彈越聽了蘇離的話後不禁一愣,便連一直莫不做聲的站在旁邊的子憂都不由搶前一步叫了一聲“太子。”

然而蘇離卻像是對兩人的驚愕都毫無所覺般,徑自轉了個身將手中的酒杯往子憂身前一送道:“子憂,這酒飲了,從今之後你就跟了大哥去吧。”

子憂靜默了半晌,終於跪下道:“子憂既已為太子護衛,就斷然不會離開太子,而另投他主。”

蘇離笑了一下,瞄著彈越卻對子憂道:“子憂不可能沒有聽過‘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濱莫非王臣’這句話吧。不論是跟在我身邊也好,或者是跟在大哥身邊,其實也都同是王臣,並無區別。隻是子憂武藝高超,若能上陣殺敵,為我楚國立下赫赫戰功,那自然是要比留在我身邊當一個小小的侍衛要好得多了。所以我讓你跟隨大哥,子憂實在不該拒絕,否則的話,也就辜負我對你的期待了。若你真的認我為主,那此時就該高高興興的喝下這杯酒才對。大哥,你說是嗎?”

彈越看了一會兒蘇離後,也端起酒杯微微的笑道:“太子說得極是,‘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濱莫非王臣’,跟在誰的身邊其實倒並不重要,最重要的就是要能為我楚國立下功勳。”

蘇離將酒杯塞進子憂手中,然後端起自己的酒杯對著兩人示意了一下,旋即一飲而盡。彈越跟著也仰頭將果酒送入口中,子憂猶豫了一下,最後也跟著喝了。

蘇離的這個決定做得雖快,卻並不是一時的心血**,而是綜合的考慮了幾個方麵的因素。

從子憂來看,雖然子憂口中說著要跟隨她,但她卻始終無法相信這就是子憂的真心,哪怕隻是一廂情願的以己度人也好,她就是不覺得讓子憂以這樣忍辱的方式來達到他最終的目標是一件可以讓人接受的事情。當然,不過是想要出人頭地,得到一個顯赫的身份罷了,現在屈居在她的身邊當個侍衛,等待她成為楚王後的封賞自然是要比自己上戰場打拚來得輕鬆和容易,也正是因為如此,顧青瑞才會為自己的兒子選擇了這樣的一條道路。然而蘇離卻還清楚的記得,那天在烈日下的較武場上,那一身黑色勁裝的少年立在場中央的樣子是多麽的桀驁和好看。現在在她眼前的子憂,也還是那時的那副樣子,黑黑的長發也仍舊隻是用一條絲帶束著。蘇離知道菱倪曾經提醒過子憂,說這樣的束發方式並不符合宮中的規矩,要他像其他所有的那些成年男子那樣結發,然而似乎隻有這點,子憂沒有聽從菱倪的吩咐,仿佛這已經是這個少年唯一的一種反抗的方式。蘇離不想有一天,讓侍衛的這個身份把子憂這最後的一點反抗都抹殺掉。在蘇離的眼中,子憂是那樣的俊朗好看,她卻獨獨無法想象他將頭發盤起的樣子。也許並不是為了子憂的未來或是什麽,而隻是蘇離對於自己心中的一種美好景象的保護。

而以彈越來說,彈越當著蘇離的麵來挖角子憂,這已經不僅僅是一種挑釁,更是一種離間的行為,而且很顯然的,這還隻是彈越的一個小小開頭而已,以後還不知會有怎樣的動作。可以想見,若此刻的蘇離還是原先的楚離,那也不過隻是一個不諳世事的孩子而已,就算她怎樣開朗善良,身為一個在權力爭鬥中耳濡目染的長大的孩子,有人當著自己的麵前來毫不客氣的挖角,就算子憂自己表示不離不棄,第一次她可以信任,第二次她也可以信任,可是終究卻很難避免要日久生疑。《三國演義》中有很著名的關雲長華容道釋曹操,不管在關公的這個形象上到底加入了多少後人的想象和追捧,可是就算是抱著無風不起浪的這個想法來想,關羽此人也該是忠義之典範了吧。可是盡管如此,羅貫中不還是寫得諸葛亮要借著華容道一事來讓關羽還清曹公的人情嘛,從另一麵來講,這樣的計謀又何嚐不是肯定了關羽的某種不忠之心呢。哪怕這段本是虛構,卻人同此心,隻要彈越日後施為得宜,楚離懷疑子憂也不過是早晚的問題,到時子憂被棄,也未可知就不會真的死心塌地的去跟了彈越。這本就是一個以因造果,又以果成因的計謀。

不過,真正的楚離早已不在,而蘇離卻又不想困住子憂,索性大大方方將子憂推在彈越麵前。蘇離倒是很想知道,眼前這個看起來總是自信滿滿的男人敢不敢在這樣的情況下重用子憂。反正若是蘇離自己,她是肯定不會去信任一個由算是敵人的人送來的人的,哪怕那人再有本事也絕對不會信任。但若彈越真的有氣度和膽量去任用子憂的話,那蘇離是會高興子憂找到了一條很好的出路,若是不能,那彈越也隻是自己偷雞蝕米,把子憂和顧家都一起推得遠了。那也怨她不得。

而在她自己這方,也早已經暗下決定,定要尋個方式擺脫這個太子的身份。不論滕姬到底是如何想的,蘇離實在不想繼續這樣女扮男裝的陪滕姬一起玩這個隻看眼前不看以後的危險遊戲。而這也正是她今天的這一舉動的一個重要原因,她既然已經決定放棄太子身份,那麽子憂的所求她自然是給不起的,倒不如早早的放他離開。而她也需要確定,若她離開,彈越這個最有可能得到楚王之位的人究竟是個怎樣的人,她今天的所作所為就正是對於彈越的一種試探。

隻不過,滕姬實在是在這楚宮之中造了太多殺孽,蘇離覺得自己根本就數不清楚這楚宮中憎恨滕姬的人究竟有多少。若是冒然離開,而無所憑仗的話,蘇離怕她卸下太子之位的那日,就是她身首異處之時。所以在離開之前,她一定要為自己找一個絕對安全的憑借,她不能夠依靠任何人,因為人是太容易改變的,所以她所要做的,是去編一隻網,把各種各樣連楚王也動不得的人都網在裏麵。這就像是曆朝曆代的貪官那樣,一個人分明是很好除的,卻偏偏除不掉,因為盤根錯節,牽一發而動全身。所以蘇離務要做的,就是想辦法把所有楚國世家和重要人物的利益都用一根線穿起來,讓他們全都站在她的一邊,來充當她日後的盾牌。不過這件事情還太大,還有太多需要考慮的問題,而且她現在身居楚宮,一切仰仗滕姬,也很難實行這樣的計劃。所以她現在最要做的,是等待,等待她成年結發可以楚宮的日子,而在這等待的期間內,她也必須得決定,日後她究竟是要助誰的一臂之力來登上楚王的寶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