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吉祥看著就來氣,擼起袖子就要打,罵道:“不知好歹的東西,白日裏給了你吃食,還讓你給惦記上了!”

季仲遠也皺了眉頭,大半夜的在別人門前鬼鬼祟祟的乞兒,怎麽看都不對勁。

眼瞅著趙吉祥的拳頭就要落下,那乞兒突然驚嚇得縮成一團,哀聲乞求道:“別打我,別打我,吉祥哥……”

所有人都愣住了,趙吉祥的拳頭停滯在半空中,愣是沒能揮下去,他疑惑地看看季仲遠,說:“是個女的?”

季仲遠:“認得你?”

他收起擀麵杖,敲敲地,讓人坐起來說話。

那乞兒顫顫巍巍坐起來,身子還在發抖,她驚恐地抱住了自己的雙膝,看看這個,又看看那個,最後把目光停在了趙吉祥的身上。

“你認得他?”季仲遠問。

“不……不認得……”

趙吉祥雙手叉腰,說:“哥,你別聽她迷糊人,定是白日裏你叫我名字被她聽見了。”

季仲遠點點頭,又問:“你大半夜不睡覺,來我鋪子門口做什麽?”

“我……我想看看他……”乞兒可憐巴巴地說。

季仲遠:“……”

特麽的總不會是一見鍾情吧?大半夜爬牆看一眼心上人?這也太yue了。

趙吉祥更是火冒三丈:“什麽狗東西,髒了老子的眼。”

那乞兒見他發火,更是害怕,以為他又要打,連忙架起雙臂擋住臉,情急之下大喊道:“趙如意,趙如意……”

聽到這個名字,趙吉祥胸口像是有什麽東西猛然炸開,如意如意,正是他失蹤的妹妹的名字!

他一個大步上前,揪起乞兒的領口,也不嫌她髒臭,狠狠地將人拉到自己眼前,急切地問:“你認得如意?”

乞兒一邊發抖一邊點頭。

季仲遠知道事情不簡單,上前拉開趙吉祥,又讓譚二福去後廚拿了個雜麵饅頭放在手裏晃。

那乞兒立刻死死盯住雜麵饅頭,季仲遠坐到椅子上,說:“把趙如意的事情一五一十地說出來,說的真說的好才有賞。”

趙吉祥也站到旁邊,他心裏激動難安,但是還是要強裝鎮定,不然那乞兒若是用個名字騙他,他總不能白白上當。

乞兒咽了口口水,依舊盯著那個饅頭,說:“我認得趙如意,她讓我來找你的。”

原來,趙吉祥進了牢獄,沒幾天他的母親就去世了,妹妹無人養,就一路乞討來到了鎮上,結果被人拐了去,送進了鎮上的窯子裏,她年紀小,還不能接客,鴇母就讓她在窯子裏打雜,做些苦累的活計,等養大了再推出去賺錢。

有一天,趙如意在後門做活時見到了這個乞兒,這乞兒年紀也不大,隻十二三歲,要飯要不過他人,搶地盤也總是挨打,還有老流氓垂涎她的身子,隻能各種逃,最後停在了窯子後門外。

趙如意給了她半碗雜糧粥,兩人便常來往了,也是趙如意讓她把臉弄髒,渾身臭烘烘,也不讓她開口說話,這樣旁人就不會發現她是個女孩,動了歪心思。

乞兒常把外麵遇到的事情說給趙如意聽,趙如意也常跟她說窯子裏的事情,有時候也說她以前,說她的哥哥。

後來有一天,趙如意匆匆忙忙找到乞兒,哭著求她幫忙去找自己的哥哥,說是她在外出采買的路上看見了一個很像哥哥的人,進了一家雜貨鋪子。

鎮上雜貨鋪子不止一家,乞兒找了好幾天,才找到季仲遠的雜貨鋪子,在角落裏聽見季仲遠喊趙吉祥的名字。

於是她為了確認趙吉祥的身份,就在今日清晨守在門口等著趙吉祥,沒想到卻被趕走了,她又等到了中午,才看清了趙吉祥的模樣,又確認了一遍,但當時趙吉祥太凶,她有些怕,就想著回去把趙如意偷出來,讓趙如意來認。

回去後她找到趙如意,描述了趙吉祥的長相,趙如意說那就是她的哥哥,但是她現在被看得很緊,出不來,所以又求乞兒讓哥哥來找自己,這才有了乞兒半夜在雜貨鋪子門口磨磨蹭蹭的事情,她是想找個地方進雜貨鋪子找趙吉祥來著。

“如意說她昨天流血了,鴇母說可以接客了,就等她流完血……”

趙吉祥再也聽不下去了,他怒火中燒,大聲吼道:“窯子在哪?”

乞兒抖了一哆嗦,指著鎮子西麵說:“在那——那邊。”

她也說不出個街啊巷啊的,季仲遠把饅頭往桌上一放,站起身來說:“帶我們過去,就到了人,給你饅頭,還給你肉吃,要是你說的有假,就打死你。”

乞兒萬萬沒想到這個一直看上去冷靜溫和的男人是個更狠的,連忙跪在地上磕頭:“我不敢騙人,不敢的。”

季仲遠讓譚二福陪著田小野留在店裏,自己去後院把狗叫了起來,狗子長了幾個月,吃得好喝得好,膘肥體壯,已經是成年大狗的模樣了,它是獵犬,從小見過血,更是凶神惡煞的氣勢,一出現就差點把乞兒嚇暈,她乞討多年,沒少被狗攆。

