下,明日要入京即位了,您當好生歇息,以飽滿之態應對京師的子民。臣在此給殿下說一番明天入京的流程,首先.....”

毛澄還未說完,朱厚熜卻打斷道:“這個我知道了,一路上咱們不是無數次說起過了嗎?毛大人若無他事,那就權且坐下來,咱們一起說說話喝喝酒。”

“臣還是再說一遍吧。”毛澄強調道,朱厚熜無奈的聳聳肩說道:“那你就說吧,我聽著。”

“臣遵命,”毛澄道:“首先至奉天門,在便殿稍事歇息,然後繞城至東安門,進入文華殿等待。群臣至文華殿上勸進表,殿下辭不能受推辭再三,為天下蒼生而應,接群臣之勸進表。入宮拜見皇太後,擇日登基,殿下如此流程您可明白?”

陸炳聽完後並未覺的有何不妥,但朱厚熜和袁宗皋卻是臉色大變,不禁的麵麵相覷,陸炳心生疑慮但礙於毛澄在場也沒法說什麽,隻能壓在心頭。朱厚熜深吸了幾口氣,才說道:“毛大人,怎麽..........毛愛卿先回去吧,一切按照程序走就好。”

毛澄隻顧著低頭照本宣科的讀,沒有抬頭看朱厚熜,或者說羞於看朱厚熜,原因是自己前後所宣的不一,實屬言而無信。可這又能怪誰呢,這可都是楊廷和楊大人交代的,不做的話怕是難以交差。此刻聽到朱厚熜並無太大反應,反而接受了,毛澄不禁在心中暗自稱讚,心說新皇懂得隱忍之術,識大體,可謂是君子藏器於身待時而動。毛澄心理負擔沒了,長舒一口氣,然後關切的說了幾句殿下早些歇息的話,就出去了。

朱厚熜坐在桌子旁,沉默不語,過了許久突然仰天大笑起來,然後猛然把桌上的所有東西統統掀翻在地,大罵道:“欺人太甚,欺人太甚!”

朱厚熜邊罵邊看向依然有些不知自己為何發火的陸炳,解釋道:“炳哥,這群人真的是欺人太甚,簡直是擁兵自立功高震主啊。先前給我下太後懿旨讓我入京即位的時候,說的是嗣皇帝位,什麽皇帝之位由興獻王之子,憲宗皇帝之孫,孝宗皇帝之從子,大行皇帝之從弟繼承。這說的多明白了,我是皇帝的弟弟,故而駕崩應有我即位,應該走的是奉天門,入奉天殿。現如今呢,讓我走東安門,讓我去文華殿,文華殿是什麽地方,太子待得地方。我是去當皇帝的,不是他娘的給人當兒子的!”

陸炳頓時震驚,這不是故意給人難堪嗎?可又是誰如此不識趣,或者說故意前來為難新皇呢,皇帝是至高無上的,難道這麽做他們不怕朱厚熜一旦即位就殺他們的頭嗎?朱厚熜恨得咬牙切齒,不停的踢打著桌子罵道:“真當我傻啊,欺我年少無知,我身為皇室子孫難不成連這點事情都不知道嗎!”

陸炳說道:“難不成是那人從中作梗,回敬你白日的作為?”

“必須是,哼,楊廷和是你招惹我的,就別怪我跟你鬥到底。”朱厚熜說道。

“殿下息怒。”袁宗皋此刻說道:“殿下何必在乎別人如何說呢?這等即位的事情不是任何人能決定的,我們若聽從他們的安排所做,會受辱到在其次,更主要的是會讓這些做臣子的認為,皇帝是他們推舉出來,從而居功自傲。實則不然,這個皇位不是任何人幫忙得來的,而是天賦予的,是祖宗定的規矩!”

“對啊。”朱厚熜大叫一聲,袁宗皋算是一語點醒夢中人了。朱厚熜的即位根本不算是楊廷和與太後商議的結果,所以壓根不用呈楊廷和的人情,更不用覺得他權力滔天而懼怕他。他所用的不過是借助了祖宗的規矩,順勢推了新皇朱厚熜一把,讓藩王不會因為皇位空虛而引兵作亂罷了。

依照太祖朱元璋所編篡的《皇明祖訓》,其中有一句話,凡朝廷無皇子,必兄終弟及。因此朱厚熜的即位合情合理是必然的,這下本來還略有一絲疑慮的朱厚熜理直氣壯了起來,說道:“祖宗之法,若楊那廝敢違背,就是大逆不道,罪當斬。不論如何,本王需名正言順的即位,否則日後禍事多多難以服眾啊。”

“殿下聖明。”袁宗皋抱拳肅立滿臉的得意,陸炳看著興致勃勃的朱厚熜,再看看那有些搞笑卻一臉狡詐酷似本山大叔的袁宗皋,心中不禁感歎薑還是老的辣,對照自己不免覺得還是青澀萬分,嫩的很。看來先王興獻王朱佑杬還是頗有伯樂之才的,臨終之言對袁宗皋的信任不無道理。

第二日臨行之前,陸鬆率眾歸來,先前陸鬆被派去組建了一支衛軍,太祖令藩王有常備勤王軍,雖成祖朱棣下令削勤王軍,那也不過是為了防止旁人學他起兵造反罷了。平時是沒人計較太祖高皇帝和永樂大帝命令的衝突,而今來到了皇城之中,總不能讓人挑出刺來,故而要帶著不多不少的王府衛隊入京,這般才好看。

朱厚熜的經濟條件過得並不咋樣,所以哪裏還養得起兵馬,故而臨進京之時才在朝廷的授意下,讓陸鬆前去組建勤王兵,作為衛隊在隊中護送新皇入京。其目的一來是上述所說的好看,二來就是為了支開陸鬆,好讓朱厚熜身邊少個貼心人,這樣群臣就可欺瞞一下年幼的新皇了,怎知陸鬆走了卻來了個更加老練的袁宗皋。

有了親兵衛隊的朱厚熜底氣更旺了,但是他卻沒有彰顯出來,帶著陸炳一眾人等順從的來到了奉天門到了便殿休息,準備稍停一下便去文華殿。一路上百姓夾道相迎都像一睹天顏,但毛澄怎麽說朱厚熜就怎麽做,著實聽話的很。

等歇息了一陣後,毛澄抱拳恭請興王殿下朱厚熜移駕東安門,入駐文華殿的時候,朱厚熜就不依了,冷笑兩聲道:“我是來繼承皇位的,第一道太後懿旨曰嗣皇帝位,據太祖《皇明祖訓》有言,兄終弟及,怎麽我到了京城,反倒是成了給人家當兒子的了。如此沒有輩分沒有道理的事情,你們這些大臣是怎麽想出來的,況言而無信不知其可?”

眾人一片嘩然,冷汗頓時就下來了。這小皇帝真陰啊,一路上不說,到了最後關頭突然發難,這百姓都看到新皇入境了,難不成還讓他原路返回,改日登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