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後花了六兩銀子,鴇母在契書上簽了字,按了手印,這契書也被季仲遠修改過,寫明了隻是把人帶回來做雜活,並沒有接過客人,這是為了趙如意的名聲和未來著想。

趙如意被從後院帶了出來,一見到趙吉祥,她就發瘋似的哭喊著撲了過來,投入哥哥的懷抱,說什麽也不肯鬆開,一個勁兒地喊著:“混蛋哥哥,帶我走。”

趙吉祥哭成一灘泥,乞兒也在旁邊抹眼淚,季仲遠心中也被觸動,卻更理智一些,他推著趙吉祥往外走,低聲說:“快走,先回去再說。”

趙吉祥連忙拉著妹妹狂奔,後麵跟著季仲遠和狗子還有乞兒。

跑出窯子兩條街,幾人才稍微停下,趙吉祥捧著妹妹的臉左看右看,泣不成聲,一個勁兒地自責,這時候,狗子突然叫了起來。

季仲遠警覺起來,對著痛苦的二人比了個噤聲的手勢,趙吉祥也是混過的,立刻就捂住了妹妹的嘴,站在了季仲遠的背後,兩人背靠背,又有狗子提醒,很快就發現了幾個黑影。

趙如意驚恐地說:“哥哥,他們來抓我了。”

趙吉祥目露凶光:“別怕,誰敢動我妹妹,我讓他腦瓜子開花!”

季仲遠從背後抽出擀麵杖,啐了一口,道:“老娘們不地道,想偷摸再把人搶回去,到時候契書都簽了,她隻要把人藏起來,咱們可沒處說理去。”

“好惡毒的婆娘。”

“吉祥,這婆娘惡毒,卻也蠢笨,你想想,既然她不敢明著來,那麽今天晚上的事情她肯定不敢承認是自己的手筆,隻能算是街頭鬥毆,既然是街頭鬥毆,那咱們就可以放開了打,今晚什麽時候打得盡興了,什麽時候回去!”

趙吉祥的眼睛在黑夜中閃爍著瘋狂的光,他竟然笑出了聲:“他們肯定沒被你打過。”

季仲遠也笑,原主打架從未敗過,那股狂勁印在了身體的每個細胞裏,就算換了靈魂,身體也沒有遺忘。

對方來人也不是好東西,一句話不說,掄著棍子就來,季仲遠拍拍狗子狗子嗷嗚一聲躥出來,跑到了趙如意身邊,趙如意和乞兒抱得緊緊的,跟著狗子一步不敢離。

季仲遠和趙吉祥掄起擀麵杖就上,他家擀麵杖可是譚二福親手選的,是最重最硬的木頭,擀麵的時候省力,打人的時候也足夠給力。

來人隻有四個,季仲遠一人掀翻兩個半,他力氣像是用不完,每一下都是全力,混混手裏的棍子被打折,想跑,卻被狗趕回來繼續挨打。

兩個人把混混全部打趴下,大街上哭爹喊娘,附近住戶有聽見的,卻沒人敢出來。

季仲遠上前補棍,將兩個混混砸地血花四濺,回頭看見趙吉祥對著一個混混狂踹,那混混像是被套了麻袋,一聲也叫不出。

季仲遠喊道:“行了,別打死了。”

趙吉祥恨恨地停手,他還沒有紅眼到那個地步,打死人和打傷人可不一樣,死了人可是大事,官府一定會追查到底的。

趙如意和乞兒都被嚇了個半死,兩個姑娘抱在一起,看著兩個暴躁的打人的男人,瑟瑟發抖。

兩個男人扛著擀麵杖,帶著兩個姑娘和狗不緊不慢地回了鋪子。

田小野一開門,就看見滿臉是血的季仲遠。

他嚇了一跳,連聲音都顫抖了起來,他一把拉住季仲遠,聲音中打打著顫,問:“仲遠哥,你這是怎麽了?傷哪兒了?”

說著就哽咽了。

季仲遠連忙安撫道:“都是別人的血,我沒事,別怕。”

田小野伸出手,捧住他的臉,仔仔細細摸了一遍,確認他臉上沒有傷口,這才放下心來,長長出了一口氣,季仲遠看在眼裏隻想笑,眼底的血腥散去,浮現出一股淡淡的溫柔來。

幾人進了屋,譚二福從裏麵把門閂上,鋪子裏昏黃的火光讓兩個姑娘暫時安下心來。

季仲遠三兩句說了前因後果,對兩個姑娘說:“你們不用怕,既然回來了,就不會再有危險,去洗洗休息吧,明日再商量其他的事。”

趙如意躲在趙吉祥懷裏輕微地點點頭,季仲遠又說:“二福,去拿兩床被褥,兩個姑娘今晚現在二樓空置那間屋子裏打個地鋪,記得搬個火盆。”

“好,我這就去。”譚二福說著就走,他們其實並沒有多餘的被褥,說是拿兩套,其實就是從他們自己的被褥裏分出兩套來。

安排好了這些,乞兒卻是一動不動,季仲遠見她直勾勾盯著桌子上的饅頭,笑道:“忘不了你的,吃吧。”

他又讓田小野去後廚割了點燒肉給她,乞兒一手饅頭一手肉,狼吞虎咽。

季仲遠問趙如意:“你要吃東西不?”

