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覺睡到日上三杆,楚少夫人出房門。秋月對外麵笑:“三夫人來看過好幾回,說您睡著沒讓喊。”

小初目瞪口幹,趕快道:“換衣服,我去見三嬸兒。”匆忙來見三夫人,三夫人笑眯眯,第一句話就是:“你反正不帶孩子,睡會兒有什麽。”

“是,這帶孩子,還真是累人。”小初不無尷尬,有些事情看著簡單,帶個孩子多好玩。其實做起來,不是那麽容易。

三夫人見小初的棠睡初起狀,更是心裏不舒服,又說了一句:“我不比你,”見小初陪笑,楚三夫人把後麵的話咽下去,對小初重新打起笑容,低聲細語地道:“我們家的事兒你是知道的,三爺一年也就那麽些的錢,我的月銀和你的一樣,再有了良哥兒,是越發的不夠用,你那宅子,算我一份兒行不行?”

拿到三老爺錢的三夫人,來找小初說話了。說過,仔細對著小初看,似乎不打算把小初臉上任何一絲表情放過。

小初是更尷尬的,見到她這絲神色,三夫人心中冷笑一下,就知道不會太簡單。雖然當初是自己給了她一個合理身份,一扯到錢上麵,一家人也能生分不是。

她打定主意,且聽聽小初如何說。人人都知道這宅子是她的,她賴不過去。

“三嬸兒,有本錢什麽生意都可以做。”小初剛說這一句,楚三夫人笑吟吟:“我是生意人家裏出來的人,現在看看我不如你。”

這句話帶出來,小初在心裏嘀咕,公子不僅一次說認親認後悔了,這話你有沒有聽到。想想必竟是一家人,小初直言不諱:“三嬸兒,這宅子不是我一個人的。”

三夫人帶著你擋不回去我的神情道:“這地契是你一個人的。”麵對如此周密的談話,小初笑一笑:“地契是我的,可是占了別人的鋪子,三嬸兒你還不知道。”

“哦?”三夫人還真的是不知道。小初爽快地道:“這宅子,你天天在家,見過我出去幾次?全是別人在管,說白了,是我入股。如果不是我出地契,別人還不帶我。”

“那懷賢去了不少次,而且為你請了不少人。”三夫人閑閑地說過,小初有回答:“那是不掏錢的。”三夫人一下子明白了。她沒有想到小初是這樣回她的話,就此不語沉默。

小初也沒有閃了她:“有別的生意,你願意出份子?”三夫人急忙道:“什麽生意?”小初恬靜地一笑:“生意時時有,得看準了再做。等有了,我知會你。”

好歹多少算是溥衍過三夫人,小初出門來好笑。幸好要近秋涼,要是大熱天說這些話,難免要一身的汗。

自己的宅子引起家裏人無限猜測,這也是和楚懷賢當初就猜到的。有如楚大公子在酒樓上一亮相,以後一定綿綿不斷地引來官員們,當然那些來賣當的也不少。

怎麽樣有個主意斷了這些人心思才好?小初覺得自己,可以掙到錢給良哥兒買些好東好西送來,就是在她羽翼不豐滿時,說白了是掙錢的底氣不足夠時,她不願意帶別人。

這個時候帶別人,好了還好,不好這些人反過來就要踩人。

想到這裏小初眼睛一亮,覺得自己有了主意。當下放寬心,分花拂柳回去。

廊下怪瓷器都洗涮得幹淨,又晾曬得幹爽。小初讓人搬了一把椅子來,對著這些瓷器冥思苦想。

一個長頸子斜了好幾彎的,這個種什麽好?倒是那個矮的胖的,小初想明白可以種一把子好吊蘭花。凡是可以盆栽的蔓藤種這個掛起來都好看。

突然想到了,讓鄭誼燒一些胖如水缸的,專門種上迎春花。中間再種紅葉,春天看完了秋天看。

正在亂想心思不得主意,小初想想還是出門。讓春水先去喊孫二海來:“把這些瓶子全搬到車上去,我去龔家。”

