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離對子憂道:“子憂,不要因為你現在是我的侍衛,就一心的認了這個理,不敢再想別的。其實你若是更想要去彈越那裏的話,我是不會攔你的。或者換種說法,你並不需要去選擇是彈越或我,你隻要去選擇你到底是想要怎樣的過你自己的生活就可以了。也不用先去考慮顧大人的意思,先想一想你到底是想入伍還是想要在這宮中做個侍衛吧。”蘇離來自於現代,本就沒有什麽誰必須得忠於誰的想法,雖說也知道這個時代似乎非常的重視這個,甚至於是把忠義的意義擺到了人的生命的意義之上。蘇離知道,曆代的統治者們正是利用了這種思想的傳播來達到自己更好的統治的目的。按理她現在身在這個位置上,也該跟這樣的所謂正統思想站在一邊才是,然而蘇離知道,子憂天性是高傲而敏感的,要他委屈自己來做一個小小的侍衛,於他而言倒像是一種強迫的諂媚,蘇離有些於心不忍,與其如此,倒不如放他離開。

然而子憂卻隻是默默的不說話。

蘇離回過頭,有些憐憫的看了子憂一眼,也知子憂是有些身不由己的。在這個時代裏,事實上是家族的榮譽和利益重於一切的,就算是為國盡忠好了,也不過是建立在家族的利益之上罷了。顧青瑞既然讓子憂來當她的侍衛,那就代表是整個顧家都將傾向於她這個太子,如果子憂離開她而選擇了去彈越的麾下,那就無異是在背叛家族了。

蘇離忍不住輕輕的按住額頭,這裏沒有電腦,沒有電視,沒有衛生巾,沒有內褲,這些落後,這些因此而帶來的無聊和不堪,這些生活上天翻地覆的巨大差異,所有的所有的這一切,這一切物質上的東西,蘇離都覺得自己可以忍受。但是有的時候,她卻真的是無法接受這些人的想法,這樣思想上的差別一直都體現在蘇離生活的一些細枝末節上,從前她努力的忽視和忍受,而今,這樣的差別第一次體現在了一個如此重大的問題上。

在蘇離看來,某個人活著都會有每個人的意義之所在,她可以接受各種基於人性的選擇,卻獨獨無法接受一個人將其他事物的意義當作自己的生存意義來生活,就像此時的子憂。蘇離一直很懷疑,就算子憂是這樣的高傲和不甘,但若他的父親顧青瑞並不賞識於他,而隻是希望他像所有的庶子一樣,隻是盡心盡力的服侍好他的幾個嫡子兄弟就好的話,子憂是不是也就會按照他父親的意願就這樣一生了。

蘇離突然莫名的很生了子憂的氣,不再理會子憂,隻自己加快了步伐往前走,卻並沒有回去自己的房間,而是去找了楚陽宮中一向負責管事的滕姬心腹——菱倪。

見到菱倪,蘇離幹脆的吩咐道:“晚上的時候,就在那院中的桃樹下備桌酒席,再派個人出宮去請彈越公子,就說我要給他接風洗塵。”

菱倪愣了好大的一下,最後還是遲疑的應了下來。蘇離知道她雖然應了,但也肯定還是要去請示滕姬,不過滕姬對她一向放任,所以蘇離也並不擔心會被滕姬阻攔。

果然到了下午時候,菱倪就派了人來說一切都準備妥了,公子彈越那邊也已經回話說晚上必到。

到晚上時,蘇離換了一身丁香色的深衣,衣服的袖口和裙腳都繡著櫻桃紅的花紋,本來因為用的都是極柔軟和嫵媚的顏色,並不適合男子穿著,但一來蘇離還未成年,二來她本就長得精致,這樣的打扮反倒中和了蘇離臉上生來的豔麗,讓她多了份柔軟和閑適。

彈越未到之前,蘇離就已帶著子憂在桃樹下等待,子憂不知道蘇離這樣宴請彈越的意義,當然也不會多問,兩人就這樣默默無言的等著彈越過來。

而彈越一邊,自然也苦思不出蘇離的用意,最後隻得帶了一點戒備伴著興味過來。到的時候,正見蘇離端端正正的跪坐在還沒有上菜的小幾前,頭低低的垂著,也不知在想些什麽,而子憂則站在蘇離身後的大約兩米處,多少也是有些疑惑的樣子。然而待到子憂發現彈越來時,卻又立刻變回到了麵無表情的樣子。

蘇離微微的抬頭,笑了一下,麵上有些客套的樣子。但彈越發現,自從他從戰場回來後見的這幾次,蘇離一直都是這樣笑的,不光光是對著人的時候,哪怕是自己一個人,不跟人說話的時候,也很少是像從前那樣沒心沒肺的去笑了。彈越離開已有幾年,兼也隱約聽說了蘇離大病的事情,雖然有些疑惑,卻也知道這皇宮之中本就是可以一夕之間就把人改變的地方,是以也並不懷疑什麽,隻是不像回來的最初那樣將蘇離當孩子來看待了。

蘇離看彈越來了,也不起來,隻笑了一笑,對彈越做了個請坐的手勢。

彈越在蘇離的對麵跪坐下來,笑道:“太子好久不見,倒像是突然之間變成大人了。”

蘇離笑道:“我跟大哥不是今早才剛剛見過,又怎說好久不見呢?”

彈越失笑道:“太子該知我指的是我出去打仗的這幾年都沒有見麵。”

蘇離有些感慨道:“有些時候,若真是相見不如不見,那就莫不如不見了。”

彈越為這有些不著頭腦的話而愣了一下,旋即失笑道:“那太子的意思是我們兄弟還是不見的好咯。”

蘇離笑著回道:“大哥難道覺得我們是相見不如不見好嗎?我們,自然還是見了好的。”見了的好,自然是見了的好,好就好在她並不是真正的楚離,所以縱然要針鋒相對,甚至生死相決,也算不上是真的殘酷。

彈越探索似的看向蘇離,蘇離不顧,徑自示意旁邊侍立的丫頭可以準備上菜。

蘇離並沒有讓人準備那種宴會用的長幾,而是用了平日吃飯的小幾,所以也就隻是上了幾樣小菜,倒很像是真的兩兄弟在吃一頓家常飯了。

酒上來時,蘇離從丫頭手中接過酒壺及三個酒杯,一個酒杯放在彈越麵前,另兩個則放在自己一邊,將要去給彈越滿酒時,手中的酒壺卻被彈越截了過去。

彈越拿過酒壺,先在自己的鼻尖聞了聞,現出個有些古怪的神色,然後挑開壺蓋向裏瞥了一眼,隨即便露出一個有些好笑的神色來。

蘇離知道彈越是看到酒壺裏麵竟然是果酒而感到驚訝,不過這也實在是沒有辦法的事情,畢竟她也本就不是一個能夠消受得了糧食酒的辛辣滋味的人。

好在彈越也並沒有多說什麽,動作自然的將蘇離和他自己麵前的共三個杯子都倒滿了櫻桃色的果酒後,彈越才開口問道:“我們隻有兩個人,而太子卻準備了三個酒杯,不知這是什麽意思呢?”

蘇離微微一笑,拿起一個酒杯對彈越道:“之所以有三個杯子,是因為今晚我打算把子憂托付給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