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離趕到搭建了靈棚的大殿時,場麵已經有些失控。

是時因為梓鳶剛剛生完孩子,兼且身為女子本就不適宜出現在這樣的場合,所以整個的守靈都是由秦王的幾位弟弟擔當。

然而蘇離趕到的時候,卻根本已經沒有了應該看到的守靈場麵,取而代之的卻是滿殿的慌亂景象。子沉帶著秦宮中的護衛軍團團的圍在大殿之外,與數十名箭手兩廂對峙著,卻誰都沒有真的出手。而在大殿裏麵,施橫像個刺蝟一樣被羽箭射了個滿身,匍匐在地上,卻還沒有斷氣的不住的向前攀爬。而他的身旁則站著幾名箭手,有些遊戲一樣的將羽箭不住的射向施橫的周圍。一幹秦國的貴族和大臣們臉上大多帶著看好戲一樣的神情站在大殿的角落,其中更有一人就站在箭手的身後,哈哈大笑著向箭手喊著:“射啊,射啊。”

蘇離來到殿外,遠遠看過去的時候,所見到的正是這樣一番虐殺的場麵。

不是沒有見過死人的場麵,但卻從來都沒有見過一群人以這樣一種滿是歡愉和享樂的表情來進行這樣一種事情。蘇離隔遠看見的時候,第一反應便是忍不住的幹嘔起來。

這時青空趕到蘇離身旁,扶起蘇離拉到一邊道:“楚離,這件事情你不要出麵。”

蘇離愣了一下,第一次聽見青空喚她的名字,然而蘇離卻沒就此事提問,她問的是另一件事情。“為什麽?”

青空自然也領會了蘇離在問什麽,隻簡單說道:“你地身份尷尬,出麵也沒有用處。我們現在誰也救不了施橫,唯一隻能自救。”

蘇離反應了一下,卻大腦一片空白。剛剛所見到的虐殺場麵對她而言實在是一個很大的刺激。

青空也看出蘇離的狀態,將她推到一邊玄衣的身上,道:“扶她回去。”

玄衣猶豫了一下,心中突然一動,隱約地覺得青空的樣子與往常有些不同,一時之間卻又說不出來哪裏不同。

玄衣愣神的時候,青空微微的皺了皺眉,催促道:“還不動彈!”

玄衣嚇得趕緊應了一聲。架起蘇離的胳膊將她扶著往回走了。

蘇離在青空命令玄衣的時候其實已經回過神來,隻是有些腿軟,並且也因為領會了青空的意思,知道自己無能為力,所以便隻得跟著玄衣走了。

蘇離同玄衣離開之後,青空走到一直領著宮中的護衛同箭手對峙地子沉身邊,輕輕的道:“楚離走了。”

子沉點了點頭,也有些意外的瞥了青空一眼,卻也沒有多問什麽。

大殿裏麵,施橫竟憑著最後的一口氣爬到了秦王的屍體旁邊。他的兩手緊緊的扒在秦王棺木的邊沿上,上身懸著,兩條殘廢的腿則拖在地上。

箭手們仍在瘋狂的射箭,有些射在明顯已經斷氣地施橫身上。有些則射進秦王的棺木。

狂射停止的刹那,子沉突然下令發難,帶頭攻向箭手。

箭手們原見子沉在他們狂射施橫的時候都沒有出手,本以為對方是不敢隨便動手,卻沒有想到子沉竟會突然地發起攻擊,一下子都被弄了個措手不及。

沒用多少時間,子沉手下的護衛就已經將所有的箭手製服,剛剛一直在箭手的背後下著命令的希殃君見到這樣的情形。不由一驚,大呼道:“你們要幹什麽?反了嗎你們?”

子沉走出人群來到希殃君身前,向眾人施了禮後,淡淡說道:“希殃君此言差矣,因為反的不是我,而是希殃君您自己。”

希殃君冷笑道:“你說什麽?”

