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少夫人麵紅耳赤站在車前,別的地方可以聰明一下,這揭畫的手藝在現代就知道的人很少,曆史課上也沒有。這一次的虧,小初吃得心服口服。

楚懷賢放棄騎馬,和小初坐到車裏繼續笑話她:“就這你還敢賣古董,你是運氣好,能人總在身邊。所以我讓你停上一、兩年再做這生意,現在做,隻有吃虧的。”

第二天,天晴氣爽,楚少夫人來到酒樓上。龔苗兒和莊管事的在說話,手指著下麵:“昨天的錢公子,要比著那亭子旁的樹來收拾,這樹不能移,換一株小的給他。這都是幾十年成材的樹,說一聲哪裏有。”

“這些人都隻是會學事,見到別人家裏好就跟著要。他昨天下午又來,說什麽亭亭如蓋也,下午好請客。我說你上麵臨時要亭亭如蓋也行,下麵搭個架子,上麵擺些竹葉竹枝子不也行。”

莊管事的說過,小初在旁邊差一點兒沒笑出來。亭亭如蓋,這樣也能來。

聽到這吃吃細細的忍笑聲,龔苗兒像是才看到小初一樣:“啊哈,少夫人。”楚少夫人皮笑肉不笑:“啊哈,二掌櫃的。”

“您老好啊,好久不見。”龔苗兒繼續同小初哈哈,小初繼續同他扯皮:“你也好啊,從昨天到今天,真的是好久。”

龔苗兒見躲不過去,叉腰道:“你要怎麽樣?”小初眉頭也不動:“以後我們收古畫,你還能揭嗎?”一張變兩張,虧這人想得出來,難怪他對著無趣樓三個字,要不停追問有沒有上下款,敢情他是掛在家裏。

“他幹完了這活,早就跑到京外去了。這一會兒,指不定過了長城又有幾百裏。”龔苗兒是叫苦連天:“我找不到他。”

小初哼哼冷笑:“我就一句話,我要這人的時候,你得給我找出來。”回身再凶巴巴一句:“他在老鼠洞裏,你也得給我挖出來。”

說過就走,龔苗兒在後麵喊:“哎哎,老鼠洞怎麽挖?”小初不理他,自己下樓往宅子乘涼而去。

停上兩天,鄭二官人還是一早背手從家裏往無趣樓去,出了家門還在嘀咕:“還是家裏能吃飽飯還不要錢,那什麽樓真是無趣,這麽熟了,一碗麵也不送。”

對上這個守財奴,無趣樓比他還要守財。

鄭二官人想著自己家的瓷器白給無趣樓賣,楚少夫人隻想著白幫他賣東西,得吐出來幾個。

慢慢來到樓下,鄭二官人還是享受地吸了一口氣,見宅子裏已經換上不少紅葉,預備過秋天了。

紅葉一片襯著新木板樓,看上去養眼之極。鄭二官人扶著潔淨的樓梯上樓,同以前一樣,覺得這樓這宅子,蓋得好得很。

上樓第一件事,先去數他的古董。一、二、三……數完了,鄭二官人眯起眼睛看一看。突然眼睛被旁邊一樣東西吸引住了。

這是一個大肚子的瓷器,上麵的釉彩是白色中帶著說不出來的色澤,反正什麽色兒看上去都有,仔細看,又像是沒有。這是一個燒壞了的瓷器。迎著光看,這色澤已經廢了。

上麵種著一株綠蘿,巴掌大小的油綠葉子,生得極是旺盛。

下麵握在夥計手裏,正捧著往樓上來安放。

鄭二官人的眼珠子直直的,跟著這綠蘿走。見夥計手捧著,小心一個賣空了古董的架子上。這個架子空兒,鄭二官人正打算今天來看看補哪一樣為好。反正在這裏也是賣,在別處也是賣。

