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8 何謂世交?
蘇小小見錦謖禾來了之後,夏歌笑也幫不上忙了,便將灶火用火鉤子攏了攏,然後問道:“那你會下麵嗎?最好上麵有個荷包蛋的那種。”
錦謖禾渾身上下綾羅綢緞,富貴逼人,料想也是不會做這些事情的,所以她這才故意調侃,想讓他走遠點等著吃就行了,也好讓夏歌笑大展拳腳,還未吃過他做的麵條,有些嘴饞。
“你可別小瞧了人,你等著啊!”他將袖子挽起,朝著沸騰的鐵鍋中望了一眼,將兩個大碗並排擺開,然後用小勺往碗裏各放了一勺豬油,一勺醬油,一勺陳醋,一勺鹽巴,少許蔥花,然後從鐵鍋中舀了滾水將深褐色麵碗添加了半碗水,滾水將豬油推到了水麵上,抱著蔥花翻滾著,煞是好看。
他又隨即將旁邊一把玉帶麵放了下去,幸好剛剛夏歌笑已經切好了麵條,讓他撿了個現成,麵條被他攪動了一番,又加了一瓢冷水進去,這樣麵條韌性更足。
看這公子哥不食人間煙火的摸樣,沒想到倒是個經常下廚的,對他添了幾分好奇。
但是自知現在不是問這些的時候,所以便沒有搭腔,默默站在一旁,看他做這些事情,麵條煮好了,他利落的用竹漏勺將麵條撈起,左右搖晃,這才倒入麵碗中。
這些事情他做起來,竟和夏歌笑大無二致,有行雲流水揮墨潑毫的壯麗感覺。
隨後他將鍋中麵湯舀出,將鍋擦淨,“加火,稍微旺一點。”
蘇小小點點頭,添了把柴火,便見他用豬油把蛋煎至兩麵酥黃,香味撲鼻,將肚餓又增加了兩分,使人不受控製的咽了咽口水。
把荷包蛋鋪在麵碗上之後,又用剩下的油將芸薹菜下鍋翻炒至油亮,起鍋後與荷包蛋並排放著,黃綠白相互交映,雖是極其家常卻又養眼。
兩人隨便在夥房中找了兩根凳子便開始吃麵,一旁的夏歌笑並未在意,麵容上卻是若有所思,不斷打量著錦謖禾,就像在他臉上尋找著什麽一般。
“看這夥房,便知平日裏這客棧夥計應該不少,怎麽能全部請假回家了。”蘇小小吃了口麵條,味道再家常不過,在這時吃來卻暖心暖胃。
“嗨,你有所不知,這夥計是去參加溫良郡的廚藝比試去了,再過幾日不是要開始了嗎?又趕上夥計告假……要不然我們還鑽不了這個空子呢!”幾口麵條下肚,本就外向開朗的錦謖禾話便更多了些。
蘇小小聞至此處,心裏有些黯然,表情一滯,不再說話,繼續低頭吃麵。
吃得正酣,便聽見衣服的悉索聲,不光一人,抬頭便見四名家丁一左一右圍住了兩人,蘇小小鎮定的看著他們,不過是吃碗麵,難道還能報官不成,看來是找錦謖禾的,果不然,其中一個帶頭年長一些的說道:“少爺,您能在房中安生會兒嗎?如果您要是跑丟了,我們四人的腿會被打斷的。”
“都跟你們說了我不會跑,你們容我把這碗麵吃完,誰跑誰小狗行嗎?”錦謖禾莫奈其何,搖著頭又吃了口麵。
蘇小小差點被麵湯嗆到,端著碗的手緩緩放下來,笑意在她兩側臉頰蕩漾開來,若不是顧忌四名家丁凶悍,她早就開懷大笑了,吃碗麵都興師動眾,高門大院的公子排場果然夠大。
四個壯丁麵麵相覷,不再發話,眼睛卻一刻也不曾離開他,生怕他們家公子就會這麽憑空消失一般。
蘇小小吃完便站了起來,兩個凶悍的壯丁如銅牆鐵壁一樣站在麵前,“勞煩讓讓,我可不是你們家公子。”
說完便大搖大擺的離開了,走了幾步,錦謖禾說道:“你就這麽見死不救啊!萬一他們是壞人,那我怎麽辦?”
蘇小小回頭衝著錦謖禾笑道:“我手無縛雞之力,你還是乖乖束手就擒吧!對了,先吃完的不管,後吃完的洗碗,勞煩公子把碗洗了。”
錦謖禾見她完全沒有回頭的意思,懸在空中指向她的手,無奈的放了下來。
小鎮上的客棧縱然是天字號的房間,也隻能說是床鋪沒有異味而已,就連油燈都不夠亮,蘇小小從虛鼎中拿出了夏歌笑給她的《廚神食譜》,發黃的書頁上,不但寫著字,而且還有簡筆畫,應該是一些不常見的食材的簡筆畫。
唐朝的字體她並不認識,但是夏歌笑若有所思,並未有想要給她講解的意思。自從見到了錦謖禾,他臉上如同掛上了一個大大的問號。
“你是不是該跟我說說那個錦謖禾到底是誰啊?”蘇小小問道。
夏歌笑愣了愣,前世,素禾幾次哭暈的場景,讓他動容,上輩子辜負了她的一往情深,今世難道讓蘇小小去償還嗎?
