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距離有些遠,但是拿著望遠鏡,可以看得清清楚楚,城門上懸掛的博平郡三個大字。

博平郡是個貧瘠的郡,雖然毗鄰齊州大都督府,但說到底是隔了黃河的窮鄉僻壤,沒有啥物產不說,人文也沒啥拿得出手的,純粹是讓河北道帶壞了,窮得不行。

當初好不容易出現了一位擅長治理地方的郡守,還他娘的被世家、豪強送去了大牢,導致這裏一直發展不起來。

不過此地的城池的規模不算小,算是葉渡在河南道見到的城池之最。

其實此地的交通環境不俗,葉渡觀察過,借助多條水脈,搞個通商之城是非常容易的。

隻是葉渡學問不佳,不知道此地便是後世江北水城輻射區域。

如今葉渡視線之中的博平郡城麵積很大,但跟其他郡城完全沒法比,能住兩三萬戶已經非常勉強了。

不過好歹是太平了不少年的地界,此地搞得跟滄州城差不多,在博平縣外圍,靠近城牆的區域,重新起了大片的建築,這些建築是內城的兩三倍,最後又修了一道三丈多高的城牆。

形成了這個時代比較有特色的內外城格局。

這也算是大乾的特色了,大乾雖然推翻了前朝,休養生息了一段時間,人口也增加了不少,但是卻並無空餘財力治國修城,便出現了大量的寄郭縣,然後大城為郡、為州。

甚至還出現了三城、四城的情況,這在葉渡看來是匪夷所思的。

不過這裏還有一個比較具備大乾特色的東西,那就是大乾的國力明顯不如前朝,所以雖然外城的麵積一般比較大,但是城牆低矮,防禦力極弱。

反而是曆經了幾十年風霜摧殘的老城,亦或是內城,依然堅固,防禦力驚人。

不過古代的城池,對於葉渡而言,其實沒有什麽區別。

因為真的打起來,城牆寬一些,窄一些,高一些,亦或是矮一些,對他來說,沒有過多的意義。

因為他壓根就沒想進城,甚至搶一把的心思都沒有。

因為博平郡說到底是郡城,雖然他是奉旨剿匪,手頭也有博平郡勾結梁山賊的罪證,但是這東西是要打官司的。

名義上他屬於朝廷的城池,真的鬧起來,這官司誰輸誰贏還不一定。

而且他還要考慮一個非常不好的影響,那就是別看政事堂的相公們整天不務正業,但是他們的敏感度還是非常高的。

別看葉渡在外麵打打鬧鬧,今天欺負個地方豪強,明天收拾個大地主,他們看不見,而且他們有好處拿,他們也不往心裏放。

但是自己一旦攻破了城池,某些人的神經就會緊繃起來了。

別管這博平郡屬於誰,是什麽性質。

但是在他們看來,今天能破博平,是不是明日就能攻打長安?

不過即便是沒有真的想拿下博平郡,但是該嚇唬還是要嚇唬一番的。

葉渡並沒有觀察城池多久,便高聲道,“傳令,攻城。”

隨著葉渡的命令傳達,一萬五千人,對外宣傳兩萬的大軍,開始浩浩****的準備起來。

不過這準備工作是極其漫長的,畢竟這種大型攻城戰是一個係統複雜的攻城,需要準備的器械非常多,什麽呂公車,仙人橋,大號雲梯,懶龍爪等一係列的器械都開始按部就班地打造起來。

此外為了探查城池內的具體情況,尋找他們的弱點,包括填平護城河,都需要不少時間的。

而且因為發動了奪山之戰,浪費了不少時間。

葉渡看了看手表,現在已經快五點了。

即便是準備得非常順利,想要攻城也得明天。

但葉渡並不是真的準備拿下博平郡,因此這些所謂的準備多少有些敷衍,玩的就是措手不及,嚇唬對方。

而且葉渡人也太多了,這一萬多百姓,打仗可能不行,但是幹活都很賣力氣。

司馬先生在葉渡身邊兒說道,“最好不要拖到明天,誰都不知道今天晚上會發生什麽,萬一對方在不遠,隨時有可能夾擊我們。”

