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沉漫不經心的在街上亂逛,走走停停間卻正撞在一人的身上。那人被子沉撞得一個趔趄,本是張口欲罵,卻在看清子沉的刹那轉怒為喜,臉上掛上了多少略嫌誇張的喜悅。

那人說道:“這不是顧家的小子顧子沉嗎?前段日子才聽人說你要去參軍呢?怎麽沒去?”

子沉看了一眼那人,不冷不熱的瞄著他道:“幹嗎?隻許你公子傷待在楚城閑逛,就不許我也留在這裏嗎?”

被撞的那人正是靜君之子公子傷,他看起來已有三四十歲的年紀,卻仍穿著顏色極其花哨的華服,兩撇濃密的小胡子掛在唇上,看起來非常討厭。

不過公子傷的脾氣倒是極好,也不知是不是因為常常需要討好的緣故,總之是修養極其到家,麵對子沉如此不客氣的語氣也仍舊笑得像個老朋友一樣。公子傷哈哈大笑道:“子沉說得哪裏話呀,我這不就一直以為你去參軍了嘛,要是早知你沒去的話,一定早就找你喝酒去了。”

子沉哼了一聲,滿臉不屑的道:“我跟公子傷你好像還沒有交情好到那種地步吧。”

公子傷的臉上露出不太認同的表情,道:“誒,交情嘛,本來就是要喝出來的呀,子沉都不同我一起喝酒,當然也就不可能深交啦。來,來,哥哥請你喝酒去。”公子傷說著,一隻手搭在子沉的背上,推著他往前走去。

子沉也沒有抗拒,邁開步子隨著公子傷去了,口中卻道:“少來,我可沒有你這樣的哥哥。你的年紀都多大了呀。”

公子傷邊走邊搖頭道:“子沉這就迂腐了不是,俗話說得好嘛,三人行必有我師焉。那兩個人也就必定有長有次不是。”

子沉滿臉不屑的道:“這都什麽跟什麽?公子傷你是不是還沒喝酒就醉了,怎麽一點邏輯也沒有?”

子沉已將話說得極不客氣,公子傷卻仍舊笑臉相迎,一點脾氣也沒有的道:“醉了,沒醉,人活一輩子不就是個醉生夢死嘛,要那些邏輯做什麽。最要緊的是活個痛快。小子沉我看你就活得不太痛快,不好,不好。”

子沉站定,怒臉相向道:“你說什麽?”

公子傷趕緊扯了個笑臉,賠罪道:“錯了。錯了,哥哥說錯了話,給你陪個罪,我們喝酒去。”

子沉哭笑不得,他本是要故意激怒公子傷。好來打上一架,誰知公子傷竟是這麽個沒脾氣的人,倒弄得子沉自己憋了一口氣在心裏。無從發泄。子沉怒道:“不行,剛剛這話要說個清楚,什麽叫做我就活得不痛快了,不說清楚,今天別想過去。”

公子傷臉上現出一個後悔莫及地表情,不甘不願的解釋了道:“嗨,哥哥也就隨口一說,你看你怎麽就較上了真?不過也不是哥哥說你……你看你這性子這麽認真,什麽都不懂得婉轉,難道還能過得痛快嗎?你這孩子呀,從小就是一副認真過頭的樣子,小時看你為了燎洛跟人打架。就知道你這孩子長大痛快不了。”

竟然聽到燎洛的名字,子沉微微一愣。自己也沒明白怎麽說著說著,公子傷的話題就拐到了這裏。

公子傷見子沉不自覺的蹙著眉頭,本是不欲再說,卻終於還是沒有忍住的繼續道:“燎洛那小鬼,算起來還是我地侄子,不過不是我這做叔叔的嘴損,那小子生性別扭,心思又重,一生順順遂遂也就罷了。要是不然,他一發狠起來,準得鬧得雞飛狗跳不可。我是看你這孩子心思單純,本來高高興興一生也就過了,所以勸你還是不要跟那小子走得近了,免得到時候他把你也一起拖進火坑。”

子沉有些愣愣的看著公子傷,怎也沒有想到他竟會對他說出這樣的話來,因著公子傷臉上竟顯得真切的關心,子沉一時之間竟不由有些愣怔和覺得荒謬起來。然而他心中還記得燎洛地囑咐,要引公子傷鬧出些事來。然而眼見公子傷根本沒有跟他動氣的打算,又聽他說了這許多讓他心中憋悶的話來,子沉不由握了握拳頭,然後直接一個拳頭砸在了公子傷的鼻梁上,口中還喊道:“我最討厭別人管我叫小孩子了!”