子沉抬起手臂。指著秦王的棺材道:“希殃君您命令手下地箭手。毀壞先王遺體,此乃大不赦之罪。您有什麽好要辯解的嗎?”

希殃君愣了一下,轉頭看向子沉所指的方向,隻見施橫刺蝟一樣的屍體仍舊牢牢不動的懸在秦王的棺旁,而剛剛箭手們所射出地羽箭也有不少此刻正立在秦王地身上。希殃君終於反應過來,臉色瞬間慘白的大叫道:“這是陷害,陷害!”

子沉地神色冷峻,隻淡淡的掃了希殃君一眼,便向周圍眾人道:“諸位大人剛剛都在這裏,親眼目睹希殃君命令手下箭射先王遺體。請問諸位大人,這其間可有陷害一說?”

剛剛仍舊滿麵歡愉的殿中諸位,此刻臉上卻各自帶了不同的表情。終於,靜立在一旁的春亭君首先說道:“希殃君喪心病狂,毀壞先王遺體乃是我們親見,何來陷害一說!”

靖國君也隨即微笑道:“春亭君所言極是,希殃君毀壞先王遺體,我們都是證人,此間並無陷害。”

希殃君瞬間怒目圓睜,回來的瞪著兩人,好半晌後,才咬牙指著靖國君說道:“熙煥,你好,你真好!昨天才說要跟我聯手,今天竟然就倒戈相向。我殺了你這個背信棄義的畜生!”

希殃君說著,倏地抽出腰間寶劍,直奔靖國君而去。

靖國君卻也不慌不忙,隻麵上冷冷一笑,也抽劍相迎。兩人之間,希殃君隻是憑著一股猛勁不管不顧的向對手衝去,而靖國君卻是劍術有道,隻微微將身子一扭,便避開對方的劍鋒,並隨即將手中的長劍一抽一送,刺進對方的身體。

靖國君將長劍再從希殃君的身上抽出的時候,臉上冷冷一笑,那一刹那,希殃君縱是死得不甘,旁邊的春亭君卻又何嚐不是臉上露出了可惜的神色。可惜希殃君沒有一劍將靖國君刺死,到時隻要再治了希殃的忤逆大罪,他倒可以撿個最大的便宜。

可如今這樣的狀況,便宜卻倒是被王後給撿了過去,不過那又如何,一個異國的女人帶著一個剛剛出生的孩子,又能興起多大的風浪。想到這裏的時候,春亭君的臉上就又露出了滿意的表情。

希殃君被靖國君,等於是就地正法,靈堂前的這一幕鬧劇自然便算結束。守靈一時無法再繼續下去,眾人便各自出宮,留了子沉自行處理善後。

待到眾人走了個幹淨,子沉默默的上前,扶起早已癱倒在一旁的輪椅,推到施橫身旁。

這時青空走上前來,自嘲道:“原來無力阻止進宮的大臣各帶護衛和兵器,竟然還會有這樣附加的好處。不過三角缺了一角,平衡要重新建立,日後不論是靖國君還是春亭君都會有所收斂了吧。”

子沉輕輕的點了點頭,“嗯”了一聲,手上則試著將施橫的屍體扶到輪椅上去。

青空見狀,趕緊伸了手去幫忙。兩人費了很大力氣,才將施橫死死的扒在棺沿的手指掰開。

青空一邊跟著子沉扶了施橫進到輪椅,一邊喃喃說道:“拖著最後一口氣,也要爬到秦王的棺材旁邊,死都不忘再帶上一個。還真是惡毒的執念。”頓了一下,隨即卻又以一種異常輕巧的語氣笑道:“不過,至少施橫也該死得了無遺憾了吧。”

子沉奇怪的看了青空一眼,沒有說話。

後來子沉告訴蘇離事情經過的時候,蘇離深深的吸了口氣,也同樣沒有多說什麽。隻是隱隱覺得,所謂的曆史在這一刻,真是巧合得可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