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仲遠走上前拿起淺綠色的布料道:“娘,這個顏色才是給小野的。”

樊雨花點點頭:“綠色也好看,可小野衣服太少了,我打算給他多做兩身。”

田小野哪裏敢要,連忙擺手:“不用了娘,我衣服夠穿的。”

“夠穿什麽!”樊雨花收起藍布,又把季仲遠手中淺綠色的布也拿走,塞進了田小野手裏:“明日就跟著我學做衣服,別成天穿一身衣服,害我們被別人家說三道四。”

田小野一下子不敢說話了,抱著兩大塊布低著頭站在原地不敢動。

季仲遠拍拍他的肩以示安撫,樊雨花說話是不中聽,其實她早就說過要給田小野多做兩身衣服,隻是一直沒有抽出時間,也沒有買到價位合適的布,想著等著做冬衣的時候一起做了,隻是說出來就讓人聽了難受。

季仲遠攬住樊雨花的肩膀,好生哄道:“娘,今日孟家做了什麽惹您這麽生氣?”

樊雨花白了他一眼,卻沒舍得把他的手拿開,她環顧了家裏幾個晚輩,沒好氣道:“你們幾個也都給我長點腦子,今天那風鈴兒為什麽敢往阿遠身上撲,別人不知道,你們難道不知道小野是為的什麽嫁到咱們家的麽?”

“有事沒事多出去走走,聽聽街坊鄰居怎麽說,最近村裏就有人傳是阿遠霍霍了小野,霸占了人家,又說我這個做婆婆的苛待新夫郎,隻給穿一身衣裳,你們聽聽,來不來氣,我什麽時候苛待你們中的任何一個人了嗎?”

季仲遠一聽,也來氣了,道:“誰傳的,我去收拾他。”

“你收拾個屁!”樊雨花伸出手指戳他腦門子,氣道:“傳言空穴來風,定然是有什麽來由,你們以後在外麵說話辦事要多注意,你看看你新夫郎整日就穿那一套衣服,寒磣不寒磣,讓外人看了可不說是我這個婆婆的不是麽!”

季仲遠縮著脖子躲開她的戳戳戳,嬉皮笑臉道:“娘就是心疼小野了,您別戳了,我以後使勁掙錢,天天讓您和嫂子還有雲朵小野穿紅戴綠,花枝招展,做最美的村花。”

樊雨花氣得掄起雞毛撣子就要揍他,罵道:“什麽穿紅戴綠,你當你娘是雞婆嘛!”

她追著季仲遠打了一會兒,總算是消了氣,常小惠趕緊搬來椅子讓她坐著消消氣,又對季仲遠和季伯山說道:“娘今天好心幫孟嬸子辦事,卻惹了一身腥,也不能怪娘生氣。”

季伯山連忙追問:“今日到底發生了什麽,你們怎麽在孟嬸子那兒那麽久?”

樊雨花拍拍常小惠,道:“你給他們說說,雲朵也不必避著,你也不小了,該聽聽這些事,才能知道自己以後怎麽做。”

季家說家長裏短狗血八卦幾乎不會避著年紀尚小的季雲朵,這也是樊雨花的教育方式,讓孩子早早知道社會人心,才能不受欺負,多長心眼。

常小惠便把這一天的事情說了,原來樊雨花早就應了孟嬸子,今日下午去他們家裏幫他家閨女相看夫婿,這是喜事,多有糖果點心之類的給,樊雨花便帶著季雲朵去了,也沒想太多,就想著輕鬆地玩一個下午,給孩子吃點點心糖果,而且風鈴兒隻比雲朵大四歲,平時也常在一塊兒玩。

結果去了,也見了男方家人,還見了那男人一麵,當時樊雨花就覺得不對,這男人今日來未來丈人家相看,怎的一身酒氣,便覺得不好,悄悄跟孟嬸子說了,誰料到孟嬸子早就知道這人是家中老幺,上頭五個姐姐,從小寵壞了,學了一身臭毛病,早早地就跟人出去喝酒逛青樓,不是個穩重的。

奈何這家人舍得給錢,答應給十兩銀子,還給不少布料酒肉,孟嬸子堅決要嫁,想看也隻是走個流程,圖個熱鬧,其實早就定下來的事情。

風鈴兒知道了死活不從,但她無論如何反對也沒有用,即便這是她自己的婚事,因為孟嬸子不是她的親娘,她是她爹和前妻的孩子,有了後娘就有了後爹,爹爹是不管她的,唯一親生的大哥也幫不上忙,錢都捏在孟嬸子手裏,大哥隻是吃草擠奶的老牛,一句話說不上。

於是風鈴兒絕望之下隻能孤注一擲,在最後時候,聽說季仲遠來了,又聽秀芝說過季仲遠的夫郎不能生,不受婆婆待見,於是她才敢豁出去撲了季仲遠求嫁。

常小惠歎氣道:“今日天看著不好,我本是帶著小野去尋婆婆,讓她早點回家,誰想到卻讓小野經曆了這麽一出,是我不對,我得給小野道歉。”

田小野連忙擺手:“我沒事的,我一點都沒在意的,真的嫂子,這怎麽能怪你。”

