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二老爺還是第一回聽說楚懷賢給自己女兒添嫁妝,他撫著腦門子喃喃:“這也應該,從小兄妹倆就好。”再問張姨娘:“給了多少?”張姨娘麵帶不豫:“給了五千兩呢,您不知道?”楚二老爺搖頭,湘芷的親事傷了他的心,他連自己的女婿都不能見,不願意多問。

這才想起來,湘芷過幾天就要出門,而二老爺還一次沒有去看過。他歎口氣,打算一會兒去看看。眼前先把楚懷德的事情問清楚:“你和你大哥的事情,都說給我聽聽。”

楚懷德躊躇了,樓家的親事楚懷賢交待楚懷德不要說,到納妾那一年,還不知道人家等不等。楚懷德也明白不能說,要是讓父親知道他先訂下一房妾,楚懷德害怕父親發脾氣。當下就隻說能說的,楚懷德道:“時常去送文章,大哥就說起來這個話,給我錢用了。”

“哦,也是,你也大了,”楚二老爺欣慰,欣慰過起身往外走,再交待張姨娘:“既然是懷賢給他的,你不會動他的,隨他花用吧。”張姨娘:“啊?不管他還行。”二老爺笑著道:“婦人!就是為他沒錢用,懷賢才給他錢。既給了,讓你扣下來,他聽著能喜歡?”

楚懷德大喜,對張姨娘瞪瞪眼睛:“就是,能喜歡?”張姨娘會錯了意,等二老爺出去,對楚懷德道:“說得也是,要是扣你的錢,你大哥肯定下次不給你。”楚懷德隨她怎麽想,轉身往外麵走,帶好自己袖子裏的錢。

楚二老爺渾身舒坦地走著,一麵走一麵自愧。侄子有了兄弟情,當叔叔的今天突發叔侄情。去懷賢房中道聲謝?不妥,讓他看輕了我,象是為這一百兩銀子,又象是認為我多了心,他對懷德錢,與我不給懷德錢,是兩回事情。

不去說一聲?楚二老爺又猶豫,這樣不好吧。

沒走幾步,見前麵幾個人往小花廳上去,是小初帶著她的丫頭們。楚二老爺想一想,既然在眼前,和侄兒媳婦打聲招呼也行。

走到花廳下,春水告訴二老爺:“少夫人有客人,”楚二老爺作罷,先往女兒房中去。

小初的客人是龔苗兒,龔苗兒一定要見小初:“好消息,你讓我找房子,我給你找到一個好的。前麵是門麵,兩層樓,木板都是新換的,後麵是宅子,不小,比上次看的要大,這個數,”舉起兩根手指來,龔苗兒邀功:“如何?便宜吧,你要快買才行,晚了就沒有了。”

“兩千兩銀子?”小初不敢相信,然後心裏很生氣,要是錢還在多好。

龔苗兒察小初的顏,觀小初的色,更是推波助瀾:“所以我急著一定要見你,今天不去買,明天也許就沒有了。”

“真的這麽便宜?”小初犯了難,明知道自己買不了,聽到這樣便宜的價格,小初有些舍不得不說。

“便宜才來找你,這便宜歸你了!”龔苗兒極是大方。小初自己又琢磨一會兒,慢慢意興闌珊了。她又沒有錢,再說也無意思:“我最近沒有時間。”龔苗兒急道:“真的不要?轉手就賣也賺錢,你沒空,把錢給我,我給你辦去。”

小初很想瞪眼睛,把錢給你?有錢我不會自己去買。她翻翻眼睛:“不用了,多謝你。”

龔苗兒走出楚家,坐在自己馬車上先不回去,一個人冷笑自語:“不用了,多謝你。哼,這丫頭徹底沒錢了,要是有錢,她便宜她肯不要。”

這房子虛空無有,是二掌櫃的來試探大掌櫃。現在試得明白,二掌櫃欣然趕車回去,在路上心裏樂開了花。讓你想做別的生意,哼!

一直擔心被小初甩下的龔苗兒,把心放下來回去等著。他頗為自傲,外麵做生意的,有這麽容易合夥嗎?

自此龔苗兒又來了兩次,次次火急火燎地來見,回回是便宜宅子。小初被攪得不得安生,隻能一個人在房裏懺悔自己失去的銀子,當然有時候也懺悔,這個二掌櫃的做事,還是實在的,而且他還肯貼錢。

又一個下午,楚懷賢去見父親,見楚少傅臉色陰晴不定,楚懷賢忙問候道:“父親喊我來有什麽吩咐?”楚少傅給了他一封信:“這個送給你老師,讓他相機處理。”楚懷賢以為是公事,接過來道:“是。”

出門帶馬往方家去,在路上猜測是什麽事情,一直到方家也沒有猜出來。

方大人在家裏,見到楚懷賢來,當然是喜歡的:“我正在想你的文章,今年皇上病又發,這殿試又不行了。不過你閑來,這幾本書還是應該看的。”把手邊幾本書遞過來,楚懷賢道謝接過,再把自己的差使呈上去:“父親讓送這個給老師。”

