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懷賢坐在書房裏,慢悠悠理著自己的書。進喜兒不時來回奔波,從廳上到書房,把廳上龐管家見人牙子和媒婆的話傳回來。
再進來時,進喜兒麵上帶著笑,說的卻不是廳上人:“公子,那賣花的姑娘在門口,說要見公子。”
賣花姑娘?楚懷賢也覺得奇怪:“她有什麽話?”進喜兒就為著這個笑:“說是給公子送分成的錢。”
一笑的楚懷賢道:“那你收了就是。”進喜兒笑嘻嘻:“她不肯給奴才,說還有話要和公子說。”
楚懷賢對著手裏的書看了看才站起來往外麵走,進喜兒跟在身後。
別院也分內外門,林小初被擋在大門上,覺得很久才看到進喜兒顛顛兒過來:“隨我來。”過了影壁沒有走上幾步,就是一個小小偏廳,楚懷賢在裏麵,看著林小初走進來。
“你有什麽事情?”
林小初猶豫著往進喜兒麵上看看,進喜兒隻是笑:“我們公子事兒多,姑娘有話請快些說。”公子不發話,進喜兒隻是樂,我是不走。
廳上隻有三個人,楚懷賢當然不會讓進喜兒離開,變成孤男寡女留在這裏。賣花的窮姑娘見過兩麵是伶俐討喜,但是借著機會就往高枝兒上攀的窮人,楚懷賢沒有遇到卻聽得不少。
“沒有話我還有事情。”林小初再遲疑一下,不明白她來意的楚懷賢麵上更是沒有表情。
林小初不得不當著旁邊一臉笑嘻嘻的奴才說出來,她不願意當著人說,是怕被拒絕後多一個人知道自己難為情。
“公子說花兒歸我賣,三七分成?”林小初這話說出來,楚懷賢忍不住一樂,進喜兒則是吃驚地張大眼睛,不明白這是怎麽一回事情。
林小初囁嚅著說出下麵的話:“我想求公子,我七你三行不行,每天的賣花錢我晚晚交上來,隻求公子答應我。”看到楚懷賢眉梢輕挑,林小初趕快再接著道:“這方圓百裏,都知道公子您有助人的好名聲的,最愛惜老憐貧……”
進喜兒聽得隻咧嘴,公子多少年沒有到這裏來,這名聲從京裏一直傳到這裏?楚公子初聽是好玩有趣,聽到最後,麵前這位賣花姑娘,手指輕輕攪在一起,身子也輕顫著。
聽不到楚公子回話的林小初越來越沒有底氣,垂頭喪氣低下頭,還要強著最後幾句說完:“我傷了幾天,好幾天沒有掙到錢,不把那幾天的補回來,到沒有花可賣的時候就沒有辦法,公子您寬厚仁德,幫個忙吧。”
為著幾枝子花,寬厚仁德都出來了。楚懷賢聽過吩咐進喜兒:“讓人搬梯子,帶著她去摘花。”進喜兒答應下來,對喜出望外的林小初道:“我們公子寬厚仁德,姑娘你隨我來。”
公子心性向來仁厚,而這姑娘連說帶講,就是進喜兒也覺得她不容易。至少她養的是什麽傷,進喜兒和公子一樣,一聽都能明白。
大喜的林小初沒有忘記先對著楚公子行幾個禮感謝,楚公子起身交待她:“讓別人摘,你下麵看著就行。”走出兩步,又回身嘲弄她一句:“你再摔到池子裏,隻怕壓傷我的魚。”然後微樂的楚懷賢揚長往房裏去。
後麵的林小初氣紅了臉,再看到進喜兒也是忍笑,隻能裝著沒事人,跟在進喜兒往後麵去。
楚家的公子這樣好說話,林小初是出乎意料之外,她是做好說了再說的準備,不想隻說了一套話就說成了。可見人生重演技,演技最重要。
回到房裏的楚公子不知道自己為什麽會同意她,也許是真的體會到她的不容易。房裏剛坐上一會兒,陳先生進來就笑:“公子挑好人了?”
進喜兒對打聽的林小初,也是進喜兒剛對陳先生學過舌,進喜兒覺得公子是籠絡這姑娘,才會答應她。
陳先生的話聽得楚懷賢一愣,這才想起來自己在買丫頭,好擋住二叔往自己身邊塞人。二叔塞過來的人未必就不為公子所用,隻是楚懷賢不願意費這個精神。如果二叔塞一個對他很是忠心的人,楚懷賢覺得自己挑一個最好,少省多少事。
“我倒忘了,”經過提醒的楚懷賢微皺眉:“這姑娘,她肯嗎?”陳先生再出主意:“等她賣上幾天花兒,再對她說不遲。”
楚懷賢點點頭:“有理。”兩個人閑談一會兒,門上送來書信:“京裏來的。”坐在喝茶的陳先生看著楚懷賢打開書信臉上就變了顏色。
舉手拍案的楚懷賢微怒:“豈有此理!”把信遞給陳先生看:“二叔說怕我在這裏住著不習慣,給我送來兩個服侍人。”
本來是叔侄的一點兒小心結,這樣步步緊逼,楚懷賢反抗的心更重。他陰沉著臉等陳先生看信,想著信中所說,明天人就到了。哼!
