薺菜餃子帶著醬肉的鹹鮮和薺菜的清甜,一口難以言喻的美妙滋味,季仲遠吃了幾十個,就連飯量不大的田小野季雲朵,也吃了二十個不止。

人生是一道長長的旅途,有些人注定遠行,而最幸運的時候,無論走多遠,都能隨時轉身,撲進永遠溫暖的家裏,吃上一頓滋味滿滿的家常飯,更別提家中還有母親還有兄弟姐妹。

家如一盞明燈,照亮漫長未知的人生征程。

季仲遠在這令人昏昏欲睡的暖意中,再次迎來人生的小豐收。

趙吉祥在三天後回來了,他告訴季仲遠貨都送完了,竹鹽也都賣出去了,隻是賣得價格不高,打的是先用後買的旗號,所以送了不少試用裝。

季仲遠對這樣的結果已經很滿意,他們目前對竹鹽的銷售策略首先就是宣傳,這東西成本低,能銷出去就不會虧本,這一趟竹鹽掙了幾十兩,已經讓季仲遠很是驚喜了。

後麵幾日陸陸續續有人來定點心,也有極少要來買竹鹽的,都不多,全然沒有穿越小說中那種踏破門檻供不應求的繁華場麵。

這也在季仲遠的預料之中,他沒想著一夜暴富,更沒想過靠著幾塊點心就能飛黃騰達,這年頭車馬慢,消息閉塞,購買力也有限,少有人會為了幾塊點心特地跑這麽遠,能有人陸續來買就算不錯的了,至少說明他們的東西被認可了。

鋪子裏生意穩定下來,每天都有東西要做,樊雨花介紹的三個同村人來了一個,隻有蘇家大嫂帶著鋪蓋卷來了,其他的男人們都要在家種地,暫時抽不出身來。

這樣也正好,蘇家大嫂是個勤快會做飯的,讓她在廚房幫著田小野做點心,另外要負責一天三頓飯,蘇家大嫂還覺得太輕鬆,自己承擔了收拾鋪子和院子衛生的活計。

總是叫人家蘇家大嫂顯得人家太老,其實她才二十出頭,十七歲那年嫁給了蘇家老大,還沒有生孩子,蘇家老大就沒了,她便一直守寡在家,侍奉公婆,料理家務,樣樣都做得好,這讓她的公婆覺得不值,這般年輕的姑娘,難道要守一輩子寡麽。

蘇家公婆便悄悄跟樊雨花說了,想讓蘇家大嫂來鋪子裏幹活,多見見人,要是有可能就把她再嫁個好人家,莫要讓她在家裏蹉跎了,這樣的公婆無論是在村裏還是在鎮上,甚至縣城裏都是少見的,季仲遠不禁感歎,不愧是樊雨花交好的人家,思想就是開明,十分與眾不同。

蘇家大嫂姓劉,名月,田小野便喊她月姐姐,飛燕也跟著喊,她又搬去和飛燕一起住,三個人的關係不知不覺拉近了很多。

過了幾日,季伯山也過來了,他慢慢接手竹鹽的活,要一手看著燒窯蓋起來,日子在平穩中度過,大概半個月後,張掌櫃托人捎了信來,說是點心都賣光了,話本子也寫好了,請他們有時間去聽曲兒,也可以再帶些點心來賣,但是不要那麽多了,賣到後麵就會不新鮮,這次是虧得人多又是第一次上市,如今八十套都賣光了,市場需求沒那麽大了,就不敢一次進那麽大量。

季仲遠便準備了十套,找了個天氣晴好的日子,帶著田小野和趙吉祥又去了縣城,其他人留下看鋪子。

許久不來,縣城春意漸濃,城郊湖邊楊柳生出嫩綠的新野,在春風中輕輕**開,**得人心都醉了。

季仲遠在馬車上脫下夾襖,說道:“再用不著穿棉襖了,該買些鮮亮的布料回去做衣服,才最襯春色。”

家裏去年秋天做的衣服還能穿,九成新,都沒有布丁,田小野不太同意他這樣奢侈的行為,但是季仲遠堅持每個季節都要有相應的衣服,人才能活得舒展。

他們輕車熟路到了廣福來,張掌櫃已經換上了嶄新的春裝,站在門口笑眯眯地迎接他們,這次住店可不好意思不給錢,張掌櫃卻說他們是應邀而來,哪有讓客人付錢的道理,硬是拉著他們住下。

晚飯還是一起吃,張掌櫃叫了小宛兒來,讓他唱剛寫好的白娘子傳奇。

既然見過一次,小宛兒就算是熟人,他照例來吃上兩口菜,然後就喝點茶水開始唱。

季仲遠聽著曲子,感覺實在奇妙,自己的小說被唱出來,這感覺實在太好了,他聽了一遍,津津有味。

小宛兒聲音清亮綿長,唱起來格外婉轉動人,竟是把西湖的綿綿細雨唱出了清酒的溫潤,當真讓人身臨其境。

“瞧這曲子,改得多好,我就說得交給劉師傅來寫,這詞兒可真是絕了。”張掌櫃聽著意猶未盡,還要讓小宛兒再唱一遍。

季仲遠打趣道:“老哥是嫌我的詞太直白了。”

