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9 瓜葛
福喜客棧的正廳內,掌櫃的正拉著蘇小小的手說著感謝的話,並說燙滾滾的紅糖水小口小口的喝下去了,後半夜身子熱多了。
此時可是正兒八經的古方紅糖,蘇小小知道是有效果的。
略微笑了笑,“粗鹽也別忘了敷一敷,否則白天照樣疼得直不起腰來的。”再囑咐了一句,這便要退房離開。
“錦少爺。”薛大娘臉上掛著幾分尷尬,不曾想在這裏遇見錦家的人。
錦謖禾性子雖然活絡,但是記性很差,顯然是忘記在什麽地方見過眼前這個白胖富貴的大娘了,眼珠子轉了轉,還是沒想起來,也就不想了,“你怎麽認識我,難道?”話還沒有說話,便看見了正在櫃台跟掌櫃絮絮說話的蘇小小。
“咦,這不是昨晚賞了我碗麵吃的姑娘嗎?你也要上路嗎?能夠經過福喜鎮,那便證明我們去的是同一個方向,這樣感情好,可以路上做個伴。”錦謖禾將薛大娘涼在一邊,然後朝著蘇小小走過去。
我跟你很熟嗎?別亂攀交情,蘇小小抬頭瞄了他一眼,心裏暗道。
尋思還是離錦家的人越遠越好,省得掰扯不清楚。
“你我不同路,而且我和你並不熟。薛大娘,潘太公,我們走吧!”蘇小小說完回頭對客棧的掌櫃揮揮手,這便上了馬車。
錦謖禾對蘇小小的冷言冷語並不太在意,而是囑咐家丁頭子道:“跟著他們的馬車,他們在何處停,咱們便在何處停。”
對方一聽忙不迭點頭。熱乎乎的交代了下去,隻要他別再出什麽幺蛾子,肯乖乖回府上去,那他便算是完成任務,要自己這把老骨頭怎麽著都行。
馬車開始動起來。蘇小小還未坐穩,薛大娘的聲音便響起來:“四小姐,你知道剛剛那人是誰嗎?”臉色很不好,語氣也非常嚴肅,像是正兒八經的問話。
蘇小小正了正身子,找了個舒服一點的姿勢。這才說道:“知道,他是錦家的二公子。”
這話說得平靜,潘太公和薛大娘聽得可不太平靜,兩人並排坐著,眼睛直勾勾的盯著她上下打量。直打量得她渾身不得勁兒。
“小姐,難道您想不起來,您是因為何事被趕出家門的嗎?”潘太公甚少說話。
所以蘇小小抬起頭,看了潘太公一眼,見他瘦削的臉上,因為嚴肅都要滴下墨水似的黑著,她輕輕搖了搖頭。
並排坐著的兩人麵麵相覷,一時間捏不準她這搖頭是忘了。還是不想再提。
薛大娘想了想,既然決定要回去,很多事情回避也隻是自欺欺人。便掂量著說道:“您本來跟錦家二少爺定了親,自小定的娃娃親,到了談婚論嫁的年齡,您卻排斥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說定要尋摸個自己喜歡的。老爺大發雷霆,將你關進柴房……但是……”
薛大娘的話。徹底引起了蘇小小的興趣。
她從未想過夏芊鈺竟是這樣有膽魄的女子,倒是跟自己這個現代人的觀念不謀而合。看來前世就是前世,連性子都這般一致。
嫁人當然要嫁個自己喜歡的。難不成父母隨便點一個不管什麽樣兒的,都要照單全收嗎?她這麽想當然不為過,但是不成想一千多年前的夏芊鈺也這麽想,心中不由敬佩了幾分。
果不其然,代價也是慘重的。
“但是……但是什麽?”蘇小小反問道。
薛大娘認真看著她,想在她臉上尋找到蛛絲馬跡,但是真的隻是看到一臉茫然和真心的探究。
難道是因為被趕出家門,受的刺激太大?從而失憶了?
“但是,最後您不但不嫁,還頂撞老爺,說您並不喜歡琴棋書畫,這些年來受夠了,你真正喜歡的是下廚侍弄美食,老爺最後實在氣不過,說要餓死你,還是夫人……夫人把你放了。”薛大娘見事已至此,便全盤托出。
蘇小小心下震撼,臉上卻還是一副淡然的表情,讓兩人猜不透她到底是記得還是忘了,於是便靜默不再說話。
一切事情突然明朗了,定是她接到了慕容曉的死訊,然後便離開蘇州,來到桃花村,接管破曉酒肆的吧!這些事情經過了這麽久,總算能夠連起來了,可是,既然自己犯了這樣的錯,那麽回到夏家還不等同於羊入虎口,會不會又被關進柴房裏?
