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走後,河邊的女人們一片寂靜,過了好一會兒,一個未出嫁的姑娘問另一個小媳婦:“秀芝姐,咱們在這洗了這麽多年衣服,也沒見幾個給媳婦夫郎端盆子的男人吧?”

秀芝有那麽一會兒沒有說話,往季仲遠和田小野離開的方向瞟了好幾眼,酸溜溜說道:“剛成親第一天就來洗衣服,怕是特地來端個盆子,顯得他們季家不那麽苛待新夫郎吧。”

立刻有幾個小媳婦附和,也有家裏過得好點的,不那麽酸,說:“你們別說,季仲遠這人看著混,但好像從沒聽說他對家裏人動過手,昨天婚宴我娘去了,回來說樊嬸子給田小野留了一盤子餃子呢,讓送給他吃,怕他餓著,讓季仲遠看見了,又剝了個雞蛋放裏麵了,我看他對家裏人是真不錯,這田小野說不定就是有福。”

“有個屁福,”秀芝旁邊一個名叫春花的小媳婦說道,“那是他們家理虧,你們可知道季仲遠怎麽就突然娶了田小野?”

“怎麽回事啊?聽說是季仲遠救了他,田小野就以身相許了?”

“什麽呀,那是季仲遠趁周嬸不在,摸進人家屋子,把那田小野給霍霍了,季家人為了把事情壓下去才娶了田小野的,你們怎麽也不想想,樊嬸子給季仲遠找媳婦都要找瘋了,怎麽就突然讓他娶個雙兒,還是個不能生的。”

“也對哦。”河邊人有不少點頭的,眾人立刻議論紛紛,有些人本是吐著酸水的,這會兒就成了興奮地吐著酸水了,村子裏最受歡迎的就是豔情八卦,誰家媳婦和誰家小子怎麽怎麽樣,足夠讓人添油加醋議論許久,有些人能忘了自己吃過的所有苦,卻會把別人的一點點小事記一輩子。

季仲遠和田小野卻不知道這些。

這會兒日頭頂在頭頂上,卻不太熱了,秋意已經很是濃烈,遠處的地都已經種上了菜苗,冬日裏蔬菜難得,這會兒就得準備上,主要囤些白菜蘿卜,也有些會種些菠菜之類,但是都不如白菜蘿卜好貯藏。

季仲遠帶著田小野在地邊走了一圈,教他認了自家地的位置,又說道:“咱家地不多,你也不用擔心不夠吃的,我最近也在想法子掙錢,斷不會讓你餓著的。”

田小野應了一聲,他其實不擔心會挨餓,以前在田家,不也都是靠著野菜野果殘羹剩飯活下來了麽,他更歡喜的是季仲遠竟能主動想著不然自己挨餓,頭一次有人這樣想著他,他便感覺自己有了依靠,像是一隻流浪久了的貓,終於找到願意收留它的人家,不管這家人貧窮或是富有,他都再挪不開腳步了一樣。

不一會兒便走回家,常小惠熱了幾個雜糧饅頭,又從鹹菜壇子裏撈出了幾盤醃豇豆,這就是一頓簡單又噴香的午飯了。

田小野頭一次坐在家裏的飯桌前,很是拘謹,常小惠便拿了個雜麵饅頭塞他手裏,說:“吃吧,阿娘醃的豇豆可好吃呢,比集市上賣的還好吃。”

田小野接過饅頭,道了謝,在季仲遠的催促下,夾了一口醃豇豆,一吃眼睛就亮了,讚道:“好吃!”

季仲遠笑道:“我看不如讓娘多醃些,改日拿去鎮上賣。”

季伯山道:“那能賣幾個錢,這東西家家戶戶會醃,口味不同,但也不至於就得去買別人的。”

季仲遠想了想,說:“也是,對了哥,我在林子裏見到不少竹子,下次你和我一起去砍些吧。”

季伯山:“砍竹子做什麽?”

季仲遠道:“這不最近地裏沒多少活了嗎,我想著弄些東西拿去鎮上賣,我看鎮上人有賣吃食的,咱們可以蒸些竹筒飯去賣,我去鎮上這麽多次,還沒見著有賣竹筒飯的呢。”

季伯山奇道:“竹筒飯是什麽?”

季仲遠解釋道:“就是把米放進竹筒裏燜熟,口味上和普通米飯有些不同,應該能好賣。”

“也行,”季伯山想了想說,“不過大米本來就貴,竹筒飯價格不能低,在鎮上不一定好賣。”

“且試試吧,賣不出去咱們就自己吃掉,反正也不浪費。”

“行。”

兩人邊吃邊說,就把事情定了下來,不過他們說了還不算,家裏的糧食得樊雨花做主,還得等她回來問問她的意見。

一般樊雨花去鎮上送繡品,就不會回來吃午飯了,他們幾個女人都帶著小孩子,會在鎮上吃個小攤子,給小孩子漲漲見識,吃個新鮮,自己也難得放鬆些,邊吃邊聊,拿錢買單,很是風光。

回來的時候會給家裏帶些東西,多是些小吃什麽的,回來給家裏人嚐嚐,每個人都很高興,畢竟那些東西可不是村裏常吃的。

樊雨花這次回來就帶了茶葉蛋,一共帶了四個,她和季雲朵在攤子那吃過了,這四個是給家裏四個人的。

田小野也分到了一個,他沒吃過這種東西,捧在手裏覺得很是奇怪,這蛋怎麽用醬油醃了呢?

