忙道了幾天之後,秦王終於入葬。隨後迎來的便是秦國王位的繼承問題。本來,父死子繼,而秦先王又隻得梓鳶所生的一子,所以由其子繼承王位本不是什麽值得爭議的問題。然而梓鳶此刻在秦國畢竟沒有絲毫的力量,雖已身居太後之位,但也不過是個底下沒有小兵的光杆司令罷了。而其子的年齡又小,更因生在秦先王去世的不祥日子而惹得一身非議。再加上秦國的兩位掌權人物全都對王位虎視眈眈,雖現下誰都不敢公然的爭奪王位,但也因此,一件本該順理成章的事情就此耽誤下來,連續幾天的朝議也沒能為秦國議出一位秦王。

而就在秦國內部的權臣為了自家的利益爭得互不相讓的時候,新近掃蕩了趙魏齊三國的楚國大軍卻已開赴秦國,而楚王燎洛要掛帥親征的消息更是甚囂塵上,傳遍天下。

蘇離此時倒沒有去管秦國的大臣們究竟能否朝議出一個結果,因為從一開始的時候,梓鳶和蘇離也就沒有把希望寄托在讓孩子成為秦王之上。就算梓鳶的孩子真的成為了秦王,就憑一個剛剛出生沒有幾天的孩子又如何能夠在兩大權臣的夾擊下平安長大呢?不論梓鳶如何去做,她最多也就隻是能夠保證他暫時的安全罷了,隻要這孩子還在秦國,他的生命就將時時刻刻的都處在危險之中。所以,送他離開秦國,是讓這孩子活下來的唯一方法。而他作為秦先王的兒子,燎洛地到來便是他離開秦國的唯一契機。所以。蘇離和梓鳶都在等待,不是在等秦人們議出一個結果,而是在等燎洛的到來。

等待的日子,過得緩慢而又焦躁。蘇離不似子沉,還要整天忙於秦宮的安全和防備。網她地身份本就尷尬,在這樣的時候,最好的便是什麽也不要去做,同梓鳶一樣,當個隱形人對她而言就是最最需要的事情。

所以每日裏頭,蘇離所做的唯一一件事情,就是在房中發呆,有時回過神來。看見凝露在做針線,就好奇的瞅上幾眼,瞅了瞅後,又繼續發呆。

終於一日的時候,蘇離猛然想起一事,遂向凝露問道:“為什麽這些天來都不見玄衣的呢?”

凝露聽見蘇離來問,先是愣了一下,隨即抿嘴笑道:“主子難道不知玄衣丫頭最近忙得很嗎?”

蘇離微微一笑,很趕興趣地道:“她都忙些什麽?”秦王還在的時候,蘇離曾向他舉薦過玄衣身手了得。反正在這秦宮,也沒人會想害她,所以她就順水推舟將玄衣送到了秦王跟前伺候,說是防身。其實多少有點監視之嫌。秦王那時也不是不明蘇離心意,然但凡是蘇離要求,秦王似乎本就少有拒絕,更何況人家口中還是好意,秦王也就更沒有拒絕的收下了玄衣。後來秦王去世,玄衣自然再回蘇離身邊,然後卻似乎極少露麵。蘇離本沒在意,隻是這時才突然想起。

凝露見蘇離終於問起。噗嗤一笑道:“那小丫頭現在可是忙著纏著情哥哥呢,可沒有空來理主子您了。”

蘇離一愣,愕然道:“她跟青空在一起了?”

凝露失笑道:“哪是青空!若是青空,哪肯讓她纏著!是秦王原先宮裏的一個侍衛,人很老實,兩人相處的可是不錯呢。”

蘇離默然的托著腮呆了半晌。隨即靜靜的出了屋去。凝露抬頭看了蘇離的背影一眼。又低下頭去自做手中的活計。

蘇離出了梓鳶的宮殿,在宮中尋到青空。拉到一旁,認真道:“青空,你可知玄衣現在如何嗎?”

