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初回到房中,覺得杜夫人的哭聲還在耳邊。她跌坐在榻上失神,不明白自己這樣做對不對?

是不是人活著就應該趕盡殺絕?

或許還是有人認為理當殺絕的。

小初穿越過來,經曆的是貧窮。但她可以明白杜夫人由富貴而轉入沒有時的心情,她坐在榻上想著,眼睛看著前方的閣子。

閣子上有兩個新的葫蘆狀玉瓶,這是小初和豫哥兒玩蟈蟈,楚懷賢新買來的蟈蟈葫蘆。看到這葫蘆,讓小初更糾結。要從緣分這兩個字來想的話,杜夫人算是她和楚懷賢的間接大媒。她眼睛再看葫蘆旁邊是佛經。

太後信佛,大臣們家中都有。女眷們本來就信佛,太後信,大家更是信得厲害。平時見麵,都會互相說幾句佛經上的話。小初為會女眷們,讓楚懷賢也拿兩本回來她自己在看。

有看過佛經的人,可以明白小初此時的心情,緣分這兩個字,是天湊成的。

杜夫人要是不設下這個計策,小初可能就給公子當姨娘了。小初想到這裏,覺得自己想不下去。

聽到腳步聲,楚懷賢神采飛揚從外麵進來,進來見房中沒有別人,過來在小初額頭上親一下:“得意了?”

“沒有。”小初悶悶的情緒被楚懷賢看出來。楚懷賢詫異:“光我都聽到兩、三個管事的說漆器跌得一塌糊塗,怎麽你不喜歡?”楚大公子坐下來:“是買的錢不夠?我再給你。”

小初笑一下:“不是,”然後明白過來,不樂意地問楚懷賢:“你手裏有多少私房?”像是隨時要隨時有。

楚懷賢裝腔作勢:“我也不清楚。”小初不服氣地哼了一聲:“以後我會比你的多。”楚懷賢鬆一口氣:“你這樣我就放心了,悶在這裏光看著就讓人擔心。”再指揮小初:“取衣服來我換,黃小侯爺要比試,我陪著他玩了一會兒,又是一身汗。”

把身上的淺黃色繡登枝兒喜鵲的衣服送到小初麵前:“你聞聞。”小初笑著伸手打落,起身去取一件竹青色的長衣給楚懷賢換上。

楚懷賢換絹褲時,小初問出來:“要是我放過杜夫人,你會不會覺得我恩將仇報?”楚懷賢理衣服:“不會,你是個女人,就應該呆在我身後麵。這是我大方不與你計較,才由得你到處亂跑。”

“是這樣嗎?”小初忍俊不禁,楚懷賢繼續貧:“你記在心裏,這一輩子你得感激我。”小初點頭道:“是是是,公子我太感激你。”

又擔心地問:“我放她一馬,她會不會對我懷恨在心,繼續仇恨。”楚懷賢見小初又認真問一次,才意識到這成了小初心裏的一個問題。

讓小初坐下來,也是認真的回答小初的話:“朝中這些人,要是個個一點兒事情都這樣沒完沒了,那還怎麽辦?杜家沒了張丞相,現在徹底是不行了。一年杜大人隻有那些俸祿,哪裏夠用。杜夫人虧了這些錢,算是壓箱底的錢了。”

小初麵上露出不忍的心思來,楚懷賢聲音也放得更溫和道:“你是個窮孩子出身,所以更知道疾苦。你要放過她我是喜歡的,她以後有什麽還有我呢。”小初仰麵微笑:“你這樣說我就放心了。”

“做好人,事情也做得好看些,你會做嗎?”楚懷賢帶笑問出來,小初又不服氣了:“會呢。”楚懷賢道:“那就好,不會我替你做人情。”小初搖頭不肯:“我會吧,我自己來。”

和楚懷賢商議過,小初又默默地想了一會兒,把主意拿定。

第二天先請過楚二夫人來:“杜家的這漆器,我按本兒全要了。”楚二夫人這一下子不明白,和她原來想的小初是打探杜夫人在做什麽,好從中收拾她不一樣。

楚二夫人隻愣了一會兒,突然想到了,滿麵春風地道:“和我想的一樣,我想著你也是個寬厚人,你要插手杜家的生意,是為著照顧她。”

二夫人滿口答應下來:“我請她來。”小初啼笑皆非,照顧誰不好,要去照顧她。原本,就沒有打好主意。

見二夫人肯去找杜夫人來,小初就坐等著。二夫人走出房又回來,神神秘秘地悄聲告訴小初:“我隻喊她來,不告訴她是什麽事情,等她來了,你自己對她說,保管她感激你是死心踏地。”

小初鼓勵地道:“二嬸兒說得是。”等二夫人出去,小初自嘲地笑一笑,我照顧她?

