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狼子野心
蘇朝恩端著茶杯搖了搖頭,又欣慰又冷厲笑看著他:“殺人不見血,不愧是為父教出來的好兒子,青出於藍而勝於藍,為父敗在你手上也是雖敗尤榮。
為父活了大半輩子,前半生卑微看人眼色,性命隨時都捏在別人手心裏,後半輩子掌了權,富貴滔天,為所欲為,生殺予奪,皆看為父心情好壞,如今臨老了怎麽也不能連自己的生死都做不了主。權力就是我的**,你奪了權,與殺我無異,你想要做的安排會令我生不如死,除非你想要折磨死為父,你要真孝順,便順了為父心思。”
蘇伯玉聞言歎了一聲:“您這一局還是敗中有贏,讓所有人得恨意無處發泄,讓所有人大吃一驚,很多人本都想看您從高處跌下來的淒慘來宣泄恨意。”
蘇朝恩輕啜一口茶,嗤笑出聲:“弱者的無能。”說完他放下茶杯,密布皺紋的臉對向他,散去了笑意,毫無表情如幹枯凍結在冬日的枯樹:“咱家隻想知道一件事,周昌邑何時背叛得咱家。”
蘇伯玉怔了下,對上他微帶恨意的渾濁眸子,微微一笑:“從成為您的男寵那一刻起他就時刻準備背叛您,隻不過一直沒有合適的機會。”
蘇朝恩聞言麵上冷靜無波,牢房裏一瞬死寂,片刻後尖細得笑聲突然衝破他的喉嚨回蕩在牢房四處,良久後,他看著蘇伯玉道:“好個時刻準備背叛。為父平生沒有為自己做過的事後悔,但如今細細想來卻有一樁。”
蘇伯玉平和問道:“是什麽?”
笑聲戛然而止,蘇朝看著他,想起了第一次見6歲的他時,他信賴澄澈的眸子,黑漆漆亮晶晶的,透著一股與年齡不想當的伶俐勁兒,特招人憐愛,輕輕歎息了一聲:“這世上對為父最忠心的人是你,為父不該疑心。”
蘇伯玉聞言卻是輕笑起來,又給他斟了杯茶:“都過去了,幹爹不必掛懷,我從沒怪過幹爹。任何人到了幹爹的位子上,都要有些疑心的,如今五郎能體會一二,您以前的日子過得也不踏實。”
說完後,雙手恭敬捧著茶杯:“幹爹請用,我會銘記您這十五年的養育之恩,用這杯茶拜謝幹爹。”
蘇朝恩接過來,渾濁的眸中浮現欣慰笑意,端起茶杯緩慢飲下。
蘇伯玉轉頭對牢房外的守衛下了令:“將晚膳端進來。”
蘇朝恩放下茶杯後,視線移到了擺放在桌上的四盤精致的菜肴,分別是靈消炙、紅虯脯、遍地錦裝鱉,駝蹄羹,看了他一眼,在旁邊太監端著的銅盆裏淨了手,拿起竹箸道:“都是為父最愛吃的。”
蘇伯玉笑道:“是我親自下廚給幹爹做的,您嚐嚐味道如何。”
蘇朝恩少用了些後,用白色絹帕擦拭著嘴角:“甚好,你最能揣測到為父的心思,讓為父高興。”
說完後放下白帕,讓人拿了筆墨紙硯進去,提筆揮毫寫了滿滿一張行草,放下毛筆,吹幹了墨跡,交給他道:“這是九泉追魂散的配方,記在心裏就燒了,這種東西隻能你一人知道,不可泄露出去,為父教你這最後一次。”
蘇伯玉沒有推辭就接過疊好收入懷裏:“多謝幹爹。”
蘇朝恩未再跟他說什麽,起身走到床邊背對他立著:“你這次來見咱家想要的東西已經拿到手,走吧,咱家死前不想再看見你了。日後不要丟了咱家的臉,你還年輕,很多咱家不能做的事你都可以做。咱家四年前給你下的毒有解藥,你想辦法去找,咱家當時隻向那雲遊方士要了毒藥,未要解毒方子。”
蘇伯玉垂眸起身,恭敬道:“多謝幹爹告知,五郎告退,您早些休息。”
隨即離開了死牢,對佇立在旁邊的高盡國一個手勢:“這兩日代替我伺候好幹爹,幹爹有什麽需要不必回稟,直接滿足。”
高盡國恭恭敬敬道:“是,公公放心,小奴定伺候好九千歲。”
牢裏的蘇朝恩果真未再看他一眼。
離開死牢後,蘇伯玉回了子昭殿,未辰殿的左陪殿,他暫時在未辰宮的休息處。剛入門,便聞一股誘人的酒香,周昌邑正坐在他的位置上,一人端著酒杯,身前案上擺著一個玉壺,一個九龍玉杯,見他回來,便拿起酒壺給裏麵斟滿,端著走近:“恭喜你我終於如願以償!”
蘇伯玉沒有拒絕,接過看了眼清澈的酒釀,舉杯與他對飲。
喝完酒,周昌邑把玩兒著玉杯,魅笑看著他:“你幹爹情況如何?”