趙如意抬頭看趙吉祥,趙吉祥便看季仲遠。

季仲遠笑道:“有什麽不好意思的,小野,再去給她們拿點吃的。”

田小野飛快地拿了幾個雜麵饅頭,又切了一塊肉過來,還給每人倒了一碗清水。

兩個姑娘坐下來就吃,季仲遠他們索性也坐下來了,季仲遠問:“你們以後有什麽打算?”

趙如意道:“我跟著我哥。”

趙吉祥也說:“她還得把贖身的錢還上呢,哥,就讓她在這幹活吧,也不用給工錢,讓她跟著我就行。”

季仲遠正想點頭,趙如意卻搶先說道:“我不想幹活了,哥,你既然把我找回來了,就得養我,我在窯子裏天天幹苦活,我幹夠了!”

季仲遠表示大為震撼,他來這裏之後所遇到的人,無一不是勤勤懇懇努力向上,奔著過好日子去的,就像季雲朵,雖然還是個小女孩,也想著為家裏掙錢,還想攢點私房錢,讓自己過得爽一點。如此擺爛不求上進的,還是第一個。

趙吉祥也大為震撼,他急道:“說什麽胡話,有幾個丫頭能在鎮上找到活計,真是給臉不要臉,再說了,季二哥給你贖身的錢,你不得賺了還人家?”

趙如意不願,嘟著嘴說:“你不是在這兒幹活嗎,你掙的錢慢慢還就是了,我一個姑娘家,出來幹什麽活啊!”

“你……”

趙吉祥還想說,被季仲遠攔了下來,在趙如意第一次拒絕的時候,他就不想要她了,正如趙吉祥所說,在鎮上找到活的人真的太少了,村裏能來鎮上做工的人更少,見譚老頭那麽努力地想把譚二福塞給他做夥計,就知道這份工作有多讓人眼熱了。

趙如意這姑娘有些不知道好歹了,他也隻是看在趙吉祥的麵子上才問她一句,若真是要雇人,他不如去村子裏吆喝一聲,就算不給工錢隻管飯,也有許多姑娘媳婦大嫂大嬸搶著來幹,他何必要她一個小姑娘。

更何況,能直接說出“你養我”,又這麽理直氣壯的人,就算留了下來,也是心不甘情不願的,幹活也不會是把好手,不如不要,季仲遠現在可不想要額外的性價比極低的支出。

趙吉祥被他一攔,就說不出話來了,他跟著季仲遠這麽久,對他的脾性很是了解,季仲遠義氣歸義氣,但是對於不是自己人的人,也是半分情麵不留的,何況趙如意到現在都沒有和季仲遠說過一句謝謝。

季仲遠依舊溫和,說道:“你不想在這,我當然尊重你的意思,不過我這裏不提供免費食宿,吉祥,明天一早你就得去尋住處了。”

他說得溫和,語氣卻不容人反駁,趙吉祥自知理虧,也沒臉求收留,隻能點點頭,慚愧說道:“哥,是我沒好好管教妹妹,我明天一早就去尋房子去。”

趙如意在一旁絲毫不覺得有什麽不對,笑嘻嘻地說:“哥,咱們以後就能在鎮上住啦!”

趙吉祥給了她一眼刀,但終究是剛從虎口尋回來的妹妹,沒舍得說什麽。

季仲遠不再去理趙如意,轉而問那個乞兒:“你打算怎麽辦?”

乞兒一聽,不顧得手上的饅頭,撲通跪下來給季仲遠磕頭道:“大爺,我能吃苦,能幹活,您要是不嫌棄,我就留在鋪子裏幹活,我不要工錢,憑您使喚,給口吃的就行!”

季仲遠點點頭,又問趙如意:“你覺得應該怎麽弄?”

趙如意頗為驚訝,反問道:“為什麽要問我?”

季仲遠深深看了她一眼,便不再與她說了,一旁的趙吉祥氣道:“要不是她來找我們,我能找你嗎,她救了你,你好歹說聲謝謝!”

趙如意更不解了:“我以前也施舍過她啊!她給我跑腿不是應該的嗎?”

她說這些的時候,季仲遠始終盯著乞兒,那乞兒一直保持著伏地的跪姿,聽見這句話,本能地顫抖了一下。

季仲遠在心裏歎氣,之前那乞兒可是說過,她們是好朋友的,如今看來隻有乞兒這麽想而已。

田小野把這一切都看在眼裏,見那乞兒單薄的破衣印出瘦瘦的脊骨印子來,不知怎麽的,就想到了以前的自己。

他就坐在季仲遠身邊,這時側過臉輕聲問道:“仲遠哥,把她交給我行嗎?”

季仲遠會給他一個溫柔的眼神,淺笑道:“本來就是給你問的,你每日裏裏外外操勞,我早就想給你尋個幫手。”

“啊?”田小野微微訝異,而後把臉轉過去,微微臉紅,心裏完全沒想到季仲遠竟然是給自己招的人,現在鋪子還沒有開始盈利,招一個人就多一張嘴,所以大家都在盡力做力所能及的事情,哪怕苦些累些,也在咬牙堅持,他自己都沒覺得什麽,而季仲遠卻早就對他的事情上了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