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臭小子,沒想到你這等受了天大委屈的人,竟然還有如此覺悟。”
“不過臭小子,話又說回來,你跟先前不一樣了。”
“你有了偌大的家業,你還跟我家閨女走到了一起,我這做長輩的反而不希望有你這份心思了。”
“若是大乾有危亡,肯定是我們先上的,你們把血脈傳承下去比什麽都重要。”
“反正我已經一把年紀了,死了也就死了,你還年輕的。”
怔怔地看著不遠處的李噲,葉渡逐漸發覺,眼前這個老男人放浪不羈的外表下,其實隱藏著一顆火山一般激烈的熾熱之心。
隻是這份熾熱,多了一份牽掛和羈絆。
還是先前的好兒郎,但又不再是當初戰場上的好兒郎了。
“你這老東西,好端端地跟我說這些不著調的話,你瞅瞅你這白頭發更多了,不行寫一道奏疏,請辭歸鄉吧。”
“清河村可以養你一輩子。”
李噲微微一怔,撫摸著自己的白發,看著眼前年輕的葉渡,笑著說道,“老了又如何?沒聽說過老而彌堅麽?我的刀鋒,還能殺賊呢。”
“老而彌堅?是紅袖招的那個姨娘說的麽?”
“滾一邊而去,老夫已經戒色許久了。”李噲笑著罵道。
葉渡笑著垂下了頭,聲音變得有些複雜,“老李,別不服氣,這天下總歸是年輕人的。”
李噲哈哈大笑,“年輕人的?你確定!來來來,咱爺倆練一練。”
半晌之後,倒在地上的葉渡,也在笑,“都尉風采依舊,葉渡佩服。”
..........
葉渡躺在帳篷裏。
李依依跟著葉渡一起來的,目的是見一見許久未見的老父親。
結果跟父親交談的時間不超過半柱香,反而跟葉渡沒羞沒臊地在帳篷裏呆的時間長一些。
此時,正在一邊兒縫補葉渡的衣服。
盡管她的手藝,比起葉大娘,比起王嘉伊不知道差多少個檔次。
但縫補得很是仔細,一邊兒幹著,一邊兒時不時地看一眼不遠處的葉渡。
葉渡的樣子有點奇怪,今日跟老父親見了一麵之後,回到營帳裏,就變得沉默起來。
就連繳納公糧,都有些不情不願。
看他那麵無表情的樣子,不知道的,還以為自己垂垂老矣了呢。
自從與葉渡相識,李依依就沒見過他這幅模樣。
以前在軍中,即便是遇到敵人的千軍萬馬,這家夥也是笑得狂放不羈的。
仿佛再大的困難,也能輕鬆解決的,可是今日........
屋子裏,一男一女沉默了許久。
葉渡望著帳篷的頂棚出神,李依依湊了過來,擔憂地看向他。
不知道過了多久,李依依終究是忍不住,“大郎,你這是怎麽了?能跟我說說麽?”
葉渡回過神來,扭過頭看向他,說道,“沒什麽,就是有些感慨罷了。”
“你可很少感慨的。”
“是啊,世間煩擾之事千千萬,我才沒有心情一一感慨一二。”
“可這一次不一樣,有些人滿頭白發,卻依然懷著報國之誌.........”葉渡長歎,不知道腦子在想什麽,神情有些暗淡。
“報國之誌?”李依依水靈靈的眸子一亮,笑著說道“你再說我爹吧,他就是那個脾氣,這些年的貶謫,不知道受了多少委屈,但每次喝了酒,都嗷嗷怪叫,讓人心煩。”
“不過在我看來,其實未必不是好事兒。”
“他那脾氣,在軍中,不受歡迎的。”
葉渡依然仰頭望著棚頂,歎道,“何止是你爹,別人家的爹也是一樣,有些人子女都犧牲在戰場上了,他依然為了這片土地奔走。”
“甚至為了這所謂的國,連最後的麵子都不要了。”
李依依小心地說道,“大郎,你說的莫不是今日來拜訪我爹的順和伯劉一統將軍?”
葉渡沒有回頭,扭頭看向李依依問道,“依依,有一件事情,它非常危險,別說是爹,便是我去做,都很難回頭。”
“原本我是不想去管的,因為一旦我管了,很有可能會遭到大禍。”
“不僅僅是葉家,便是你,都可能萬劫不複。”
“可是......這件事情說到底,我該去做的。因為我背負著太多的期望,這些人有已經為了我死去的,也有活著的,曾經幫過我的。”
“我若是不做,心裏會萬分愧疚,你說我該怎麽辦呢?”
李依依有些驚訝,“大郎,你這是跟我商量嗎?”