樊雨花讓他趕緊吃,說是一會兒涼了可不好吃,田小野自然聽婆婆的,趕緊剝了皮嚐了一口,直呼好吃,季仲遠見狀笑了,把自己的茶葉蛋收了起來,放回屋裏,樊雨花眼尖,自然看見了,但也沒說什麽。

她現在心情不太好。

因為她沒有領到新的繡活。

往常雇她們幹活的繡莊這會兒不幹了,說是要回到縣城去了,他們的總店在縣城裏,鎮上這家小分店不掙錢,就此關停,因此村裏女人們的經濟來源斷了,大家都有些悶悶不樂。

季仲遠倒是覺得沒什麽,繡花這活兒太費眼睛,村裏老人眼神大多不好使,與常做這種費眼睛的活脫不開幹係,如今自己也能打獵掙些錢和吃食,家裏其實不缺樊雨花那點小錢,隻是看樊雨花因為失業而悶悶不樂,他便不能袖手旁觀。

於是便把竹筒飯的事情跟她說了,樊雨花一手好廚藝,做飯自然不在話下,隻是聽說要用到大米時很是猶豫,他們家今年雖然留了糧食,但是因為季仲遠突如其來的婚事,把整個冬天的儲糧計劃打亂,這會兒的米麵已經不太夠了。

季仲遠勸道:“若是竹筒飯能賣得好,咱們就有本錢買更多大米,家裏糧食就夠了。”

“那要是賣不出去怎麽辦?”

“那就自己吃了,也不浪費。”季仲遠勸道,“這是給娘找的活計,掙得錢都給娘,賠了也不怕,我打獵賣了錢一樣能買得起糧。”

樊雨花聽了笑道:“你就哄我,還能都給娘。”

“怎的不能,咱們就在鎮上支個攤子,賣的竹筒飯錢都給娘,賣得餛飩錢給大哥,怎麽樣?”

“那你掙什麽?”

“我弄些糖餅肉夾饃之類的賣。”

樊雨花笑他:“你啥時候學會做飯了,我怎的都沒聽過這些吃食。”

季仲遠做了個鬼臉:“就得賣別人沒有的才掙錢嘛。”

左說右說,樊雨花總算同意了試著擺攤賣飯,這個新點子給整個家都帶來了新的活力,所有人都對未來期待滿滿,忙著鑽研要做些什麽,要怎樣才能節省成本,爭取最大的利潤。

季仲遠提出的幾樣吃食隻是個例子,具體的還要靠家裏人自己鑽研,大米家裏有現成的,糯米確是需要買的,樊雨花既然要做竹筒飯,買糯米的錢自然自己出,她心疼極了,於是絞盡腦汁算計要賣多少錢才能安撫自己沉痛的內心。

季伯山和常小惠原本沒想過自己的小家也能摻合進去,這會兒季仲遠一提,倆人就忙著合計要做點什麽。

季雲朵纏著樊雨花,說是要給她幹活,希望能掙個零工錢,被樊雨花好一頓笑話。

季仲遠自己心裏有想法,帶著田小野回了房間,把留下的茶葉蛋遞給他:“吃吧。”

田小野不敢接,說:“這是你的,我不吃。”

季仲遠笑道:“等早餐攤子掙了錢再去買就是了,你吃吧,沒瞧見大哥也悄悄給大嫂留了。”

田小野還真沒瞧見,他接過已經涼了的茶葉蛋,鼻子竟然有點酸。

季仲遠見狀,便岔開話題,問道:“你可會做飯?”

田小野吸吸鼻子道:“會做,但是不好吃。”

季仲遠笑道:“會做就行,好不好吃看調料,你都會些什麽呢?”

“會烙豆麵餅子,還會做野菜團子。”

“肉食呢?”

田小野搖搖頭,田家根本不讓他碰肉食、白麵、白米之類的食物,怕他偷吃。

季仲遠輕微皺了下眉,田小野渾身的毛立刻豎了起來,他以為季仲遠要生氣了,嫌棄自己笨,幫不上早餐攤子的忙,沒想到季仲遠隻是輕輕歎了口氣,道:“我也不會,看來咱倆的餐品要費功夫了。”

就這?

沒有責怪,也沒有生氣,還拉著自己一起想辦法?

田小野感覺有些不可思議。

下午季仲遠和季伯山還要繼續修地窖,兩人一邊幹活一邊商量早餐攤子的事情,時間過得飛快,等到了太陽快落山之時,地窖已經修完了一半,這會兒大家都多少對自己要做的吃食有了點譜。

晚飯吃的是清湯豆麵條,飯後,家裏那口鍋就成了炙手可熱的寶貝,所有人都想用它練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