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掌櫃十分可惜地嘖嘖嘴,說:“可惜你沒在國喪期前來,這兒可是縣城最熱鬧的去處之一,每天都有姑娘在樓上唱曲兒,進不進去的,都能聽見,可好聽。”

季仲遠算是知道了,張掌櫃對聽曲兒有著特別的愛,不過到了青樓怎能一心想著聽曲兒?

季仲遠調侃道:“老哥,熟客?”

張掌櫃大笑搖頭,道:“我哪有那個本事,頂多去大堂聽個曲兒,想見著裏麵的幾位姑娘,根本就不夠資格。”

季仲遠驚訝道:“老哥你在這縣城,也算是相當富裕的了吧,怎麽還見不到姑娘,莫非是家裏管得嚴?”

張掌櫃嗨了一聲,笑道:“一看老弟就是被家裏管教地嚴,沒來過青樓吧?把青樓當窯子裏吧?”

季仲遠:“不然呢?”

“老弟呀,這青樓裏的姑娘都是四五歲便被媽媽選了過來,從小就不做粗活,天天琴棋書畫,錦衣玉食嬌養著,各個才藝驚豔,長得也是美貌無比,更有解語花的溫柔體貼……這樣的姑娘,會和窯子裏那些個j女一樣嗎?”

“可這裏不是尋歡作樂的地方嗎?”

“是,但不是一般人的歡樂,來,你看這樓,有三層,第一層是大堂,有錢就能進,進去可以吃酒喝茶聽曲,還有姑娘跳舞,但姑娘們卻都是一般的姑娘,你想見著更好更美的,是需要提前沐浴熏香,提著最好的詩作文章來求,先是見不到人的,隻有小丫頭來把你的作品帶進去,姑娘看上了,才讓你進,看不上的,你就隻能打道回府,或者在一樓聽曲,三層是四枝名花的地方,四位姑娘美名遠揚,多少人從遙遠的地方來,隻為求得美人一見,那些個詩詞畫作都是精品,但是姑娘們才情更高,極少有瞧上的,即便是瞧上了,讓你進了屋,也是吃吃喝喝,聊聊天,至於那事兒嘛,嗨,到了那個境界,那就是次要的了,金貴的是那種享受,心裏的滿足。”

季仲遠倒是頭一次聽說青樓竟是這樣風雅的地方,或者說,是風流的地方,那確實和窯子不一樣,窯子裏低俗的欲念,原始的衝動和滿足,隻會讓人唾棄不恥,而青樓的風雅確實萬人追捧,多的是文人墨客,高官顯貴。

這麽一說,季仲遠倒是有點……

不,隻是好奇。

好奇……

好奇那種盛況而已。

說起美人,他腦子裏隻有他家的小夫郎,自認為田小野已是人間絕色,春日暖陽,再無所求。

他這邊想著田小野,田小野那邊摸著一匹布料,也在想著他。

這匹布料如錦緞般泛著淡淡的光澤,但是卻是純棉織就,隻是原料工藝都是上乘,所以看上去竟是泛著溫潤的流光。

季仲遠兩次進城,穿得都是樸素的布衣,若不是他身高長相出眾,掉進人堆裏可真就找不出來了。

如今他時不時要與縣城的商戶交往,穿得太過樸素可不好,看看人家張掌櫃,都是錦緞加身,衣服也是精心裁製,十分得體,就算他身材胖胖,也不會顯得臃腫難看。

季仲遠也需要這樣的衣服,這是外出辦事的體麵。

他挑了湖藍色的布料,對小宛兒說:“這布莊可以做衣服嗎?”

“可以。”小宛兒摸著一匹棉布道,“不過要知道尺寸才行。”

“我知道他的尺寸,他的衣服都是我做的,量過很多次。”

“那行,他們二樓就能定製,你可以看看他們的衣服樣子,有不同的款式,挑選一款你中意的。”

“好。”田小野喊來夥計,讓記下了布料的款式,又要去二樓挑選衣服樣子。

他見小宛兒摸著一匹淺灰色的棉布,說道:“你也要買布做衣服嗎?”

