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用的線索實在太少, 兩人合計之後,最終還是選擇先去拜訪七年前審理此案的京兆尹,雖然到最後移交給了大理寺,但京兆尹應接觸到的應該是最為直接和清楚的證據, 即便是他有意隱瞞, 時隔多年, 攻破他的心理防線能問出些東西也未可知。

當年的京兆尹岑舒如今已經告老, 但他就居住在京城之內,要前去拜訪倒也不難。

由於此事關係到墨書全家的性命非同小可,但是否能查清也不是個定數,因此蘇慕依舊選擇了隱瞞下來, 臨行前刻意囑咐了此番出行墨書不必跟著自己。

看著對方眸中的驚慌之色,蘇慕趕緊擺了擺手:“我……咳咳,我和柳少卿是去拜訪一位故友,因此不必擔心, 更何況, 這可是在京城, 即便真有什麽意外, 柳少卿也一定能救我於水火的,是吧?”

蘇慕朝柳瀟然挑了挑眉,而卻不知自己這小小的一個動作,已經撥動了對方的心弦。

“嗯。”柳瀟然點了點頭,很是言簡意賅。

雖然仍舊有些不放心,但蘇慕的態度堅定,墨書便也隻能作罷, 聽從蘇慕的吩咐留在了府內。

直到跨過了一條街, 蘇慕才感受到了熙熙攘攘的煙火氣息, 雖說自己如今也算是個正兒八經的京城人了,但也是頭一回以這般輕鬆的姿態來到京城的街頭,繁華的景象讓他的心情不由自主地就明媚了些。

“誒?辰初呢?”

柳瀟然微微一愣,隨即有些無奈地問道:“為何總是問起他,是因為與我單獨在一起……不自在?”

這下輪到蘇慕不知所措了,他本來就是隨口問一嘴,畢竟從前三人確實經常一同出入,他隻是單純地關心一下同伴而已,自然不是柳瀟然說的這般。

“不是,我就是——”他還沒來得及解釋,就抓住了柳瀟然眸中一閃而過的失落,頓時心一空,更著急了,“那我之後不問了不問了。”

他伸手攬住了柳瀟然的肩膀,試圖讓自己的話聽起來更真誠些:“我們都出生入死過這麽多回了,就憑這關係,我也肯定不會這麽覺得嘛,言軒你可別想多啊!”

他急於解釋,自然也沒能發現柳瀟然眼底那淡淡的笑意。

“他和溫夙在查關於那些女子的下落,一般這樣的姑娘若是被帶到了京城,多半都會被送去一些風月之地,而這些名冊多數都是不會輕易給旁人的,要想查,必須要去實地走訪才行。”雖然柳瀟然話說得委屈,但最後還是把陸靈玨的去處解釋了一番,“我素來不擅長應對那些地方的人,更何況現在沒有確鑿的證據,讓他去更好。”

蘇慕這下也明白了,若論在陌生人中誰能如魚得水,那確實還是得看陸靈玨的,隻是他想到陸靈玨和溫夙都是長得一表人才,去這等場所必然也是很受歡迎,應付起來怕也不輕鬆。

“那真是辛苦他們了。”他由衷地感歎道,但話音剛落,他就對上了柳瀟然有些高深莫測的目光,讓他不住地懷疑自己剛剛這句話是不是又有什麽說錯了的地方。

兩條街開外,正跨進仙寧樓的陸靈玨鼻子一癢,隨即很沒形象地打了個大大的噴嚏,而在他身旁,是帶著黑紗鬥笠的溫夙,正在關切地問道:“可是受涼了?”

陸靈玨擺了擺手,滿不在乎地揉了揉自己的鼻子:“興許是哪家姑娘在想我吧。”

仙寧樓的老鴇是個身材婀娜多姿的婦人,徐娘半老但風韻猶存,本來遠遠地看見了一個俊俏的公子跨進來的時候心頭一喜,卻沒想走近了一看,看清了是陸靈玨後,頓時苦了一張臉。

“哎喲,陸大人,怎麽又是你?”

一旁的溫夙一愣,隨即看向了陸靈玨。

對方小小年紀,難不成之前竟然已經頻繁出入風月場所了?

陸靈玨看上去似乎和老鴇頗為熟絡,開口很是自然地說道:“哎呀林姨,你這話說得我好傷心,像我這麽風流倜儻的公子哥那京城也是少見的,來你這兒你應當高興才是,今兒也還是老樣子,多謝林姨——”

最後一句他特意拖長了聲調,而林鷺雖然心裏有一萬個不情願,但見識過陸靈玨的神通,也隻能甩了甩自己的手絹,扭著身子下去了。

“得嘞,陸大人您先坐會兒。”

陸靈玨輕車熟路地找了個位置剛坐下,就發現身旁的溫夙似乎沒有坐下的意思,他拍了拍自己旁邊的位置,有些不解:“別站著呀,快坐下休息會,可累壞我了。”

雖然他們不過走了一炷香的時間,但陸靈玨看上去似乎已經累壞了。

溫夙沉默了好一會才坐下,坐下後最終還是沒忍住,壓低了聲音問道:“你剛剛讓她下去準備什麽?”