“所以最好今日就要攻城。”

葉渡頷首道,“我知道,已經安排下去了。”

“大家夥加把勁兒,手腳麻利點,一會兒好好嚇唬嚇唬這幫孫子。”正在督造的童威不斷的給手下加油打氣。

“童大人,這快不出細活啊,這仙人橋看著就不像是能走人的樣子啊。”手下的百姓皺眉道。

“誰說真的攻城了,咱們就是嚇唬嚇唬對麵,攻城得死多少人?老子帶著你們去搶劫那些狗大戶豈不快活?”

童威很直白的告訴所有人,大家夥就是來嚇唬人的,根本沒打算攻城。

而且都不會在這裏過夜。

童威之前跟著王猛子玩過造反,知道這些裹挾而來的百姓,嚇唬嚇唬人還可以,甚至打打順風仗也能湊合。

但是真的攻城,玩血戰,他們能分分鍾跑給你看。

而且一萬多人,無邊無沿的,跑起來,能活生生把自己人踩成肉泥。

這裏童威就不得不佩服被張橫等人一度看不起的程日華了。

明明是一萬多老百姓,但是在程日華的調配下,浩浩****的就跟正規軍差不多的。

而且每個團裏分配兩三個老兵,看軍旗行事就行。

聽童威這麽一說,手底下的老百姓一個個喜笑顏開,畢竟大家都知道,這博平城城高壕深,真的攻城是極其危險的事情。

至於當初司馬先生跟他們說,拿下城池,奪糧食的事兒他們早就忘了。

在他們看來,那麽多人搶那些狗大戶也是一樣的。

何必非要冒險去攻打如此堅固的城池呢?

童威這邊兒一個勁兒地忽悠著大家幹活,而虎子這邊兒則相對比較簡單了。

他手頭是葉家軍裏麵最精銳的士兵。

不用說,他們也知道頂在軍團最前線,一旦有人敢出城,他們就開始放火銃,以最快的速度消滅對手。

手下人都在忙碌著,葉渡則領著程日華、司馬先生等人在觀察著不遠處的博平郡城,是不是地低聲交談兩句,討論著如一會兒該如何嚇唬對手。

雖然是恐嚇式的戰鬥,但是必須把戲做全套了。

這樣才能有足夠的威懾力。

不然隻是排山大海地衝過去,根本無法起到探查敵方虛實的作用。

至於逼迫敵軍主力回撤,更是不可能了。

人群之中正在忙碌的魏如玉心中感慨:

這些河北來葉家人可是真的厲害,竟然這麽短的時間內裹脅了這麽多人。

而且看他們管理得井井有條的樣子,一看就比那些動不動就像造反的蠢貨強太多了。

也就是說他們不想,他們真的要想造反,分分鍾給你裹脅一支幾十萬人的大軍出來。

他們現在看似在攻打博平郡城,其實要麽是威懾,要麽想要圍點打援。

雖然已經穿上了的大乾的官服,但是魏如玉覺得自己是身在曹營,身在漢,他是傾向於為傳統讀書人做事的。

他現在是逼不得已為葉渡這種世家推土機做事,將來有機會,肯定是要帶著家人逃跑的。

一想到家人,他就鬱悶得行不行。

前些日子,葉家軍帶著隊伍離開了魏家莊,不僅將自己帶著了,還帶上了他老婆跟他孩子。

本以為這種事情,會讓家人非常憤恨。

但是沒想到,老婆竟然多次女扮男裝,領著兒子去聽勞什子夜校的課。

這個葉家軍是真的狗啊。

他們裹挾了那麽多老百姓,晚上不是說隨意就可以吃飯的。

每天晚上吃飯之前,都有當兵的站在高台上講課。

所謂講課的內容,聽得魏如玉都感覺內心躁動,直呼是妖魔鬼怪之言。

就拿昨日來講,葉渡竟然直接親自講課。

他不知道使用了什麽妖法,在一個高台上照得如同白晝一般,老百姓以為是神跡,紛紛跪在地上磕頭。

葉渡卻高呼,“不許跪,來來來,一個個都坐好,打起精神來,聽本縣令給你們好好講課,給你們講講你們為什麽過得那麽辛苦。”

