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離出宮的時候特拿了滕姬的一塊腰牌作為信物,大牢的管事見到腰牌,得知蘇離身份,雖覺有些為難,卻到底還是讓蘇離進去見了橙衣。

橙衣住在一個單間的牢房裏,有些簡陋,卻還幹淨。

蘇離進了去,橙衣抬頭看了一眼,便微微的笑了一笑。

同在宴會之時的激憤不同,此時的橙衣顯得很是平靜。

蘇離在他的麵前坐下來,原本有好多的疑問要問,一時之間卻又什麽都說不出來。

倒是橙衣笑了笑,道:“你不要介意,這是我自己的選擇。”

蘇離定定的看了橙衣半晌,似乎經此一事,麵前的這人倒與以往有了很大不同。隻是蘇離說不清這究竟是好是壞,是真的淡然了,還是死神在前,一切就都已經再無所謂。

好半晌後,蘇離才道:“可是為什麽要這樣做呢?”

橙衣笑了一笑,道:“我是不得不如此啊。我騙你去參加楚王的生日宴的理由又何嚐不是我真正的處境呢。與其等著真的到了那時再被人拿來利用做侵吞我越國國土的工具,倒不如就讓我死在今日,也好讓我遠方家裏的母親和弟弟可以更得一些自保的資本。你還不知道我還有一個弟弟吧?我刺殺了楚王,他雖會震怒,但卻絕不可能再興兵侵我國土。越國雖小,可若真的要鏟平越國,卻還需要一定時間。而楚國雖強,卻也有鄰國魏、趙在虎視眈眈。當初楚王會同意我們求和,就是因為他知道,魏、趙兩國都絕不會眼睜睜的看他滅掉我們越國。隻要他繼續出兵攻越,魏、趙就很有可能會聯手攻楚,這樣腹背受敵,即使是強大如楚,也是不願承受的。所以就算他此刻再怎麽因為我的行刺而憤怒,也不可能冒然的興兵於越。而我死在這裏,他也就再也沒有什麽好拿來利用做騙我城邦的工具了。而待到我的死訊傳回家鄉,我的子民也會知道我是為越而死,屆時他們一定會尊敬我的母親,善待我的弟弟。那樣的話,就算是越王也不可能輕易的傷害他們,他們一定會幸福平安,不致會落到像我這般下場。”

橙衣的淚順著臉頰,滑過微笑的唇角,他的眼神澄清,穩穩的看向蘇離。

蘇離拽著衣袖為橙衣擦去臉上的淚痕,輕輕的道:“可是為什麽?那個時候要把彈越供出來呢?你們最初應該還有一些其他的約定吧。”

橙衣吸了吸鼻子,笑道:“的確,我們最初的時候是約定了要借我刺殺楚王的這件事情來陷害你的。你應該已經想到了吧,其實我們能夠刺殺成功的希望本就不高,彈越本來真正的用意就是要陷害於你,把你拉下太子的位子。為此他答應我,隻要我一旦被逮,就咬死是你授意我去刺殺楚王,他今後也會想辦法我的弟弟載心成為越王。可是,我很清楚,彈越隻是在利用我罷了,他以後未必會真的遵守諾言。所以我特要他親筆寫了一份證據,費勁了心機,甚至搭上了從小伴我一起長大的仆從的性命,也想要把彈越的手書送給載心,讓彈越有所忌憚,卻不料還是功虧一簣。”

蘇離默然,原來後來派人去挖尋那小廝屍體的人卻真是橙衣所派,橙衣以這樣的方式來傳遞證據,想要將彈越控製在手,卻不知那時燎洛在暗處守著,從這中間截走了絲絹,以致橙衣還以為是自己傳遞的手法被彈越發現,所以才自覺控製不住彈越,而索性將他供了出來。

蘇離歎了口氣,雖然這不過是橙衣的一個誤會,卻也已經沒有必要再告訴橙衣。知已至此,截獲絲絹的人到底是誰,也已經不再重要了。

橙衣繼續道:“知道嗎?其實,在我知道傳遞失敗的時候,我反倒鬆了口氣。”

蘇離抬起頭,看著橙衣的眼睛疑惑道:“為什麽?”

橙衣笑道:“因為,這樣,我就不必再繼續為難了啊。”

蘇離輕輕的“啊”了一聲。

橙衣的手撫上蘇離的臉頰,微微笑道:“還記得那天下雨時,我彈琴給你聽嗎?那天,大雨傾盆的時候,我是真的想起了離宮那天的情景,母親撐了傘,拉著弟弟站在雨中看我離開,弟弟一直在哭,掙脫著母親要來拽我,母親就死拉著他,結果兩個人就都被大雨打得經濕。我給你彈越的時候,腦子裏麵就一直過著母親和弟弟那天哭倒在雨中的樣子,想著想著,抬起頭來去看你的時候,卻竟然看見你也在哭。我那時就在想,你為什麽會哭呢?是為我的琴音而哭嗎?還是自己也受了怎樣的委屈。那時是真的,好想要把你抱在懷裏,告訴你不要再哭了,我不會再讓你哭了。可是……卻終究不行……”

蘇離愣愣的看著橙衣,那天,她之所以會哭,是因為想起了自己同他一樣,不過是異鄉異客,而今橙衣就要客死他鄉,而她又真的能在這詭譎多變的楚宮中安穩度過嗎?

蘇離站起身來,有些不穩的道:“橙衣,我要走了。”她怕她再不走,便會在橙衣的麵前露出更多的脆弱。

橙衣笑了一笑,深深的注視著蘇離,淡淡的囑咐道:“後天我行刑,你就不要來了。”

蘇離點點頭,走出大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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