陸靈玨剛給自己倒了杯茶,喝得正開心的時候,聽到溫夙這有些猶豫的問話,似乎一瞬間便明白了溫夙話中的意有所指,一個沒忍住,把水咳了出來,嗆了個驚天動地。

“不是,你不會以為我是,我是點了兩個姑娘吧?”他擦著嘴,很是無辜地看著溫夙問道,“我在你心中就這麽不正經是吧。”

溫夙沒有說話,但他確實想不出在這青樓裏還能點什麽正經的東西。

陸靈玨有氣無力地擺了擺手:“我傷心了,一會你就知道我點了什麽了,到時候你就知道……哼哼,你錯怪我了!”

過了沒一會,便有一個身姿曼妙的姑娘端著一碗精致的點心挪步走了過來,朝著陸靈玨甜甜地笑了笑:“陸大人您又來啦,許久沒見您,可真是有些想您了!”

溫夙的眉頭一皺,就這般模樣,他實在想不出其他可能了。

但下一刻,陸靈玨已經伸手接過了姑娘手中的點心,很是敏捷地閃身躲開了姑娘一同伸過來的手:“誒——我也可想你……手上的點心了!”

那姑娘一怔,卻絲毫沒露出尷尬的神色,像是早就已經習以為常了一般,笑著應和道:“陸大人果然還是這般不解風情,不過你還小了些,等長大些,可不許再對姐姐這般了。”

說完,那姑娘便又扭著身子離開了,而陸靈玨則是兩眼放光地拿起了一塊精致的糕點,遞給了溫夙:“這仙寧樓的糕點都是小巷子裏賣得最好的那一家的,平常還買不到呢,直到有一次我偶然發現那家的老板和這邊的老鴇定了規矩,每天都會供應許多給仙寧樓,這不就被我找到了好辦法,不用等上大半天吃些冷掉的,這裏可是能吃到新鮮熱乎的!”

看著陸靈玨手上的糕點和眼中絲毫看不出作假的期待神色,溫夙再度陷入了沉默。

“所以——你對這裏熟悉,隻是因為這裏的糕點精致可口?”

陸靈玨舉得手酸了,幹脆把溫夙遮麵的黑紗撥開了些,直接送到了人的嘴前,很是理所當然地點了點頭:“不然呢,不止這裏呢,一會我們要去的天沁閣裏的桃花釀最是一絕,還有玉煙樓的果子,都好吃得很呢,哎你快嚐一口嘛,吃了就知道這糕點有多好吃了!”

得知了前因後果的蘇慕不禁對陸靈玨肅然起敬,這是一個真正的美食專家,蹭吃蹭喝的天才。

“這京城裏的風月樓,若非是忌憚他的身份,怕有朝一日會被大理寺找上門,是絕不會輕易讓他進門的。”柳瀟然麵無表情地說道。

而蘇慕卻是沒忍住,笑出了聲。

他腦子裏仿佛已經出現了一幅畫麵,上麵是店家特意掛出的一塊木板,寫著“陸靈玨禁止入內”。

人才,這絕對是人才。

陸靈玨的光輝事跡講完,蘇慕和柳瀟然也到了他們此行的目的地,前京兆尹岑舒的住所。

“岑舒的長子因病離世已經很多年了,而次子則是個不學無術之徒,很早便與家中斷絕了關係,去年他的夫人也病故了,因此隻有他一人住在此處。”柳瀟然簡略地把岑舒如今的狀況告訴了蘇慕。

蘇慕的眼前不禁浮現出了一位佝僂著身子孤苦伶仃的老人形象,正泛上一陣同情的時候,柳瀟然叩響了屋子的門,從裏麵傳出來一道聲若洪鍾的“來了”,讓他的思緒乍然被打斷了。

而一開門,裏麵的老人雖然兩鬢都已經斑白,但神采飛揚,全然不似已經日暮西山。

“怎麽,你們兩位小娃娃來找老夫,有什麽事?”岑舒摸了摸自己引以為傲光滑亮麗的兩撇胡子,打量著柳瀟然和蘇慕問道。

“岑大人,在下大理寺少卿柳瀟然,這位——”

蘇慕立刻回過神,也報上了家門:“小輩蘇儀之子蘇慕,見過岑大人。”

岑舒放下了自己靠在門框上的手,眯了眯眼睛,看了看柳瀟然,又看了看蘇慕,神色有些微妙:“大理寺少卿,蘇儀的兒子,安定侯府的小侯爺,你們兩位來找我,可難倒老夫了。”

“我可真是想破腦袋也想不出來二位來找我是為了什麽喲。”但隨即他很是瀟灑地往後退了一步,大大剌剌地做了個裏麵請的動作,“不過來者是客,那二位還是先裏邊請吧,老夫看著你們應當也不想在門口站著說話罷,可不要為難我這把老骨頭喲喂——”

蘇慕跨進門的時候在想:自己剛剛在腦補什麽東西來著?

作者有話要說:

逛青樓不點姑娘的陸靈玨是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