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枕頭有兩個,被子卻隻有一床。

田小野忐忑不安地縮在床角,看著季仲遠掀開被子鑽了進去,他沒敢動。

出嫁之前,周嬸教過他如何伺候自己的男人,看過那種壓在箱子底不能見光的小冊子,所以他才更害怕,不敢想象被男人壓在身下這樣那樣該有多可怕。

卻不料季仲遠拍著身旁的空位對他說:“快過來睡吧。”

他不敢動。

季仲遠笑笑,又說:“我不碰你,別怕。”

田小野更加心驚肉跳了,是那種被人看穿心思,又羞又怕的心驚肉跳。

他幾乎沒有猶豫,就乖乖爬進了被窩,僵直著身體躺在那裏一動不敢動,雖說與夫君這樣那樣是很正常的,但他就是克服不了那種恐懼。

他緊緊閉起了眼,心說無論季仲遠是真的不懂他還是哄他,都心如死灰,死豬般等著人家宰割吧。

然後就聽一聲輕笑,季仲遠在他耳邊好笑地說道:“我有那麽嚇人嗎?”

田小野連忙道:“不……不……”

季仲遠徹底被他逗笑了,笑了好一會兒才說道:“你是怕我這個人,還是怕**的事?”

田小野:“……”

季仲遠又說:“我這人不可怕,**那事也不可怕,說真的,那事兒令人上癮,但你知道我為什麽不可怕嗎,就是因為我不會去強迫你,以及,我現在也不想要你,那事兒要想舒服了,得兩情相悅,我和你不熟,對你也沒有特殊的感情,所以,不會動你的,睡吧。”

說完,他便蓋上被子,熄了燈,屋子裏一下子陷入黑暗。

季仲遠累了一天,又喝了點酒,很快就進入夢鄉,倒是田小野在黑暗中兩眼睜的大大的,腦子完全轉不過來了。

季仲遠的意思是不喜歡他嗎?

不愛他?

也不想碰他?

那……那……

田小野迷茫了,自己是該鬆一口氣呢,還是該難過啊?

他怎麽也想不明白,但瞪了半宿天花板,最後還是委屈占了上風,新婚之夜被夫君說不喜歡,那就是被冷落了,任誰不會傷心呢?

他無聲歎了口氣,罵自己蠢,竟然在新婚之夜不知道主動伺候夫君,還被夫君嫌棄,這輩子算是完了。

身邊人睡得香甜極了,完全不知他所思所想,隻渾身散發著火爐般的熱度,讓田小野感覺自己不再是一個人了,就算到了冬日苦寒,也有了溫暖的依靠,這以後就是他的家啊,男人是他的家人了啊!他有點後悔了。

就這樣輾轉到快天亮,田小野才沉沉睡去,待他醒來,季仲遠已經不在**了,外麵天光大亮,田小野頓時感到事情不妙了。

新婚第一天就睡懶覺,這可不是小事。

他連忙起身穿好衣服,又把被子疊整齊,整理一番跑出去,這會兒季家人已經開始一天的忙碌了。

他尷尬地站在院子裏,竟然不知道該做點什麽……

樊雨花不在家,她帶著季雲朵去鎮上送繡品了,一同去的還有村裏幾個女人,她們領了錢會再領些材料回來繡,人多倒也安全,不過樊雨花這次的繡品不多,因為這段時間她太忙了,少有時間幹活,估計這次也就掙個幾十文,想都不用想她回來會是怎樣的黑臉。

季伯山和季仲遠也不在,他們去了院子外麵,修家裏的地窖,這活兒得提前幹,過段時間就能用得上。

所以,院子裏一個人都沒有。

好在他是個勤快的,拿起掃把就開始掃院子,掃到一半,常小惠端著大木盆走進院子裏,見了他就笑,說:“昨日累著啦?”

田小野沒好意思抬頭,小聲道:“對不起,我不是故意起晚的。”

常小惠笑笑:“起晚了就起晚了,有什麽呢,新婚第一夜正常的事,飯給你扣鍋裏了,你吃了嗎?”

沒想到人家還給留了飯,田小野連忙道:“不用不用,我不吃了,都快中午了。”

常小惠放下木盆,裏麵是滿滿的一盆衣服,她也顧不得晾衣服,過去拉住田小野說:“還早著呢,娘特意給你留的,先吃了去。”

說著,便把田小野拉到廚房,打開鍋蓋,隻見裏麵溫著一盤煎餃,還放了一盤炒螺兒。

常小惠把飯食拿出來,對他說:“餃子是昨天的,娘親用油煎了,可香著呢,阿遠吃了二十多個,螺是昨天雲朵的朋友送的,大醬炒的,好吃,阿遠特地給你留的,快吃吧。”

田小野拿起筷子,有些無措,說:“嫂子你也吃。”

“我吃過了,”常小惠道:“你吃吧,我去把衣服晾好。”

田小野想去幫忙,常小惠卻道:“你不用幫我,以前阿遠的衣服都是我洗,如今有了你,可都是你的事了,你要是吃完飯沒事做,就去把衣服洗了吧,阿遠愛幹淨,這會兒天還不涼,衣服要每天換洗的。”