季仲遠又抄上兩根長的粗的擀麵杖,給趙吉祥一根,兩人把棍子別在腰後麵,趙吉祥已經準備走了,季仲遠卻叫住了他。

季仲遠讓田小野取了些銀子揣在懷裏,說:“咱們先走流程,要不是不行再來硬的。”

趙吉祥眼中含淚:“哥,這,這怎麽使得,鋪子還沒開始盈利……”

“那就讓你妹妹來幹活,你倆給我使勁掙回來。”季仲遠拍拍趙吉祥的肩,“走吧。”

趙吉祥連連點頭,田小野擔心地將他們送出門,季仲遠回頭看到他的不安,摸摸他的頭,笑著說:“幹老本行而已,沒什麽好怕的,你回去燒點熱水,準備兩身衣服,姑娘回來了用得到。”

田小野依舊擔憂,他想讓譚二福也跟著,季仲遠卻執意讓譚二福留下護著他,怕他一個人在家出什麽意外,畢竟狗都帶上了,一個雙兒在家確實很危險。

季仲遠趙吉祥帶著狗和乞兒一路來到城西,乞兒繞了好幾條巷子,來到了一戶人家門前。

這戶人家看上去和別的人家並沒有什麽不同,隻是門口點了一盞小小的紅燈籠,給懂行的客人們一點提示。

季仲遠伸手敲門,裏麵有個矮小的男人開了門,伸出頭來問:“貴人麵生,有何貴幹呀?”

季仲遠道:“來你們這兒尋個妞。”

男人眼珠一轉,把門打開了,陪著笑說:“咱們這四個姑娘,三個今晚已經睡下了,還有個小紅兒,您看看……哎呦,怎麽這麽大一條狗。”

季仲遠摸著狗頭,望向這間平平無奇小院子,院子裏和村裏人家住的差不多,就幾個廂房隔開,十分簡陋,是最低等的風月場,或者說沒有風月,隻有髒汙的場子。

“把鴇母叫出來,有事和她商量。”說是商量,季仲遠的語氣可不善。

男人畏懼他的身高,也畏懼惡犬,隻能把他們帶進門,等看清後麵還有個乞兒,就更嫌棄了。

鴇母也沒有大房間住,就在正屋坐著數錢,見著季仲遠一行人,本來還陪個笑臉,結果男人在她耳邊一番嘀咕,就變了臉。

她皮笑肉不笑地坐下,說:“來我這兒贖姑娘的,也不是沒有,多大點事,隻要銀子給得夠,我還能不放人嗎?您說說,想贖哪個?”

“後院打雜的,趙如意。”

“哎呦,這可不行。”鴇母一聽就瞪了眼,“咱們這兒的姑娘年紀都不小了,好不容易養個青蔥的丫頭,還沒開始賺錢呢,怎能讓你們贖了去。”

趙吉祥登時就要幹仗,被季仲遠攔住,季仲遠指指趙吉祥,說:“這是趙如意的哥哥,人家好好的妹子被你們拐了去,他要是去官府告上一狀,你可知道拐賣良家少女是何罪?”

死罪,五馬分屍,王朝律法嚴苛,細微的可能不為人知,但是比較慘的那幾種一定是被人口口相傳的,其中一條就是拐賣人口,無論拐去做了什麽,一律五馬分屍,不得好死。

鴇母冷笑道:“哪兒冒出來的哥哥,既然有哥哥,那丫頭又怎麽會在街頭乞討,要不是看她無親無故,我怎麽會把她帶回來,你可知道我養她快一年了,費了多少銀子!”

季仲遠輕笑一聲,不緊不慢:“她乞討是因為她哥哥犯事兒進了牢獄,這不剛出來,就來找妹妹了。”

鴇母心中一驚,又抬眼看趙吉祥,她不知道趙吉祥犯的是什麽罪,隻知道進過牢獄的都不是善茬,她也隻是個小老百姓,經營點皮肉買賣,在這鎮子上根本沒地位,也不賺錢,靠不上大樹,所以並不想惹麻煩。

於是她立刻識時務者為俊傑,改了口風:“原來是這樣,那也不能怪我,我可是把她撿回來的,你想啊,去年冬天那麽冷,要不是我收留她,她早就凍死了,你們這一來就說要帶人走,我……我可虧大了啊!”

季仲遠點點頭,有一說一,鎮上每年都凍死幾個乞兒,要是鴇母沒把趙如意撿走,她是真的有可能凍死,隻是鴇母並不是純粹善良罷了。

他說:“你開個價。”

鴇母思忖一下說:“這些年吃的喝的,還有我們的損失,少說也得十兩銀子。”

季仲遠冷笑道:“鎮上一戶人家一年的收入也差不多十幾兩銀子,你養個丫頭,還讓人給你幹活,就敢這麽獅子大開口。”

他的手暗暗拍了狗子後頸,狗子立刻狂吠起來,這深夜小屋,憤怒的狗子的聲音足以把所有的客人驚起來,立刻就有人喊道:“怎麽回事?”

矮小的男人連忙挨個房間安撫,季仲遠又一拍狗脖子,狗子心領神會,嗖的一聲躥了出去,速度快成虛影,在整個院子裏亂跑亂叫,每個房間門口都有他的腳步聲和吠叫聲。

屋裏的客人醒了,卻不敢出門,隻能罵罵咧咧,狗子長嘯一聲,隔壁的鄰居也驚醒了,開始對著院子罵娘。

鴇母一看這還得了,剛想發作,狗子又跑了回來,躥上桌子,就那麽直勾勾地看著她。

鴇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