無趣樓官員們來得占一半,有送禮的正好買走送人。名聲漸出去,愛收藏的也會往這裏跑一跑。有幾張往鄭家古董鋪子裏去過的熟麵孔,鄭二官人多是認識的。

就是有一條不好,在這裏談生意,說一聲請客太方便,鄭二官人雖然賺錢,也常常要破鈔到肉痛。

此時放綠蘿的這個架子,在他眼裏就是他的鋪麵。這也罷了,這下麵種綠蘿的瓷器,讓鄭二官人怒火中燒,火氣上衝。這是家裏的!肯定是的,一定是的。鄭二官人一眼,就能認得出來。

他知道楚少夫人由侄子陪著,花了一天時間趕遠路去了瓷器窯上看。但是沒有想到……鄭二官人那護財吝嗇的個性又上來,手開始顫抖。原以為楚少夫人去看,是去看新燒出來的瓷器。有幾件,鄭二官人已經看好。打算和楚少夫人談一談,這幾件是精品,放在哪一個鋪子裏都是體麵。可以放在無趣樓,但是隻給抽一成的錢。

而現在,他惱怒憤怒惱羞成怒地盯著這一盆子綠蘿。色澤搭配得相當好,下麵是若有若無的色澤,上麵是生機盎然的綠蘿。

可這個花盆!是鄭家的。鄭二官人恨恨:這些燒壞的瓷器,損毀的為多。不想楚少夫人是打著這個主意!要知道當花盆賣,也值個幾錢銀子的。

他對於錢財上一生氣,腦子就隻有賺回來的心。鄭二官人沉住氣在一旁坐下來,打算看看這一盆綠蘿,多少錢能賣出去。

“夥計,來一碗肉絲麵。”鄭二官人這樣一喊,夥計嚇了一大跳。小心地過來問一聲:“您老今早沒有吃早飯?”

鄭二官人麵色沉穩:“吃了。”夥計摸摸自己的耳朵:“那您是喊錯了,要麽是我聽錯了。可這一會兒樓上隻有您一個客人,總不能是我自己喊的。”

“沒錯,就是一大碗肉絲麵,多多的放肉絲,不然不給錢。”鄭二官人悠然自得:“吃過早飯,就不能再吃一回。”

這碗麵哼,一會兒掛在這花盆的帳下。鄭二官人腦子轉得極快,侄子那個傻子,肯定是把這當花盆的瓷器白送給楚少夫人。話說回來,讓他白送千金白玉,侄子也肯白送。隻怕,還擔心那位少夫人不收不喜歡。

一想到這裏,鄭二官人就打算今天在這裏先吃上一大碗肉絲多多的麵。因為楚少夫人不好說話,鄭二官人對能要來錢實在心中無底氣。不管三七二十一,先吃上一些在肚子裏,她不給錢我不付帳。反正也不能讓自己吐出來。

打定這個主意,在這裏許久許久沒有花過錢的鄭二官人,今天開始點一樣了。

夥計下來一說,樓下盡皆愕然。莊管事的往樓上指一指:“他今天生病了?”開業那天,一掛小鞭炮來送禮,帶著兒子們來吃了一頓。後來兒子們過意不去,私下裏又補送了一份兒禮。

再以後鄭二官人來,都是自己中午趕回家去吃。後來因為中午客人多,是賣東西的好機會。鄭二官人對著莊管事的一頓抱怨,他不是抱怨菜價兒貴,是抱怨:“你們這樓不好,蓋得離我家太遠。弄得我吃個飯,有些累。”

為了解決這件吃飯做生意兩不誤的情況,鄭誼專門讓自己家裏的下人,每天中午給二官人來送頓飯,這件事情才得到解決。

而今,鄭二官人點一樣,不由得無趣樓裏大為驚奇。

二官人吃過麵以後,就對著這綠蘿坐著。他來得早還沒有人,早早選好一個角度,好看守他的古董,也方便看客人神色,有人眼睛才轉過來,鄭二官人就要來兜攬。

這樣做古董生意,也算是京裏頭一份了。

到了中午時,客人漸多。無趣樓價格不低,先是來客人的一個先決條件。有些人,就愛去貴的地方。

客人雖然不少,也不顯擁擠。小初一開始想好的,不肯變成小飯館裏人山人海,樓下桌子多上幾張,有人要到園子裏花叢旁吃也可以。但是樓上這有風看水處,不肯多擺。所以坐滿了,也不過些許人。