縱然自己有夏歌笑幫忙,但是大戶人家自成一統,不知道有什麽惡毒手段,她可不想陷入那漫無邊盡的宅鬥中,在酒肆的日子雖苦好歹還有個念想,知道自己的目標是什麽,縱然苦點累點,但是奮鬥總有達到的一天。
但是進了高門,盲婚啞嫁那是輕的,最慘的是淪為生育工具,一個娃接著一個娃,妯娌小姑各種亂入,命運掌握在男人是更疼愛她多點,還是更疼愛別的侍妾多點,受寵的和不受寵的各種鬥爭,她腦子簡單,想要的也和這種日子全然不同,所以縱然是死,也不可能過這樣的日子的。
不分享丈夫,這是她對於愛情的忠貞,愛情本來就是一對一的事情,若是男人可以為了所謂開枝散葉,便一對多,那麽女人為什麽就不行,既然女人不行,那麽就應該是一對一,那才足夠公平。
蘇小小自認她沒有本事去逆轉此時的社會風氣,但是她可以掌控自己的生活,斷不能讓人左右了自己的愛情,然後和眾多女人一起分享一個男人。
“該麵對,總是要麵對的,否則下次他們便不是客客氣氣來請你了,而是命家丁來抓你了,既然已經把你趕出家門,便不會再留你在夏家,千萬別多想,先去看看你娘親,確定她無虞再說別的吧!”夏歌笑見她臉色不好,忙寬慰道。
蘇小小看了夏歌笑一眼,見他臉色平常,似有成竹在胸,心裏也穩了兩分。
“我看錦公子,壓根不認識我的樣子,這又從何說起呢?”靜默了一會兒,蘇小小想到了這出,張嘴問道。
雖然隻是和錦謖禾短暫的相處,但是她猜測他是一個心思簡單,率性而為的人,不至於看見“逃妻”而無動於衷,沒有往她的麵碗裏下鶴頂紅都是輕的,被一個女子拒婚,說破大天也是丟人丟到家的事情吧!
“老爺哪裏能把你悔婚的事情直接告知錦家,隻說你暴病而亡,所以錦家二公子還未曾見過你,在這裏碰到他我煞是吃驚。”薛大娘這話說得極其緩慢,幾乎是一字一頓說完的,簡單一句話暗藏了太多的無可奈何,暴病……而亡?
這說法恁耳熟呢?是,瀟湘酒肆的老掌櫃便是偶感風寒,結果暴病而亡,隻是他是真的死了,而自己湊巧還活著。
打了個寒顫,她感覺渾身從裏到外冷透了。
馬車行了個把時辰,不過剛剛才離開福喜鎮而已,唐明皇時期雖然國富民強,但是畢竟受到科技的限製,從桃花村到蘇州需要五六日的光景,這還是路途中毫無意外的情況。
“喔……原來是這樣,看來我要和他刻意保持點距離,若是他知道我還活著,肯定不會輕易放過我的,怕是撕了我的可能性都有。”蘇小小這話說得俏皮,潘太公人忍不住搓了搓鼻子,終是沒有笑出來。
三人都覺得有些疲累,還不知何時才有食肆能夠歇腳,不如都閉目靜坐,這樣省力。
小息了一會兒,蘇小小聽見薛大娘的話,睜開了眼睛。
“四小姐,這附近怕是就這麽個食肆,咱們下來吃點點心,喝口涼茶再走吧!”說著已經下了馬車的薛大娘伸手來扶蘇小小。
這薛大娘似是當了一輩子仆人,護主的心思表現得淋漓盡致,縱然是坐在馬車裏,手也似乎隨時是虛扶著她,隻怕有點顛簸讓她磕了碰了。
哪裏就這麽金貴了,她又不是屬蜜桃的。但是又不好違背這好意,於是伸出手去,讓她握住,由著她將自己扶下了馬車。
“佳福,我們就在這裏歇腳吧!問問老板有什麽好吃的,若是難以下咽,也好早作打算,省得又給我吃那些喂驢的飼料。”四個家丁簇擁著錦謖禾,他拍了拍手,一副公子哥的紈絝模樣。
蘇小小慶幸夏芊鈺逃婚了,要不然這麵前儀態翩翩卻怎麽看上去都似頑劣孩童的男人就是她的夫君了,想了想,大太陽下麵,她都不禁再打了個冷顫,身子莫名抖了一下。
食肆修建在一個沒有幾戶人家的村落裏,進入木門,便是一個有兩間耳房的四合小院,一進一出的那種,一個圍著灰色粗布圍裙的老翁想就是這食肆的掌櫃,樂嗬嗬的迎了上來,“客官,打尖還是住店?”
“吃點東西就走,你這有些什麽,報上來,也好讓我選選。”錦謖禾明明就是跟在後麵的,卻一點先來後到都不講,搶在蘇小小前麵便說道。
老翁許是把他們兩人誤讀成一路的了,聽錦謖禾說完便說:“客官稍等,我去夥房看看,看看二丫頭今天做了點啥,是啥就吃啥,好不好?”
錦謖禾努努嘴,意思讓他快去。
這老翁得了意思便離開了,看都沒有看蘇小小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