說不清心中是何感覺,隻是覺得氣悶,但是這樣的相逢是他始料未及的,還未到蘇州她便跟錦謖禾碰上了。
“也許你已經想到一二了,他便是錦家的老二,錦謖禾。”夏歌笑說道。
“喔,原來是他,我說他身上的衣物乍看之下毫不起眼,但是在他動作之時,織物上的暗紋卻栩栩如生,袖口露出的白色中衣,光看色澤便是最好的絲綢,上麵還有錦字暗紋,說巧奪天工也不為過。
那時便想要朝蘇州錦家那處想,又覺得這世間哪有這麽許多巧合,現在總算是信了,無巧不成書。”蘇小小合上看不懂的《廚神食譜》,簡單的收拾一下,準備就寢,白日裏雖不是用腳趕路,但是各種顛簸,吃飽之後才覺得困意襲來,打了個哈欠,便對著銅鏡卸妝。
取下簪子,腦海中卻萌出一個問題,“夏家經營的是琴坊曲藝坊,賀家經營的是香坊,錦家經營的是繡品織造,怎麽會是世交呢?”蘇小小轉頭問道。
卻發現夏歌笑滿臉蒼白,汗水不竭的從額頭滾下,盤腿坐著,眉頭緊蹙。
因為之前吃過虧,蘇小小也不敢貿然上去扶他,怕被他體內罡氣傷到,他隻有思緒混亂的時候,體內正常運行的罡氣才會亂竄,他修行雖然已經千年,但是畢竟隻是一個魅,所以並不能很好的控製亂竄的罡氣。
莫不是與錦家有何瓜葛?見此時這種境況,也問不出個什麽來,蘇小小也就不再繼續追問了,而是自己將頭上的飾品都摘了下來,簡單梳洗了一下,便和衣而臥,因為擔心夏歌笑,卻怎麽也睡不踏實。
噩夢連連,夢中一張冷若冰霜的臉,從她麵前一閃而過,“你做了這樣的醜事,還想要在夏家待下去嗎?倒不如死了幹淨……”這話在夢裏聽來分外淒然,讓人不禁毛骨悚然,嚇得蘇小小冷汗盈盈,一口氣提不上來,被憋醒了。
她做過很多夢,比這更恐怖的也有,比如夢到慕容曉的時候,但是卻沒有做過這麽冷的夢,冷得她一身一身冷汗。
醒了以後卻再也睡不著了,披了件衣服坐在床沿上,隻聽夏歌笑說道:“夏家,錦家,賀家素有聯姻,彼此間有血緣瓜葛,因是蘇州有名的商賈之家,但是你也是知道的,士農工商,商是排在最後一位,一向為官宦之家不齒,銅臭,書香便可見一斑。
於是三家都想要培養出幾個讀書人來,夏家,錦家,賀家無論兒子女兒,打小都請了私塾先生上門調教,便是希望有一日有人成為天子門生。
可是偏得腦子都長到女兒家的身上,夏家四女,琴棋書畫樣樣精通,錦家三女也是巾幗不讓須眉,其中一名是國子監唯一的女夫子,賀家不甚清楚,但是錦家的女夫子便是嫁給了賀家的老大賀鴻禧。
相比之下,兒子倒是不值得一提了,自古以來,大家大戶誰不重視男丁,但是也有例外,這三家便是例外。”
夏歌笑生怕蘇小小聽不明白,說的極慢,其實蘇小小已經了然於心了,心裏整理了一番,“原來這就是你讓我學習琴棋書畫的原因,你怕我有一天跟他們打起交道來會穿幫,可是術業有專攻,我偏就隻對美食感興趣,但是我並不覺得丟人,誰說隻能將門才能有虎子,廚門照樣可以生嬌俏,等我有一日同賀家一樣,將酒樓開遍蘇州,京都,他們自然會對我刮目相看,照樣會認我這個夏家四女的。”
蘇小小默默握拳,作為一個女兒家被趕出家門,還被除名,也夠丟人了,她橫的咽不下這口氣。
“事情比你想的要複雜,這些事情以後我們慢慢再計較,現在對這三家的境況你也大概有了個了解,你一向自由慣了,縱然上班之時和同事上司關係再複雜,卻畢竟你還有才華傍身,誰都會忌憚你幾分,所以你從未受過真正的挫折,如今深宅大院,個個從小被磨得渾身上下都是心眼兒,就連丫鬟家丁都比常人伶俐,不是那麽好對付的,你一定要多加小心,隨機應變。”
夏歌笑的語氣,透露著一些心疼,不同於平時的冷言冷語,蘇小小的笑容僵在臉上,抬頭看了他一眼,寬慰道:“你放心吧!你我已經注定命運相綁,就算是為了你,我也不會讓別人算計小瞧了去。”RS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