田小野應下了,趕忙拿筷子吃飯,十個餃子下肚,又端起了那碗炒螺兒,想到常小惠說那是季仲遠特意給他留的,嘴角忍不住彎了彎,火速幹掉了所有螺,又去一旁的水缸裏打了水,把碗筷洗得幹幹淨淨放進了櫥櫃裏。

之後他回去房間,尋了個木盆,把昨日換下來的衣服襪子都收進了盆裏,看著自己的衣服和季仲遠的衣服混在一起,心裏說不出的踏實感。

就目前來看,做季仲遠的夫郎真的很好很好,他已經吃了兩頓餃子了,還會到了雞蛋和特意給他留的螺,到現在也沒有幹重活,睡懶覺也沒有人說他,這簡直就是夢裏不敢想的日子。

再想想在田家,整日裏靠野菜果腹,還要挨打,做重活的日子,簡直不敢想……不敢想自己若是做不好,被趕回家……

他打了個寒戰,咬咬牙,心裏發誓一定要做一個好夫郎,千萬不能被婆家討厭,更不能趕回家啊。

他端著盆子飛快跑出門,常小惠在院子裏叫住他,給他一些已經燒好的皂角和一根棒槌,又給他指了路,這才放他走。

村裏的女人和夫郎們洗衣服都在那條河邊,河邊大大小小的石頭可並不是天然的,多是他們不知從哪裏搬過來的,一塊踩著蹲在上麵,也可以坐,一塊敲打搓洗衣服,每一塊石頭都有他的主人,每一個位置都有他的講究。

人少的時候不說,人多的時候位置得靠搶,有幾個好的位置都是村裏厲害的女人們的專屬,弱一點的就算在沒人時候用了,若是看見人家來,也得讓出來,這是村裏女人沒有硝煙的地位之爭。

樊雨花自然是女人中的戰鬥機,憑借潑辣的性子占據了上遊一塊清淺平坦的好地方,後來常小惠尋到了一塊不錯的石頭,打磨了一下做成了搓衣石,半截在水裏,半截靠在蹲坐的那塊石頭上,洗起衣服來方便極了,她倆便一直在這裏洗,別人要用他家石頭都得說一聲。

田小野按照常小惠的指示,找到了自家的搓衣石,他打量了一番,讚歎這婆媳二人是真的會過日子,連一塊搓衣石都做的這麽好。

他蹲下身子,在木盆裏打上清水,把處理好的皂角扔進水裏,稍微一搓,就是滿盆的泡沫,他先把衣服在水裏洗了一遍,然後才放在盆子裏泡著,泡不多會兒就可以拿出來敲打和搓洗了,等最後再用流動的河水衝洗幹淨就可以了。

他做慣了這些活,做起來自然得心應手,隻是在拎起季仲遠的衣褲時有些震驚於尺寸,竟是比自己的大那麽多。

河邊原本隻有他一個人,快洗完的時候,又來了幾個姑娘和小媳婦,嘻嘻哈哈的端著盆往這邊走,見著田小野,都停下腳步,圍著他說:“你是誰家的呀?”

季仲遠和田小野成親時,季仲遠身邊圍著一群漢子,姑娘小媳婦們隔得遠,都沒看清季家新夫郎的模樣,這會兒見著漂亮的小雙兒,都好奇地過來看。

田小野抬起頭,輕聲道:“我是季家的新夫郎。”

說完就有些不好意思,這還是他第一次以季家人身份與人說話。

姑娘和小媳婦們恍然大悟,笑嘻嘻道:“新夫郎嫁人第一天就出來洗衣服呀?”

又有人說:“季家老二哪裏會疼人,那可是個出了名的霸王。”

“嘻嘻,樊嬸子最疼那個老二了,咋舍得讓他新夫郎出來洗衣服?”

“樊嬸子疼老二,更想要孫子,小雙兒,你在季家怕是沒有好日子過。”

“胡說什麽,你看小惠姐,成親這麽多年沒有孩子,人家過得還怎的了。”

“那不一樣……”

她們七嘴八舌地嚷著,田小野低著頭一邊洗衣服一邊將這些話都記在心裏,越聽越覺得她們說的不對,他雖然嫁到季家隻有一天,但是已經感覺出來這家人不太壞的,聽著聽著就不太舒服,在一個姑娘彎下身來嬉皮笑臉地問他說的對不對之時,他揚起臉,認真地說:“我覺得不對,季家對我挺好的。”

姑娘愣了一下,而後笑得意味深長:“你才嫁去一天,能覺出什麽呢,往後你走著瞧吧。”

大家都笑了,田小野沒有多說,低下頭將手中最後一件衣服拎進溪水中清洗,潺潺的溪水被攪起一層層清涼的漣漪,偶有淘氣的水珠迸出,跳到田小野的鼻尖,帶來一絲清爽,田小野伸出手臂擦擦水珠,就聽見不遠處有人在喊自己的名字。

姑娘和小媳婦們抬頭看見不遠處來的人影,連忙散開,找了地方蹲下洗衣服,實則偷偷抬眼瞧著季仲遠。

田小野應了一聲,把大木盆伸進河水裏用水衝洗了一下,再把洗好的衣服擰幹收了進去,季仲遠已經走到他麵前。

季仲遠自然而然彎下身子,端起那一大盆衣服,對田小野說:“走,回家吃飯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