蘇伯玉端著酒杯錯身他向案幾前走去,周昌邑隨步而去,他邊走邊道:“幹爹一心求死,不願接受我的安排,我會如他所願。”
周昌邑聞言笑搖了搖頭,見他拿起酒壺又給自己倒了一杯,伸出手去,把自己的玉杯放在他麵前:“你還是心慈手軟了,五郎,若是你幹爹,他會將你折磨致死方才幹休。”
蘇伯玉轉手給他斟滿了酒,才笑凝他:“他終究還是撫養我長大的幹爹,真心寵愛過我數年,直到我長大後一切才漸漸開始變了。”
周昌邑碰了下他的九龍玉杯,一飲而盡後把玩兒著杯子:“他必然後悔那般對你,可惜世上沒有後悔藥。”說罷不再提蘇朝恩,轉而問道:“你今夜試探陛下有何收獲?”
蘇伯玉聞言飲完了杯中酒放下玉杯,進入臥房躺在了軟榻上閉目養神,靜默了半晌才道:“如之前你我推測,她已不是原來的商淩月。”
周昌邑曉得他要小憩,頗是知冷知熱得命寺人拿了塊兒毯子蓋在他身上,聞言掖毯子的手一頓:“你確定了?”
蘇伯玉微微頷了下下巴:“之前若還有些許懷疑,今夜她的反應則可以完全斷定。”
周昌邑輕笑起來,繼續給他掖好毯子,完了就坐在他腳邊:“我隻當那些道士說人有三魂六魄是胡言亂語,有商淩月這小皇帝,還真得信上一回了。難怪她變著法兒的尋死,原來當真是為了離開商淩月的身體。你打算怎麽處置?”
蘇伯玉微微睜開了眼,幾乎是眯著看向他,嘴角略帶笑意:“你想要如何?”
周昌邑聞言直對上他的視線,以指輕理了下垂下的一縷黑發,笑得意味不明:“我想看看魂魄長什麽樣子。”
蘇伯玉笑闔住了眸,不徐不疾道:“時間到了,你的心願會實現,商淩月這人軀暫時還有些用處。”
周昌邑歡喜笑著垂下了眼簾繼續道:“五郎,也許得剝了她的人皮才能看到裏麵的魂魄究竟是什麽,屆時要讓文武百官和京城的百姓都來看看,這萬年難遇的奇事,當與民同樂。”
蘇伯玉轉了個身子平躺下,雙手交握在腹前:“你高興便好。”
周昌邑莞爾凝向他勾唇道:“你去死牢後,我去見了陛下,照你的原話全跟她說了,她對你和李婉的事情非常感興趣。”
蘇伯玉麵上微微浮現笑容,又抬起了眼簾,鳳眸噙著流光笑意淡淡掃向他:“幹爹果然最後對她說得是婉兒。幹爹縱對我有一點兒父子之情,但終究還是想殺我的,他死也要找人替他報奪權之仇,陛下正是絕佳的對象。”
周昌邑聞言嗤笑一聲:“就憑小皇帝?一個什麽都不懂的小丫頭?你幹爹注定要失望了。”
蘇伯玉笑著搖了搖頭:“不可輕敵,幹爹這次敗在你我手中的教訓當引以為鑒,最不可能的事也最有可能。”
周昌邑聞言認同地點點頭:“他是輕敵了,沒想到你這麽奸猾。”說完後,看著他優雅沉著的誘人模樣,心神又有些動搖,伸手按在他手背上摩挲著:“你真是是越來越讓我放不下,再如此下去,我可真要改變當初答應你的事,如你說的,這世上沒什麽不可能的,是塊石頭時間長了也能捂熱,更何況你還是個人。”
蘇伯玉視線落在他肆意狂傲的眸底,笑了笑:“我雖是閹人,但也還是喜歡女子,若你能變成女子,我倒是可以考慮將你收房,偌大的皇宮,除了陛下在永安宮的熏風殿和紫宸殿,其他都隨你挑選,喜歡這紫雲殿,我也可以讓給你。”
熏風殿和紫宸殿是小皇帝的,他要給小皇帝用,周昌邑笑嗔瞪他一眼:“我居然排在小皇帝之後。”
蘇伯玉莞爾一笑半闔住了眸眯著看他:“沒有陛下就沒有你我今日,她代表商姒帝國,你我的權力都是因為商姒帝國才有。”
周昌邑嗤笑一聲,摩挲的手似是氣悶收回,一斂袖袍低頭擺弄著自己的黑發,睨著他不滿道:“你該聽我的,今日一箭雙雕,既除掉蘇朝恩也殺掉商淩月,再自立為皇,何必還要屈居她之下,隻要你願意,南北衙三十八萬禁軍必然一呼百應,紛紛都會支持你。”
蘇伯玉聞言闔住了眸,抬手指了下未辰殿:“帝國還有隱藏的一隻保皇黨,實力強大,雖不能除掉我,但也足夠分庭抗禮些時日,我不希望自己登位後商姒帝國分裂陷入戰亂中,現在敵暗我明,要放長線靠陛下將他們全部都引出來,再一網打盡。”
昌邑聞言愛慕之情難抑,垂下手給他掖了掖因他動作滑落的毯子,嗔他一句:“真是個狡猾的五郎!”
蘇伯玉手落回原位,聲音變輕:“半個時辰後喚醒我。你去吩咐人將皇後和皇子的屍體運入皇宮。”
周昌邑頗是柔情繾綣的笑“嗯”了一聲:“你放心睡吧,皇後的事我會處理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