“是啊。”

田小野過去摸摸他的布料,說:“這料子摸著舒服,就是顏色有些暗,你生得這麽好看,皮膚也白,要不要看個嬌嫩點的顏色?”

小宛兒淺淺笑道:“不是給我做,是給少文哥做的,他過兩個月就要考試,說是要穿新衣服,不然會在眾多考生中丟了麵子。”

“原來是這樣。”田小野有些奇怪,小宛兒自己穿著打補丁的冬衣,連春裝都沒有,他的男人怎麽會想著要新衣服呢,不過他覺得自己是不懂讀書人的圈子,所以並沒有多想。

小宛兒讓人裁了布,買得不多,隻夠做一身衣服,也就是說,他沒有給自己買衣服料子。

田小野沒有多想,畢竟村裏人的衣服可以穿很多年,一年不做新衣都是正常的。小宛兒自己卻覺得有些臉紅,小聲解釋道:“我有衣服穿,隻是昨天洗了,還沒有幹。”

田小野不明白他為什麽多說這一句,含糊地嗯了一聲,拉著小宛兒去二樓挑選衣服樣子。

一上二樓,他就被眾多衣服款式晃花了眼,沒想到城裏人的衣服這麽多款式,鄉下人想都不敢想,他們的衣服就分為下地的,不下地的,下地的是短衫粗衣,平時在家穿的也是短衫,布料會好些,鞋子也是布鞋草鞋,哪裏像這裏,還有那麽多款式的靴子。

他轉了一圈,又問了小宛兒的意見,還讓趙吉祥比量了下,最後選了一款內是湖藍廣袖長衫,外罩淺藍提花半臂交領衫的款式,趙吉祥見了直說好,道:“季二哥身量高,又勻稱,穿這身更顯得腿長,有精神。”

鋪子裏夥計問了田小野尺碼,又記下了他們的客棧,說是三天後就能送到。

田小野可等不了三天,他們這次隻打算在這裏住一天,後天就要走的。

他為難地說:“我們後天就要離開。”

“喲,這麽急,那我們可以加急,隻是要多加些錢,明天晚上就能給您做出來。”

“共需多少錢?”

“加急的話,是三兩六錢,不加急事二兩八錢,咱們這兒價格公道,你去哪兒都不會有更好的價格了。”

花一兩銀子不到買得布,做出來卻要翻幾倍,田小野卻沒有猶豫,直說:“那便加急吧。”

他可以自己少花點少吃點,卻能讓自己心愛的男人湊合,他又想到了小宛兒,覺得他們都是一樣的人,都是把夫君當作天的人,這麽想著,正想和小宛兒笑著說點什麽,卻突然腳下一頓,笑容消失在唇角。

小宛兒見他突然變臉,問道:“你怎麽了?”

田小野的腳步釘在了樓梯上,他突然反應過來小宛兒那句話的意思了,衣服洗了沒幹,所以就隻能忍受著熱,穿著冬天的衣服出門,那就說明,小宛兒根本就隻有一身衣服。

他剛到季家的時候也是隻有一身衣服,若是洗了,就沒有衣服穿,所以樊雨花急著去給他做新衣服……

那是多麽窮苦,多麽難熬的日子啊!

小宛兒幾乎每天都能掙到錢,他應該比那時候的自己要富裕得多,可他竟然也隻有一身衣服……如果一件衣服縫縫補補可以穿十年,那麽這十年裏,小宛兒就沒有一件新衣服嗎?

他的錢去了哪裏?