不會在做一件想不開的事情吧。

杜夫人先以為是二夫人找自己,她為著生意上要虧錢,怕見一切出份子的人,這些人喊她,她又不能不去。

急忙忙來了,在路上打迭起一肚子好話要對二夫人說,來到後見二夫人卻是滿麵春風,推著她去見小初:“少夫人要見你。”

杜夫人大驚失色:“她要說什麽?”得意人見失意人,總是要炫耀的才對。再說杜夫人以前害人,她心中有數,是虧心不敢見小初的。

“有話要說,”楚二夫人見杜夫人害怕,心裏好笑,還以為杜夫人是因為虧錢的事情不敢見小初,又安慰她:“我家少夫人,是個和氣的人。”

杜夫人躲不過去,隻能過來。二夫人把她帶到楚懷賢的院子裏,在廊下就對著窗下的丫頭們道:“通報一聲。”

杜夫人看這院子,先自慚形愧起來。奇花異草正是夏日大放的時候,不是紅花就是香草,招展在院子中。

房外聽使喚的,是五、六個丫頭,都是容貌端正,舉止端莊的人。看起來,比尋常人家的小姐還要得體。

“請進來。”裏麵傳來這句話來,丫頭們殷勤打起門簾來,杜夫人可以見到房中琉璃盞和白玉瓶。

她戰戰兢兢在二夫人陪著進來,眼睛找一下,湘妃竹的榻上坐著一個年青的少婦。

對楚少夫人有印象的時候,還是她當丫頭的時候。後來外麵遇到,宮中也遇到,杜夫人都是不願意看到她的。

今天見她,這一個照麵是清清楚楚。眼前這個淺碧色衣、珠光寶氣的婦人,誰也不敢再亂想她以前是個丫頭。

小初笑容滿麵,既然做好人,她是客氣的。雖然客氣,也是見到杜夫人進來,才欲站起來又似不站起來的說了一句:“請坐。”

“少夫人請安坐,”杜夫人這一年來,銳氣又磨去幾分。見到小初待站不站的,趕快知趣說一句。

小初倒是想對她客氣到底,站起來迎接。楚懷賢的話提醒了她:“會做好人嗎?”有人做好人,可以做得別人感恩戴德;有人做好人,可以做得別人變成懷恨。這就是會做與不會做的區別。

仔細想過的小初,決定依從這古代規矩。從身份上來說,楚少夫人是不需要站起來迎接她;不從身份上來說,小初這一次是幫忙,更不想給杜夫人太多的餘地。

大家安坐好,杜夫人是惴惴不安,她到現在後悔得不行。楚少夫人說要入股,應該就是等到虧錢的時候好和自己算前帳。除了張昌吉那件事情杜夫人以為小初不知道外,杜迎珠和杜夫人在楚懷賢親事上,就沒有少出事情。

二夫人是胸有成竹地笑著,心裏盤算著小初把漆器收了,應該是她這是低價買進。入份子的錢是小初出的,楚二夫人現在覺得有利可圖,想著晚上把錢給小初送過來。

小初是從容自若,想著這個好人做下去,可不能讓公子笑話。楚懷賢是關心:“不會做問我。”小初的好勝心又上來了,有人不會做好人嗎?

當然不會做好人的人不少,可是楚少夫人,決定不服這個輸。

小初停了這麽一下,杜夫人由不得自己先念愧說出來:“…….沒有看好,累得少夫人虧了錢…….”

小初差一點兒就打斷她,話到嘴邊見到杜夫人麵上愧色,小初心中一動,靜靜聽著她說。

杜夫人越說越傷心,把自己傷心的情緒全帶了進來:“少夫人您寬限幾天,我要籌錢給你。”房中杜夫人抽泣聲不斷,小初這才含笑接上話:“可有下家要買?”

“現在賣,街上最低的就是三成的價兒,全虧光了,還賠不上。”杜夫人說著又哭,楚少夫人含笑慢慢撫著手上茶碗,是意態悠閑:“這是太多了,所以成災,要是能挺一挺,”

處於絕境中的杜夫人一下子呆住,小心地問道:“少夫人?”

小初一笑:“我是說,幫你挺一挺,你覺得如何?”

“我,”杜夫人一下子站了起來,欠身子垂淚:“那就太好了,不過我現在等錢用。要是少夫人肯出手,別人湊的錢按本兒給您,我自己的那一份,我隻收一半的本錢回來,算是感激您。”

小初輕輕地笑起來,隨意地問了問錢數,漫不經心地對二夫人笑笑:“二嬸兒,你的意思呢?”

小初想想,這個好人,也得算上二夫人一份最好。

反正好人不要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