有人相中那綠蘿,喊一聲夥計問他:“多少錢?”夥計小心地捧過來給他看:“這是我們的新東西,您要喜歡,請隨便開個價兒吧。”

嘴裏說著隨便開個價兒,夥計話不停:“您看看這東西,這釉彩,是不容易燒出來。隨便哪一個想燒,他不敢誇口一定成。”

鄭二官人臉上肉皮子抖動,這是燒壞的,不是特意燒的,當然沒有人敢誇口一定能燒出來。再聽這個能說會道的夥計接著道:“這樣子,您看看,前無古人,後無來者,市麵兒上,少見。”

鄭二官人隻他把前無古人,後無來者都說出來了,在心裏悲憤填膺,壓根兒就沒有想燒成這樣!

這樓上全是有錢人,當眾讓他出錢,他怎麽肯少出。但是這個也謹慎,掂量一下這不是什麽精品,不過是取好看擺案頭有趣的意思罷了。當下誇一句道:“這個樣子,別處是沒有。我圖有趣,出個價兒,說少了你別笑話,說多了算賞你吧。”

夥計哈腰:“您是老客,隻管開價兒吧。生意就不成,咱交情還在。”鄭二官人把耳朵豎起來,眼睛直直的一動不動,等著他開價格出來。

那客人也笑一笑:“一個玩物,過了這一季還能不能活我不知道。不過你這樓上也沒有便宜東西,我出三十兩銀子,你看如何?”

三十兩銀子一塊廢瓷器,鄭二官人立即血往臉上衝,臉色漲得通紅。這個在自己家裏像來是扔的東西,再加上一株子不知道哪裏山溝溝裏挖來的綠葉子,居然能賣三十兩出去。

這全是源自於無趣樓裏不賣便宜東西,也不賣不好的東西。隨便擺一樣在這裏,就是不好,別人還當自己沒看出來。

這個功勞,其實是鄭二官人的。是他天天守在這裏,為著不用掏鋪麵錢,可以賣東西。他一天一天積累下來的功勞。

這一點兒,小初當初,也是沒有想到的。

價格報過,夥計躊躇一回,對客人陪笑:“我請莊管事的去。”莊管事的一聽這價格,人立即就樂了。沒有想到,真是沒有想到,依著楚少夫人說的樣子弄出來的,還真有人出錢要。

他一溜兒小跑上來。在樓下是笑容滿麵,到樓上就是一臉嚴肅:“這價兒並不高,不過今早頭一回這生意,以後您常來,我們就有了。”

三十兩銀子,一個廢瓷器,再加上一株子不算特殊的綠蘿成交。

莊管事的下來,不用別人,自己跑回去請龔苗兒,進門氣喘籲籲伸出三根手指頭:“賣出去了。”龔苗兒在樹下蹺著腿乘涼,還在陰陽怪氣對著那三根手指頭笑:“三兩銀子,嗯,也不算虧本。”

那瓷器壓根兒不用錢,那綠蘿是樹下麵長的,龔苗兒本來要扔,後來想小初說好看最要緊,名貴倒其次。他就留下來了。

“三十兩!”

莊管事的這一聲說過,龔苗兒一下子跳了起來:“多少!”然後哈哈大笑起來:“好,這個破草根子值這麽多錢,快,把咱們的好紅葉好樹拿出來。”

兩個人喊著夥計,開始七手八腳收拾起來。

在無趣樓上的鄭二官人,此時轉為沉思。這三十兩銀子按以前的來算,我還是占七成才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