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處異世,蘇離並不覺得自己還有多餘的能力去負擔他人的命運,但終於還是耐不得子沉苦求,而答應了要讓謝橙衣來做她的伴讀。

不過這件事情,蘇離自己畢竟還做不得主意,要同滕姬去說。

意外的,滕姬並沒有對這件事情多問什麽,便簡單的應允了下來。隻是在蘇離就要走時,滕姬卻叫住蘇離冷然問道:“聽說你前兩天見過了蘇北。”

蘇離心中想起蘇北稱呼滕姬為“姐姐”的事情,麵上卻不動聲色的道:“是,在回宮的時候遇見了蘇北大人。”

滕姬直視著蘇離道:“他跟你說了什麽?”

蘇離垂著頭,想了一下,道:“並沒有說些什麽,不過是些閑話罷了。”

滕姬靜默了半晌,然後突然道:“關於前些日子你和顧子沉被陷害的事情,王上可還知道什麽?”

蘇離想了想,決定試探道:“那件事情據說是跟蘇北大人有些關係,但父王卻暗下了命令不許再查了。”

滕姬不自覺的握緊了拳頭,深吸了好幾口氣來平複心情,好一會兒後才對蘇離道:“離兒,你記住,以後若是再碰到類似的事情,隻要牽扯到蘇北,有機會的話,就先不要告訴王上,先處決了蘇北再去上報也還不遲。”

蘇離愣了一下,小心的問道:“母親,這蘇北究竟……”

滕姬徑自陷在自己的思緒中一會兒,之後才冷笑道:“不管蘇北有多麽的恃才傲物,他現在也不過是個沒有任何實權,形同被軟禁的空殼令尹罷了。若是他老實就好,若他還是不肯放手這些王權鬥爭的話,那就是他自己在找死,沒有必要跟他客氣。”

蘇離不解道:“既然蘇北已經沒有任何實權,那為什麽父王卻還留著他呢?”

滕姬哼了一聲,道:“這些事情你不必管,離兒,你隻要記得,隻要蘇北活著一天,對我們就會是一個很大的禍害,你以後行事,一定要小心謹慎,不能再讓他抓到空子了,明白嗎?”

蘇離低低的應了一聲,退出滕姬的房間。結果她也還是並不知道蘇北曾與滕姬有過怎樣的瓜葛。隻是看滕姬表情,卻似乎對蘇北深惡痛絕。從前滕姬在麵對後宮中的夫人時也未曾露過那樣的表情,卻不知這蘇北究竟是做過什麽。

蘇離想不出來,便隻得暫且放下,先下了令去安排橙衣伴讀一事。

第二天,橙衣便正式以太子伴讀的身份前來陪蘇離讀書。

秦太傅同樣還是並不在意多出一個學生,隻仍舊照常的教蘇離《論語》。

蘇離確是已學到《論語》部分,隻不過在這個異世,《論語》的作者已變成了管子罷了。在她初次接觸到管子的《論語》時,雖然也覺得驚異和好笑,但翻翻內容,似乎又與她所知道的那部《論語》有些大同小異,所以也就把這種學習當成了一種對於以往她在現代的學習的一種延續。不過秦太傅教授《論語》時,卻是當作了行為的準則和治國的方略來教導的蘇離,以致蘇離每次想起在自己所出生的那個世界的曆史中的那位《論語》作者孔子卻未能在漢朝之前接受這種崇高的待遇時,便生了一種荒謬的感覺。

橙衣初來的那天,秦太傅正是講到“子曰:‘道之以政,齊之以刑,民免而無恥;道之以德,齊之以禮,有恥且格。”一段。

秦太傅講道:“這一段的意思是說,用行政命令來治理百姓,用刑罰來製約百姓,老百姓隻是勉強克製自己犯罪而不知道犯罪是一件可恥的事情;用德來治理百姓,用禮來約束百姓,老百姓就知道做壞事可恥且能自己糾正錯誤。”

秦太傅講得興起時,橙衣突然說道:“太傅,我倒是有不同看法,不知道可不可講。”

秦太傅笑了一笑,道:“公子請講。”

橙衣道:“管子認為,與其用行政法令來約束百姓,不如用教化來讓百姓知道道德禮數,讓他們自覺的不做壞事。然而我卻認為,管子的這種觀點不過是聖人的一種理想罷了。百姓愚昧,就算我們用道德禮教來教化他們,可是現實之中卻還是總會有些事情並不能如聖人之願。比如聖人會說偷竊是不好的,可是如果百姓饑餓,沒有糧食,而隻能偷竊的話,那麽就算他們知道偷竊是不好的,可是他們卻還是要去偷竊。但如果我們製下法律,重罰偷竊之罪,讓這懲罰比饑餓更甚,那麽百姓自然也就不敢進行偷竊了。所以在我看來,行政法令該比道德教化更能製止百姓去做錯事,而聖人的所言卻不過隻是建立在物質富足的狀態下的一種理想而已。太傅所以為呢?”

秦太傅未有想到竟會有人如此大膽的直言管子之錯,一時又急又怒,愣在當場。

蘇離看了橙衣一眼,淡淡的道:“楚離學淺,不敢輕判橙衣對錯。不過既然橙衣也說管子所言可建立在百姓富足的狀態之上,那又有何不好呢。難道掌國者不正是希望百姓富足的嗎?那麽寬刑罰而施以德教,讓百姓知恥辱,又有何不好呢?而若百姓生活並不富足,卻又施以嚴刑的話,那百姓豈不要生活的更為困苦?百姓困苦,自然易生離心,那對掌國者又有什麽好處呢?”

秦太傅一直以一種異常驚異的眼神看著蘇離說完,他從前教導蘇離,一直都覺她自病後便不太常常說話,以往的聰明伶俐似乎也都隨著那一病而一去不返,如今聽她反駁橙衣,卻才突然感到自己似乎是教了一個非常了不起的學生,一時之間倒不由更加愣怔在了當場。

然而蘇離卻也並不覺得自己說了些什麽了不起的事情,事實上,她並未真心想要反駁橙衣,不過是要將場麵挽回些許罷了。蘇離在秦太傅處學了這些日子,知道此時是儒學當道,像橙衣剛剛所言的這些類似於法家的思想還並未興起。平心而論,若蘇離不是來自於現代,她此刻定會欽慕橙衣之才,然而有了那些曆史的思想沉澱做為起點,蘇離雖心知橙衣興許是有超世之才,卻也並未在心中激起多少漣漪。

而橙衣對於蘇離之言卻也並未再多說什麽,隻垂了頭,不知在想些什麽。

早課下後,秦太傅和橙衣先後離開,凝露過來告訴蘇離,說燎洛正在她的房中等她。

蘇離應了一聲,便帶了凝露回房,走在長廊時,想起課上橙衣表現,那時不覺什麽,然而事後回想起來,卻不知為何竟會感到些許古怪。卻終於想了半天無果,便在見到燎洛時將疑惑告他。燎洛問了橙衣來曆,想了一會兒後,突然笑著問蘇離道:“離兒,你可知你這人最大的弱點是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