青空不置可否地挑了挑眉,默然片刻,道:“楚離,你最好有話直說。”

蘇離多少有些鬱悶的雙臂抱胸,一時卻又說不出什麽。自那次在秦王靈棚,青空直呼她為楚離後,對她的態度就有了很大的變化。不過好像也說不出究竟是怎樣地變化,因為也仍舊是事事聽她的安排,遵她的吩咐,但就好像跟以前有了些什麽不同的地方。就像現在,青空從前的時候也是直話直說的,但卻總覺得哪怕青空對她在是直接,也不該是眼前這樣的口氣。不僅僅是在稱呼上,青空的確是在瞬間有了某些地改變,可她卻又具體說不出來這改變究竟是在哪裏。

對上青空直視著她的眸子,蘇離終於囁嚅的開口說道:“我聽說……玄衣似乎……呃……有了新的心上人……”

青空似乎瞬間微微的笑了一下,眸中染上一抹善意的嘲笑色彩,口中卻隻是淡淡地道:“那不是很好嘛。”

蘇離看著青空好像在嘲笑她八卦地表情,瞬間領悟到青空究竟是變在了哪裏。其實青空真正變的,並不單單隻是對她地態度而已。從前的青空,總是沒有什麽話說,一言不發的默默做好她所交代的一切事情。雖然有著一雙極為有神的眼睛,但整個人給人的感覺卻是死氣沉沉的,如同行屍走肉一般。對,就是行屍走肉,隻是在活著而已,為了活著而活著,其他的東西全都沒有,就好像是真的清空了過去的一切,什麽也沒有給自己剩下。然而現在的青空,卻是帶著生氣的,哪怕仍舊是在聽著她的命令,卻是有了自己的意誌,不再隻是一具軀殼而已。

蘇離看著青空,喃喃道:“為什麽?”

青空愣了一下,顯然有點沒有明白蘇離究竟在問些什麽,於是道:“呃……不為什麽啊。難道你覺得玄子找到個人……不好嗎?”

蘇離本不是在問玄衣的問題,可青空又提起來,她也就順著問道:“可……玄衣從前是……”

青空輕輕的笑了一下,道:“玄子跟我……不是一樣的人……”

蘇離挑眉道:“那你是什麽樣的人呢?”

青空恍惚了一下,還是微笑道:“我是……要去報仇的人。”

蘇離愕然。

青空笑道:“從前的時候,因為不想辜負我哥,所以我對自己說,要忘記一切,好好的活下去。隻要活下去就好了,隻要我活下去,我哥的在天之靈便自可得到安慰。可是,在看到希殃君他們虐殺施橫的那一刻,我就明白了,我辦不到。我不能夠就這樣忘記一切的活下去。希殃君,還有當時在大殿裏的所有人,他們就那樣居高臨下的,滿臉愉悅的殺著人,那樣子,簡直就跟我記憶中的那些我越國的貴族一模一樣。他們,將我哥送到楚國,讓我娘鬱鬱而終,最後連我也不肯放過,非要置之於死地而不可。我不恨楚王,因為楚王是我越國的敵人,我恨的是與我留著同一血脈的那些人,他們沒有把劍鋒衝向自己的敵人,卻在外敵侵入的時候為了一點暫存的權勢而將劍鋒衝向了他們的太子和王後,我不能原諒他們,也不會原諒他們。”

蘇離遲疑道:“那你……”

青空笑道:“此刻趙魏齊三國已被楚國掃定,越國本就處於楚國的附屬地位,等到楚國解決了秦國這邊的事情,第一件要做的事情就是回去徹底的掃平我越國。所以,至少在楚國的大軍踏進越都之前,我要去為我哥和我娘報仇。”

蘇離不知該說什麽的道:“那你……”

青空笑道:“不過,在我離開之前,我會先確定你和子沉會平安無事,等你們的事一了,我就立刻動身要回越國了。”

蘇離喃喃道:“你知道,這是一件傻事……”

青空輕笑道:“我知道,我哥若在天之靈知道我要做什麽,也一定會跳起腳來罵我。可是,我也知道,如果我不去做這件事……那我就一輩子都隻是個什麽都沒有的空殼而已。我不能……永遠都隻是活下去而已呀。”

蘇離突然心悸了一下,卻不知該向青空說些什麽。

青空看著蘇離,突然展顏笑道:“對了,你還不知道我真正的名字叫什麽吧。回來的時候,告訴你,好嗎?若我能夠活著回來,到時不論你在哪裏,我都會再去找你,然後告訴你,我真正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