田小野目光落在小宛兒手中的布料上,突然一陣心痛。

他的這個朋友,似乎並沒有尋得良人。

他定了定心神,沒有直說,而是看似輕描淡寫地說了一句:“我剛才想著忘了問你現在縣城最流行什麽款式了,你家男人是讀書人,定是最懂這些。”

小宛兒不知他話裏有話,抬頭笑道:“他天天在家讀書,很少上街,不過他說過布莊擺在最外麵的款式都是最流行的,今年和去年不同,去年春天給他做的是窄袖立領長衫,今年就要換成你這種了,流行起半臂衫了。”

田小野垂下眼,確定了,小宛兒每年都會給他的心上人做衣服,既然有新款春裝,那有沒有新款夏裝,新款秋裝,新款冬裝呢……

而且還會僅僅是為了參加考試就要做新衣服……

所以這個男人是不缺衣服的,可是小宛兒……

田小野看著他提起心上人時幸福的模樣,隻覺得十分難過。

從布莊出來,田小野發現季仲遠竟然等在了門口,見著他就笑:“我老遠就看見你進了這裏,怎麽空著手出來了?”

他就像一個小太陽,見著他田小野的眼裏就隻剩下了熱烈。

田小野把定製衣服的事情告訴他,說:“你莫要怪我亂花錢,你確實需要一件體麵的衣服。”

季仲遠笑著攬住他的肩,開心道:“你為我著想,我很高興,怎麽會怪你,隻是怎麽能光給我訂衣服呢,張老哥說了,這家的衣服款式最年輕最活潑,走,咱們去給你也訂一套,到時候咱們一起穿。”

田小野道:“我不用,我有衣服。”

“買吧買吧,我喜歡把我的夫郎打扮得漂漂亮亮,而且穿新衣服心情好嘛!”季仲遠推著他就要進布莊。

小宛兒見了,連忙說:“時間不早了,我得回去了,你們逛吧。”

田小野還想和他說話,小宛兒卻微微彎身行禮,匆匆走了。

田小野呆立在布莊門口,季仲遠奇怪道:“怎麽了?”

田小野摸摸胸口,覺得那裏有點堵,他扯著季仲遠的袖子說:“回去再說吧。”

街口轉角處,小宛兒整個人沒入黑暗中,臉色煞白。

他突然覺得有點委屈,這麽多年的付出一直以愛為支撐,並不覺得累,也不覺得委屈,可是為什麽每次和田小野接觸,都會讓他覺得自己活得無比辛苦呢……

他垂頭喪氣回到家,鍾少文見了笑道:“我看看是什麽顏色的布料。”

小宛兒把布料交給他,出門把自己的衣服收回家,衣服在外麵晾了一天,晚風冷,把白天曬幹的衣服吹涼,又有點潮了,他隻能生起火盆,再烤一下。

鍾少文見了,奇怪地問:“怎麽生起火盆了?”

這一瞬間,小宛兒突然覺得無比心累。

無比孤獨。

想起戲班子裏的前輩說過,女人小孩雙兒的衣服晚上可不能晾在外麵,晚上陰氣重,衣服穿上會生病的。

可他甚至,連個幫自己收下衣服的人都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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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

抱歉今天晚了,因為氣到爆肝,和朋友在外麵吃飯吐槽來著。

就我之前說的那個蹭我成果的同事。今天我們在對項目進行最後的修改微調時,上司跑進來對我們一陣罵,說我們太慢了,耽誤那個同事升職,讓我們趕快把項目結束,不要影響那個人升職,又說我們太虛榮,就想著要成績,不踏實幹活,所以才這麽慢,要是再這麽不好好幹,就把我們從項目成果中除名……

我們整個team都emo了。這是我們兩年的心血,那個同事才是什麽都不幹,隻要榮譽的人好嗎!憑什麽給我們除名!

大家關門痛罵了一頓,然後為了這個花費兩年的項目,暫時忍了下來,我們無論如何都要把成果做出來,不能讓汗水白費,完成之後集體躺平了,不再為這個上司工作了,以示抗議。

以及,小宛兒的結局你們想象不到。-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