“那我說不嫌棄你信麽?”張掌櫃開懷大笑,“你那本子就適合在街頭小攤上賣,要唱出來可還差得早呢,哦對了,我還想和你說,你要是想印書,也可以找南豐,他們印得簡陋些,但是成本低,你這本子也不必弄地太精致。”

季仲遠點點頭,心說也對,本就是街頭賣的小話本子,弄那麽高大上有什麽用呢,就找了人印得清晰能看就是了。

“那我明天便去南風紙貨鋪子看看。”

“也好,你們不用在那耽誤太久,他家不要虛價,有時間還是去城郊逛逛,這會兒遊湖的人可不少。”

季仲遠笑道:“山水我們見得多了,不怕您笑話,我們還就想見見這城裏的繁華景致。”

“哈哈,那等會兒我帶你們出去逛逛,這會兒夜市都開了,好逛地很。”

“行啊,咱快點吃飽了就走唄?”

“好好好,快吃快吃,嚐嚐我們家的清蒸鱸魚。”

“……”

男人們吃得歡,小宛兒在旁邊陪著,卻是不敢多吃的,他們這樣的伶人都是打著吃飯的名義唱曲兒的,哪兒敢真的吃飯,隻怕是會惹人厭棄,再不召他來了。

他在旁邊小口喝水,卻冷不防眼前的碟子裏被夾了一筷子酥肉,小宛兒震驚抬頭,隻看見田小野對他溫柔笑笑。

“哎對,小宛兒你也吃,上一趟桌不吃飽算怎麽回事。”張掌櫃見了笑著說。

小宛兒連忙低下頭,一個勁地道謝,他是真的很餓,像他這種人,是縣城最底層的人之一,每日賺的很少很少,能活下去就不錯了,哪裏能盡情吃飽,再說了,班主總是擔心他吃胖了跳起來就不好看,也不會給他很多吃的的。

其實他哪裏就能吃胖了,整個人瘦地跟柳條似的,就是再胖上二十斤,也不過是正常人的身量。

小宛兒不好意思吃,一口酥肉在口中嚼半天,田小野便往他身邊靠靠,給他夾菜,又輕聲讚道:“你唱得可真好。”

小宛兒不好意思讓田小野給他夾菜,隻能自己也慢慢夾一點吃,他對田小野印象不錯,覺得這個雙兒一看上去就是好脾氣好相處的。

他是個靦腆的,隻說了謝謝,就不知道該說什麽,倒是張掌櫃說他的花旦才是真的絕,隻等國喪期一過,就要去梨園占個好位置呢。

幾人說著說著就成了兩派,季仲遠和張掌櫃趙吉祥在一起大聲說笑,田小野拉著小宛兒在這邊小聲說著話兒,像兩隻貓似的。

田小野越是溫和,小宛兒就越是自慚形穢,他扯扯身上補了好幾層的棉襖,試圖遮住心中的尷尬,田小野倒覺得沒什麽,說他其實還挺佩服小宛兒的。

“佩服我?”

“是啊,我佩服你有本事又有膽量,能出來賺錢養活自己,我不行,我什麽本事都沒有,都得靠仲遠哥教,我想你就是他說的那種自立自強的雙兒。”

“你有男人對你好,那多好呀,我……我家男人就不會……”

田小野奇道:“你嫁人了?”

也不怪他驚奇,很少有嫁了人的女人或者雙兒出來賣唱的,家裏的男人不會讓自家的妻子夫郎這樣做的。

“還沒有嫁人,我和他是娃娃親,他說要等考上秀才,風風光光地娶我呢。”

“竟然是讀書人?那你將來日子可好呢,讀書人多厲害呀,能寫詩,還能當官呢。”

小宛兒被他說的心裏歡喜,他小聲紅著臉道:“我沒想那麽多,就想和他一起長長久久的。”

田小野打趣道:“看出來你很喜歡他了。”

小宛兒更羞了,那肯定是喜歡呀,自己從小就想嫁的人,那麽有才華,長得也好,怎能不喜歡。

兩人說著悄悄話,時不時還笑出聲,季仲遠見了,就覺得歡喜,田小野實在太孤獨了,他一個朋友都沒有,就算是飛燕他們與他相熟,卻都不是能秉燭夜談的好友。

飯後張掌櫃就要帶季仲遠去逛街,本來田小野是要一起去的,但是和小宛兒聊得歡,兩人偷偷決定要去逛些他們喜歡的鋪子。

季仲遠便讓趙吉祥跟著他們,充當錢袋子和保鏢。

張掌櫃帶著季仲遠穿過燈紅酒綠,見了不少有趣的東西,縣城的繁華不是鄉下人能想象得到的,這次與上次他們自己逛又不同,張掌櫃最知道哪裏好玩,一路的解說比景色更有趣。

最後,他們停在了一棟漂亮的小樓前,樓前掛著燈籠,門窗卻是緊閉著的。

季仲遠抬頭看牌匾,讀到:“醉香居。”

好家夥,居然是青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