“當然是跟你商量,這件事情,你們李家也跑不掉的。”
“而且你我已經有了夫妻之實,我也要尊重你的意見。”
李依依低頭思索了半晌,輕聲說道,“大郎,若是不做此事,會有什麽惡果?不要跟我說什麽江山社稷,我不在乎的。”
葉渡歎道,“沒有什麽惡果,反而對葉家,對李家都是好事兒,隻是有朝一日,我可能忽然念頭不通達,一直到我死去。”
“念頭不通達。”
葉渡此刻就是這種感覺。
按理來說,自己穿越這個世界已經很久了。
原主除了記憶之外,沒有什麽可以影響到自己的。
可當國家遇到危亡時,那該死的原主的情緒,竟然再次湧現出來。
讓葉渡不知道自己是誰。
他心裏很清楚,如果自己處理不好這件事情,這該死的情緒,會一直影響自己。
可是,一旦做了,便勢必會打亂自己的計劃。
而自己的家人,都會因此而遭受到巨大的風險。
因為劉一統和李噲之間的談話,他雖然隻是偷聽到了隻言片語,但也知道大概。
這件事情太危險了,他要去謀反。
這是萬劫不複的事情,這要提前讓自己走向前台,向一個偌大的帝國發出挑戰。
隻有腦殘的人才敢去做這種事情。
以葉渡的性格,肯定是慢慢發育,一直苟下去。
若是朝廷的越來越好,甚至苟一輩子,將家族好好的傳承下去,都可以。
李依依不知道葉渡心中的想法。
她這些年一直活得直來直去。
葉渡和李噲,兩個男人,一直像是大樹一樣,為他遮風擋雨。
讓他可以開心的活著,隻見過這個世界的陽光明媚,這個世界的陰暗事情,她接觸得非常少。
即便是接觸,也是給父親出謀劃策而已。
見葉渡忽然之間,變得意誌消沉,李依依很是心疼,也多了些許慌張。
她從未見過這個大樹一樣的男人,變成這個樣子。
“大郎你是要做大事的人,依依還小的時候,就聽娘親教導。”
“他老人家說,嫁雞隨雞,嫁狗隨狗,女人的見識終究是淺薄的,平日裏怎麽爭寵,怎麽鬧騰,都無所謂,但是遇到大事,一定要聽男人的。”
“我不知道大郎你要的事情到底有多大,但是我知道,大郎你一定知道該怎麽辦?”
“不論是好是壞,我與爹爹都願意與你共同進退。”
“說句大不敬的話,你有朝一日坐了金鑾殿,我李依依可以給你做皇後。”
“但話又說回來,你若是上了刑場,我李依依也能死在你前麵。”
葉渡笑了,撫摸著紮在自己懷裏李依依的玲瓏嬌軀,淡淡道,“死不至於,這天地之大,能收走咱們命的隻有老天爺。”
“我不是不知道輕重的人,不管怎麽說,家人才是最重要的,我不會拿你們的性命去冒險。”
“有朝一日,他們也怕我魚死網破。可事情確實太難了,難到一著不慎,我千辛萬苦打造的商業家族,會煙消雲散,難到無數追隨我的人,可能成為一堆堆屍骸。”
“你是葉家勢頭蓬勃而上的時候,與我結成連理的,不知道這過苦日子的感覺,我得提前跟你說一聲,搞不好,咱們就成了被朝廷通緝的賊寇,四處漂泊了。”
李依依遲疑了片刻,忍不住說道,“奴可以知道大郎要做什麽嗎?”
葉渡撫摸著她的頭發,淡淡地說道,“我要配合大都督府的軍方造反,他們想要養寇自重,甚至攻克幾個州縣,引起朝廷慌亂,不至於裁員。”
本以為會嚇得不輕的李依依,臉上忽然閃過了興奮之色,驚訝道,“大郎,大郎,你真的要當皇上嗎?那我豈不是要做皇後了?”
臉上哪裏有絲毫的憂愁,反而格外的興奮。
猶如一把出鞘的寶劍,鋒芒四射。
“大郎,我早就看這狗朝廷不順眼了。
“咱們前期配合他們,玩一玩養寇自重的把戲。”
“等到咱們做大做強了,就將皇城的那群狗文官殺掉,狗皇帝一起踹下龍椅。”
葉渡一臉驚訝的說道,“你不怕死麽?一著不慎.......”
李依依激昂道,“為什麽要怕,大丈夫不能五鼎食就當五鼎烹。”
“大郎你且放心去幹,就算是咱倆一起燉肉,也比一般的廢物要香醇!”
葉渡尷尬地笑了笑,心道者才是李依依該有的樣子啊,什麽相夫教子,都是裝出來的,當下說道,“你別激動,我隻是配合著試一試。而且隻是嚐試,若是大事不成,我必抽身而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