“我想大家肯定都非常疑惑,為什麽你一年到頭在地頭裏不閑著,累得腰都彎了,辛辛苦苦收拾十幾畝地,結果每天都吃不飽?為什麽你娘子,每天勤勤懇懇地織布,可是你們連一件完整的衣衫都穿不起。”

“我來告訴你們,因為你們身上背負的大山太多了,地主世家豪強、助紂為虐的貪婪官僚、殘忍的賊人,他們像是三座大山壓在你們身上。”

“此外,朝廷還要向北邊兒的異族低頭,這是你們背負的第四座大山。”

“你們尋常老百姓,背著四座大山,豈能活的舒坦?”

“和他們比起來,你們都是弱小的,因為他們動輒幾十個,上百個健仆,亦或是成百上千的賊寇、官兵拿著刀槍指著你們的心口,讓你們無可奈何。”

“所以你們生產出來的糧食要給你們,你們的妻女要被他們玩弄。”

葉渡一旦進入演講模式,那是**洋溢的,畢竟後世沒事刷視頻,能學到不少東西。

葉渡結合了大乾的實際情況,來講解老百姓現在麵對的情況。

他才不想跟那些反賊一樣裹脅一幫混混一樣的老百姓,他要讓他們有起碼的戰鬥力。

所以葉渡必須讓他們清醒過來,讓他們知道自己的處境。

“我們葉家軍,我們滄縣的官員,與其他地方完全不一樣,我們是老百姓的公仆,是老百姓的子嗣,所以我們站出來,一步步幫你們對抗你們的敵人。”

“先幫你們滅了梁山賊,滅了那些勾結他們的官府,幫你們一座一座的推翻大山,才能讓你們吃得上飯,都懂了嗎?”

“你們以為你們跟著我去打仗,是為了我們嗎?你們大錯特錯,是我們拋頭顱、灑熱血,帶著你們去做自己的主人。”

“我希望有朝一日,我們離去之後,你們能夠團結起來,跟敵人鬥,保護自己的利益。”

聽著那些老百姓,一個個揮舞著拳頭,大聲高呼,“我們願意為了保護自己的利益而戰鬥。”

甚至自己的妻兒也跟著呼喊,魏如玉就感覺渾身戰栗,渾身直冒冷汗。

別人聽不懂葉渡在講什麽,隻以為自己是要過好日子了,可魏如玉卻聽得清清楚楚,葉渡這分明是對朝廷不滿,他是要造反啊。

希望自己能逃脫吧。

魏如玉的心思非常混亂,他看著那些嗷嗷叫著給葉家軍幹活的老百姓,覺得他們非常可憐。

葉渡說的這些雖然都是真的,可天下本來就是這個樣子。

有人生來就是做皇帝,有人生來就是做達官顯貴。

這東西不以人的意誌為轉移。

你今天推翻了舊皇帝,明天就有人做新皇帝。

該有的壓迫永遠不會減少。

反而這些瞎折騰的人,會死無葬身之地。

就在他胡思亂想的時候,他看到大隊的火銃手不斷地靠近。

這又是魏如玉震撼的所在了。

他是第一次見識到,這個世界竟然有如此恐怖的存在。

幾十上百人,在他們麵前,會被輕易帶走性命,一點反抗的餘地都沒有。

“要開始了嗎?”看著士氣高昂的火銃手們緩步上前,他嘴裏輕聲嘀咕著,“也不知道,博平的人,能不能擋著這些恐怖的士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