孫二海對著這些洗幹淨的瓶子嘀咕:“昨天搬進來,今天搬出去。”然後彎腰去搬。

龔苗兒堅定自己是個種樹的,而且也會偷懶,有半天他就在家裏。聽到孫二海在門外喊,小初冉冉進來,龔苗兒“哈”地一聲又坐在自己的竹躺椅上舒服著,隻多喊一句:“桃兒,倒茶來。”

“掌櫃的出來,這裏有好東西。”孫二海在外麵繼續喊,龔苗兒不得不起來出去,孫二海給他兩個瓷器:“少夫人讓搬進去。”

兩個人搬了幾次搬完,龔苗兒進來道:“這些?我不要。”全是燒壞的。古人看瓷器,要圓就圓,要方就方,要直就直;再看釉色,牡丹最富貴,歲寒鬆竹梅。這幾個瓷器,全是忽淡忽深的青色、紅色等顏色,雖然看著絢麗,在古人眼中是不中看的。

扔大街上如果不能盛水,估計窮人也不撿。

“這個不是送你的,是讓你幫著看看,裏麵種什麽最好看。”小初隨手拿起一個原本應該燒出來白瓷,卻燒出來別的顏色變得像淺色彩虹的一個瓶子,對龔苗兒道:“有什麽不高的樹又能活,種在這裏要開有顏色的花,咦,不必有顏色,種上一株子藤蘿也行。”

龔苗兒懶洋洋:“你又是什麽歪主意,花盆是花盆,盆景是盆景,你要花盆我也有,何必弄這些。”

“你用點心,好好想一想。”小初今天性子好,嫣然一笑。龔苗兒坐直了搖手:“別笑,沒用。我最近被你支使糊塗了,都不知道我是幹什麽的了。對了,要漲錢,我分一成,不行。給我一成五。”

掰著手指頭,龔苗兒一條一條地不停:“宅子裏樹,全是我的,宅子裏草,全是我的…....”小初不理他,聽他說個沒完眼前又不能得罪他,就走去看桃兒做菜:“桃兒,還有黃瓜嗎?給我一根吃吃。”

楚少夫人嘴裏啃著一根黃瓜出來,春水看著羨慕,悄悄地往廚房裏走去。桃兒會意,也給了她一根。

評論完的龔苗兒再發議論:“在你家裏,你就是少夫人;換了地方,就是你的本色,其實我說,黃瓜這東西,就這麽吃的香。”

“但是不斯文,”小初在家裏,是整根兒的黃瓜壓根兒就沒有見到過,上來的,全是切好拌好做成湯做成菜的。想這麽一回,也沒有機會。突然想到自己的丈夫,從小丫頭奶媽圍著長大,讓他這麽啃一回,他肯定沒有過。

人生許多樂趣,就此沒了。

春水見說不斯文,忙背過身子吃去。

楚少夫人在院子裏走來走去的找靈感,一麵和龔苗兒說著這抽象瓷器種什麽好。走著走著,走到房門外。無意中對著房中看了一眼,見桌子上有一個卷軸。小初不屑:“看不出來你是個斯文人?”

推門就進去了。

龔苗兒聽了這麽一句沒頭沒腦的鄙視話,正在愣著,突然想了起來。連蹦帶跳入房中去,一麵去一麵亂叫:“你這人,還大家的少夫人,怎麽亂往人房中闖。”

進來看到已經晚了,小初聽到他這一聲怪叫,再想想這個人是無利不起早,也是急步抽了卷軸在手裏,打開一看,楚少夫人唇邊全是冷笑:“真有本事!”

見龔苗兒進來,小初揚一揚手中的卷軸給他看,厲聲道:“你不解釋清楚了,就帶你去見我丈夫!”