陳先生不是當事人,他不生氣就有主意:“來的是兩個丫頭,公子多使喚人不好嗎?”楚懷賢這才說出來:“知道我為什麽躲開嗎?我是想冷冷他,讓他自己明白。我在京裏的時候,二叔給我房裏塞的丫頭,在我麵前多有親近之舉。我不是柳下惠,也有常人的性情。隻是這強迫來的,我絕對不要。”
“丫頭都想攀附公子,”陳先生聽過就笑:“不是二老爺的主意,不是二老爺打發來的人,她們也這樣。隻是公子不聽到二老爺三個字,就不會這麽煩惱。”
這話說得也有道理,楚懷賢陰沉的麵色就此解開,想想也是,來的是兩個丫頭,當下對陳先生道:“好不好,我打一頓配給小子們去。”
這句話一出來,楚懷賢就要笑,往外麵喊進喜兒進來:“前麵廳上人牙子們說的如何?再讓龐管事的把這別院中沒有婚配的小子們姓名報上來給我看。”
“公子好對策。”陳先生是打趣,不是誇獎。公子向來主意多,不願意和二老爺說話紛爭讓二老爺難堪,這才避出京來。二老爺這樣無趣,陳先生想想要笑,他是注定要碰釘子。
進喜兒到前麵廳上,聽一聽裏麵還在說。龐管事的和幾個人牙子、幾個媒婆坐在一起,耐心聽著他們說話。
“就這樣說定了,送來以前自己先看好,容貌要好,品性要好,不要有撒野的性子。不然的話送來得了不是,或攆了出去,我和你們再單獨算賬。”龐管事的坐的有半上午,選了七、八家,這就讓他們明天送過來相看。
把這些人打發走的龐管事,自己捧著未婚配小子們的花名冊來見公子。楚懷賢拿在手裏慢慢翻著,再聽著龐管事的回話。
“要送來的人都是什麽名字?”
“王小花,張六姐,林小初,林荷花……”楚公子聽到林小初三個字,覺得放心。這個丫頭是姨娘的前身,楚公子這樣有權有錢的家裏,是不會考慮到人權,也不會考慮到林小初是現代人。
隻要多給錢,人又好,這個丫頭理當同意。楚公子這樣想過,對龐管事滿意地點頭:“明天讓她來相看,我坐在裏間。”
這件事情安排過,才告訴龐管事明天京裏有人來:“是幾個服侍人,二老爺緊著送來給我,其實我覺得大可不必。”楚公子這樣說過,才讓龐管事的走:“先給她們安排一下住處。”
籠絡一個人有各種手段,楚懷賢獨坐房中的時候,為著賣花姑娘林小初小小費一番心思。是不是穩重的人?如果不是,以後退回去都難,也讓家裏人看笑話,說公子挑錯人。
晚上林小初回家來,帶著沉甸甸的一串子錢回來。去過楚家門上,進喜兒傳公子的話:“倒不用天天來,一個月給一次吧。”林小初抱著想法,公子未必會要這錢,自己一枚一枚帶著汗水的錢,他忍心要嗎?如果忍心,林小初隻能悲哀,隻能給他別無它法。
今天沒有要,今天先不悲哀。回到家裏後,林小初還是悲哀了。錢媒婆等在家裏,一見她回來就眉開眼笑過來:“小初姑娘,你交待我辦的事兒,我可辦好了。真是費老了功夫,明兒我帶著你去楚家相看。”
沉浸在懷裏一堆銅錢的林小初這才想起來,對著錢媒婆的笑容,林小初支支吾吾:“荷花更好,我手笨嘴笨樣樣笨,您隻帶荷花去吧。”
後麵走來荷花,把林小初的話全聽到的荷花滿麵笑容,過來攬住小初肩膀,有些動情:“咱們一起去,要是兩個人都進去,互相也有個照應。”
錢媒婆更是笑容可掬:“一個月可不少錢,”錢媒婆不一小心說漏了嘴:“就是一般的丫頭月錢也有五百錢,頭上的首飾身上的衣服都不算。”
要說楚公子其人,林小初是沒有惡感,至少他算是給自己一條謀生的路。正是有了這條謀生的路,林小初覺得不必去當丫頭。拎著花籃子街上跑,古人會覺得拋頭露麵的女眷不體麵,但是讓林小初這現代人來看,給別人當丫頭,低眉順眼更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