季仲遠聞言沉默許久,他還是第一次經曆這個時代的殘酷和無奈,樊雨花雖然說話不太中聽,脾氣也不小,但是思想確實相對進步的,以至於他到現在一直對這個時代的道德與底線存在錯誤的認知。

不是每個家庭都能像季家這樣和諧,這樣開明的。

樊雨花見他不說話,補充道:“風鈴兒以前見著你就躲,這會兒敢撲你,看來那戶人家是真的不怎麽樣,但是人家的事情咱們不好說,她這回也是逃不掉的,這是她的命,不過,咱們家的事我得說清楚了。”

她要說正事,所有的孩子都端端正正站直了身體,認真聽教誨。

樊雨花摸了摸季雲朵的頭,又掃視了所有的小輩,十分嚴肅地說道:“都說兄弟不分家,說長嫂如母,我看不一定,你們兄弟感情是挺好,但哪天我要是死了,你們誰當家,誰做主,誰管錢?”

小輩們連忙說道:“娘,不能說這樣的話。”

“怎的不能說。”樊雨花製止道:“人沒有不死的,我早晚會死,死了之後你們兄弟之間必有矛盾,你們都已成家,都想把自家小日子過好,娘要是不把話說清楚了,到時候肯定會有爭執。”

“咱們家不富裕,但家風從來都正,做不出苛待兄弟姐妹的事,我上次也說了,你們小家得有自己的積蓄,正好今日說清楚了,今天起,你們兩兄弟掙得錢不必全交給我,我隻要你們三成,七成歸你們自己,掙多掙少看你們自己本事,當然,你們也要互幫互助,不能眼看著兄弟受苦。”

“還有,雲朵是你們的親妹子,你們可不要學風鈴兒她哥,窩囊廢一個,你們有賺錢的買賣要帶著雲朵,她是個姑娘家,將來要嫁人的,我可不想讓她隨婆家擺布,她手裏得有自己的倚仗,將來要是在婆家不好過,想回來就回來,你們不準往外趕。”

“誰敢欺負我妹子,我打死他。”季仲遠說道。

“就是,我也去。”季伯山跟著說。

“別混,”樊雨花翻著白眼,說:“我是想好了,阿遠,你那個吃飯的攤子得好好辦下去,將來雲朵做些飯食放攤子上賣,也是條路子。”

季仲遠笑道:“沒問題。”

樊雨花見識不多,能想到的給閨女留下的後路也僅限於一個早餐攤子,說來說去,就是讓兩個兒子照顧著閨女,要是哪天閨女在婆家過不下去了,就回來賣吃食,也能糊口,不至於像風鈴兒那樣沒有退路。

季仲遠卻不這麽想,他的眼光不止於這個吃飯的小攤,他對未來早有計劃,而這個計劃中不僅包含了小妹,還有大哥和母親,他作為一個壯年男人,是有責任讓家人過上好日子的。

樊雨花把季雲朵的事情安排好了,心裏舒了一口氣,又對季仲遠說:“小野雖是個雙兒,但既然進了我們季家的門,就是咱們的家人,你可不能尋些什麽由頭欺負他。”

“那絕不會。”樊雨花說的由頭是什麽,季仲遠是知道的,無非就是田小野不能生孩子,樊雨花怕他因此責難他而已。

“也莫要在外麵勾三搭四。”

“……”

季仲遠撫額:“娘,我是那樣的人麽我!”

樊雨花表示完全有可能。

田小野在一旁經受了心靈大地震,他眼眶驀然紅了,在自己都沒反應過來之前,淚水就落了下來,他覺得這樣不好,連忙舉起衣袖擦淚。

樊雨花見了,伸出手把他拉到眼前,硬著語氣說:“哭什麽,對你不好麽!”

田小野再也控製不住,撲通一聲跪在地上,抱著樊雨花的膝蓋哭道:“娘對我最好,從來都沒有人對我這麽好,我會好好侍奉娘,多多幹活,我什麽都聽娘的,嗚——”

樊雨花撇撇嘴,說:“你好好伺候阿遠就行了。”

她說的硬,卻沒有把田小野推開,這小雙兒長得漂亮,性子乖巧溫順,又是個能吃苦的,這些天觀察下來,她還是很滿意的。

於是她拍了拍田小野的頭,給季仲遠使了個眼色,季仲遠便上前把田小野拉到自己的身邊,勸道:“別哭了,你就在家裏好好住著,將來的事將來再說。”

田小野:“……”

又被潑了冷水。

被她這麽一打岔,氣氛沒有那麽嚴肅了,樊雨花好像有些累了,對季伯山言簡意賅:“你也是一樣的。”

季伯山偷偷捏了捏常小惠的手,認真應下了。

樊雨花的話說完了,向小輩們揮揮手,說:“都去自己屋裏吧,一會兒小惠把飯端我屋裏,我還有事跟雲朵說。”

大家都應下了,各回各屋,季雲朵懵懵懂懂,抬頭問樊雨花:“娘要和我說什麽?”

樊雨花問她:“我剛說的你都聽明白了沒?”

季雲朵點點頭:“娘讓哥哥們照顧我,還讓我掙錢。”

樊雨花嗯了一聲,拉著季雲朵回屋:“是該教你點掙錢的手藝了,明天開始跟我學繡工,別再滿街跑著瞎玩了。”

季雲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