卷軸上三個龍飛鳳舞的大字“無趣樓”

“哎呀,”龔苗兒來不及搶,迅速就有了主意:“這是假的,有個朋友看著公子寫得好,他臨了一張,你不信,去看看,真的還在那裏。”

小初更是冷笑:“你當我傻!這小印,是豆腐塊的不成?”龔苗兒嘻笑:“原來你也知道這一手,告訴你吧,不是豆腐塊的,是蘿卜印。”

楚少夫人不是精通琴棋書畫的才女,可是自己丈夫的字總能認得清楚。當下變了臉色,手拿著卷軸氣得手直抖:“好!我去樓上看看,要是沒有,你等著!”衝出房門,喊一聲春水,就此奪門而去。

桃兒擔心地出來,對著龔苗兒埋怨:“你就是貪心,一定想這幅字。”龔苗兒倒不害怕,他擔心的是別的:“我得去看著她。”他也跟在後麵去了。

兩輛車一前一後地趕到無趣樓,小初下車時,還狠狠瞪了龔苗兒一眼,大步“蹬蹬”上樓。牌匾是雕刻的,真字一向掛在樓上。上得樓來,手拿卷軸的小初傻了眼,這樓上分明還掛著那三個字,是一個字也不少。

“這……”小初弄不明白了,展開手中的字再看看樓上的字,簡直就是一個模子刻出來的。回身怒視龔苗兒:“把模子拿出來?”

龔苗兒見她不懂,笑得要拍大腿。慢慢走過去坐下來,慢慢給自己倒了一碗茶,才慢慢騰騰回答:“告訴你說是假的,人家愛這字,又再沒有第二幅,所以自己比著寫了一個。以前寫的不像,這是寫得最像,送來給我看,你就大驚小怪。”

說過連連歎氣:“這種笑話出在你身上,讓人知道,是笑話你呢,還是笑話你這才子夫人的身份?唉,要是讓公子知道,真是笑掉牙。”

把手一伸:“還我吧,我當這笑話沒有過。”

什麽也不懂的林小初雖然疑惑重重,也隻能把字還給了他。回到家去,對著楚懷賢好一通看,難道真的有人模仿公子的字這麽相似,要是這樣,以後他不肯寫的時候,還怕什麽!

楚少夫人也喜歡了。

回到家的龔苗兒是後怕不已,把手中的卷軸給桃兒:“快收好了,這以後可以傳兒子。我的媽呀,總算把她糊弄過去了。”

桃兒收回來,不過還是對著龔苗兒道:“你小心些,少夫人遲早會知道,讓她知道了,你可怎麽辦。”

“找件事情哄哄她一喜歡,就把這事兒給忘了。反正她也不懂,琴棋書畫估計隻會亂畫。”龔苗兒擦擦頭上的汗:“這全是被她驚出來的汗,要是她拿給公子看過,這可就糟了。”自己寫的字,楚懷賢自己還是能認出來的。再說楚懷賢多少懂這些行當,小初一介現代人,所以不懂。

擦過汗,龔苗兒開始認真揣摩院子裏的歪瓷器,自語道:“等我種好了,哄一哄她喜歡就行。”楚少夫人心裏有這個疑惑,終於心裏是不舒服。當晚問楚懷賢:“你的字,有沒有人寫得和你一模一樣?”

“寫得像有,說一模一樣,他也太景仰我。”楚懷賢說過,小初低頭不語。楚懷賢問她:“哪裏看到人寫字和我一樣?”

第二天小初趁龔苗兒有半天不在家,直接把楚懷賢帶到龔家去。桃兒姑娘是老實的,趕快把字拿出來。楚懷賢一看就失笑,先誇一句:“好手藝。”再對著旁邊納悶的小初取笑:“你這不學無術的,這個虧吃得不冤枉。”

再仔細看過,楚懷賢把字還給桃兒:“念他喜歡才做下來這樣的事情,送他吧,讓他以後不要再這樣!”

等到出門,楚懷賢告訴小初:“不學無術的,有一門手藝叫揭畫。”小初瞪大眼睛:“揭畫?”楚懷賢耐心告訴她:“就是一張原樣的畫,揭出兩張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