公子傷被子沉打得一愣,一時半會兒的連他身邊地小廝們都沒有反應過來,直到子沉又幾個拳頭招呼在公子傷身上,他隨身的小廝們才從愣怔中回過神來,紛紛上前加入這場莫名其妙的戰圈。

公子傷昏頭昏腦地被人擠了出去,眼見剛剛還好好的在一起說話的人此刻卻已跟自己的小廝們混戰成一團,不由得竟隻是覺得莫名。呆愣的站了半晌,公子傷覺得無事,竟上前拉架道:“算了,算了,誤會,誤會。”

子沉心中也是好笑,沒有想到公子傷會來拉架,卻覷準了時機照著公子傷的臉麵又是一拳,登時又把已因公子傷的拉架而稍稍緩和的戰況又提升了幾分緊張地氣氛。

就在幾人混戰成一團的時候,一隊官兵突然出現,上前將混戰中的雙方拽開。公子傷也被官兵推搡到一邊,轉頭去看的時候才發現一頂敞篷的軟轎竟不知何時已停在了幾人身前,轎上端坐地不是別人,正是裴仲。

公子傷愣了一下,卻見子沉那邊哪怕被官兵拽住了卻仍不依不饒,心中不由有些莫名的奇怪,然而也究竟不知道怪在哪裏。

裴仲冷眼在幾人中間掃過,最後將目光停在公子傷地臉上道:“這是怎麽回事?大庭廣眾之下,兩大公子在大街上大打出手,究竟成何體統?”

公子傷因為一直都迷迷糊糊,所以反應有些遲鈍,卻是子沉先扯著嗓子叫道:“這個混蛋竟敢侮辱我,我今天就要給他好看。”

裴仲皺了皺眉,子沉的衣服早在打架的時候便已被扯了開去,此刻他雖被兩名士兵架著,卻仍舊帶著蠢蠢欲動的趨勢。另一方麵,公子傷本人雖是沒有什麽特別的憤怒,但其手下的小廝們卻個個臉上帶著狠色,似乎隻要裴仲一走,就要立刻置顧子沉於死地。裴仲忍住想要去揉額頭的,他雖身為楚國卿士,也掌管楚城律法和治安,然而麵前兩人,一是王室宗長靜君的獨子,另一個則是與他裴家相當的楚國世家顧家的公子,無論是怎麽處理,偏幫哪個都是不好。裴仲有些頭痛,最後卻也隻得沉聲說道:“夠了,你兩人均身為楚國公子,這像是什麽樣子?各自散了吧。”

示意兵吏們放開顧子沉和公子傷手下的一幹小廝,裴仲打算眼不見為淨,不要插手這樣無聊而沒有意義的麻煩事情。然而他沒想到,他的命令一下,還未等到他離開,顧子沉與公子傷的小廝便已經又纏鬥到了一起。

裴仲冷眼一瞪,這簡直是不將他裴仲放在眼裏了。

兵吏們再度上前架住眾人,裴仲重重一哼,道:“既然你們兩人這麽想打,那就到大牢裏麵去打好了。”

公子傷聞言,忍不住有些苦笑,從始至終,再也沒有人比他更為無辜,不過反正就算去牢裏呆上一會兒,他覺得裴仲也不會真的對他怎樣,倒正好可以讓顧子沉停下發瘋,這樣也沒有什麽不好,既來之則安之,人生最重要的便是看開,這正是公子傷在前去牢房之前的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