“啊,有勞你跑一趟,”方大人還在嗬嗬笑,接到手中沒有先打開,而是和楚懷賢繼續道:“少傅近日身體如何?”楚懷賢回道:“好,”方大人把信打開來。

裏麵是大小不一的幾張紙,方大人拿在手上隻看第一張,眼睛就瞪圓了,麵色也漲得通紅。楚懷賢擔心地看著,見方大人一一看過來,拿著紙張的手就發了抖,說話聲也氣促起來,喊來一個家人:“喊二公子來。”

家人去後,楚懷賢揣測一下,起身對方大人道:“我回去了。”方大人痛苦的擺擺手:“不,你留下,你不是外人,我這一會兒心緒不暢,你在這裏,也可以討你一個主意。”楚懷賢就隻能留下,但是已經看出來是方大人的家事出了問題。

方二公子一進來,就挨了方大人狠狠一記耳光,再把信中的東西扔到他臉上,罵道:“逆子,快把你房裏賤人捆了,趕快送城外庵裏去。”方大人手指抖個不停:“送得越遠越好,家廟裏,是不許她呆的!”

“父親,您饒了她這一回,重重打她一頓也行,”方二公子撿起東西來一看,張張是自己妻子在外麵的借據。他也氣得人直抖,見方大人說出狠話來,二公子還有夫妻情份,叩頭如搗蒜,緊緊抓住方大人的袍角哭求:“我問過她,說早就還光了,這又是怎麽回事,我並不清楚。父親,您等我回去問問她,”覷見方大人臉色時,二公子打了一個寒噤:“我去打,我把她腿打斷給您看。”

方大人抬腿一腳踢倒二公子,往外麵喝道:“來人,把二公子房裏的那個賤人捆了,送到城外庵裏去!今天就送,一刻也不許她留!”方二公子跪在地上痛哭,又來求楚懷賢:“你幫著勸勸,你是父親的得意門生。”

“誰也不許勸!”方大人氣得身子硬邦邦,如石頭一樣。楚懷賢不能不勸,還是道:“老師三思。”

正在勸著方大人,院外傳來哭喊聲,方二少夫人披頭散發地狂奔而來,腳上鞋子也掉了一隻。方大人一見又生了氣:“攔著她!”方二公子站起來,衝著妻子奔了出去。

兩個人緊緊抱在一起,方二公子哭著捧起妻子的臉:“你先去,等父親消了氣,我再接你回來。”這情景看得楚懷賢也不忍心。

方大人已經穩住,陰沉著臉走出來,站在廊下看著人捆了方二少夫人,再命人:“取紙筆來,”逼著兒子:“寫下休書來,我自己和你嶽家說去。”方二少夫人嘶聲道:“不!”方大人喝命:“把她嘴堵上!”

二公子苦苦哀求自己的父親:“送她走,這休書不寫了吧。”方大人恨聲道:“小畜生,我早就讓你休妻,你不聽我的,今天你休想再拖上一天。”見二公子不肯寫,而接到信息,大公子和三公子也過來,方大人也不理會二公子,徑直喊一聲大兒子:“你來寫,哼!”

不一會兒休書寫成,方大公子怯怯遞過來:“父親請過目。”方大人擺擺手:“讓人寄給她娘家去,我路上巡視經過時,再上門去。”說過對著二公子冷笑幾聲:“你進來吧,還有事情要商議呢。”

方二少夫人掙紮著,被強押著當天送走。方大人讓楚懷賢留下,又喊幾個兒子進來,是商議道:“這事情怎麽辦?休了她也晚了,要不是少傅大人攔下這東西來,明天吏部裏就熱鬧開了。”

“與二弟妹相交待的那幾個女人,個個都有關連,”大公子對這些事情也清楚的很,楚懷賢繼續站這裏,也出主意:“隻怕後麵還有事情要出來,找金夫人去談個明白,還有什麽,一起拿回來。”

方二公子隻是哭,一句話也沒有;三公子也惱怒了:“金夫人也好,林夫人也好,都不是好東西,眼前看哪一個小些,就拿哪一個先開刀!”

商議半天,方大人也覺得喘息好些,才緩緩開了口:“唯今之計,就是後麵再沒有事情出來的好,家門不幸,出了這樣的人,我也罷了,隻要你們都不受連累就行。”眼睛看著二公子,方大人歎氣,對大公子道:“給他再定親事,隻要人品端正,越快越好,他早些娶了親,心思就收回來了。”二公子一聽,更是痛哭流涕起來。

進喜兒在方家門外候著,見公子出來臉色不好。及至上了馬,楚懷賢是打馬如飛往家裏奔去,進喜兒在後麵隻得跟上,但是摸不著頭腦。象是不開心?

街上人流在兩邊閃過,楚懷賢的騎術全在這一會兒展現出來。雖然過長街,他也沒怎麽停。及至到了家門口,楚懷賢才籲了一口氣。跳下馬,不先回父親的話,急急地去見小初。

方二公子的淚流,二少夫人被送走,讓楚懷賢心驚膽戰。二少夫人的今天,會不會就是小初的明天。他一念至此,就會把馬打得飛快,他急著回來叮囑小初。

要是沒有小初,楚懷賢想一想,還有什麽意思?

春水在廊下見到他急衝衝進來,剛喊一聲:“公子,”楚懷賢已經衝進房裏。小初正在房裏對著一本神鬼妖怪的書在看,見這架勢也嚇了一跳。隨即心虛起來,怯生生的問:“你怎麽了?”小初還以為,虧錢的事情被他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