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清早, 蘇慕正收拾完往外走,剛推開門就撞見了在自己門口徘徊的蔣玉,對方似乎一宿沒睡,眼下都出現了淤青, 而在看見了蘇慕之後, 他的神色變得更為猶豫了起來。

“蔣校尉?有什麽事找我嗎?”

見蔣玉欲言又止的模樣, 蘇慕沉思了一瞬後, 把門打開問道:“若是這裏不方便,那要不進去說?”

蔣玉來找自己的原因多半和墨書有關,他此前便有些在意當時墨書的反應,隻不過因為有其餘事情而被耽擱了, 這次他也要打算問清楚,蔣玉究竟將墨書認成了什麽人。

果不其然,蔣玉進屋之後,甚至沒有坐下便開口問道:“不知侯爺可知道您的那位侍從在哪?”

蘇慕被問得一愣, 墨書不該在自己的屋子裏麽?

蔣玉似乎知曉他在想什麽, 立刻回答道:“屋內並無人在。”

這下蘇慕皺起了眉, 墨書此前從來不會不與自己打聲招呼便離開的, 必然是發生了什麽事才會如此。

他正色道:“蔣校尉,你此前便格外關注墨書,不知道究竟是將他認成了誰,你如今隻有與我說明,興許我才能幫上一二。”

墨書是蘇儀幾年前突然帶回來的,關於他的身世府內無人知曉,蘇慕自然也無從了解, 如今蔣玉這般模樣, 一定是知道了什麽內情。

見蔣玉似乎依舊猶豫, 蘇慕也頗為無奈:“你若不告知,那麽我即便想幫你,也是有心無力。”

蔣玉的內心極為糾葛,賀朗之事牽涉重大,他此番若是告知旁人這件事,無疑是一種冒險,若是有人將這事告知了不懷好意之人,那景煦……

他最終還是無法用景煦的命做賭注。

“侯爺見諒……我有不能說的緣由,此事事關重大,若有朝一日……”他沉沉地歎了口氣,“若是侯爺願意幫我,還請在他回來之時告知,他平安無事……便好。”

見蔣玉的情緒低落,蘇慕也沒有追問,把人送了出去。

等到蔣玉的身影消失不見,他便靠在柱子上琢磨起來。

“事關重大……能有什麽事是不能說的呢?”他回想著與墨書相處時的一點一滴,墨書似乎格外抗拒呆在人多處,見到血跡斑斑的現場時也會有些異常的反應,一切似乎都在告知蘇慕,墨書的身世絕不簡單。

他正在想著事,柳瀟然不知何時已經站到了他的身邊,見蘇慕正在出神,他便也沒說話,等到蘇慕終於意識到邊上有人的時候,他已經站了好一會了。

“言軒,怎麽不叫我?怎麽了?”蘇慕趕緊轉過了身,尋思著自己這發呆的本事也是越發長進了,連一個大活人站在自己身旁都沒注意到,“是又出了什麽事?”

他最近神經繃得緊緊的,總是下意識地覺得柳瀟然來找自己多半都是因為有什麽事,腦子裏瞬間劃過了許多種不好的猜測。

柳瀟然見他神色緊張,又是無奈又是有些想笑,輕輕地搖了搖頭:“沒有,不必擔心,這裏的事已成定局,後續應當無虞。”

蘇慕聞言鬆了口氣,但也更好奇了。

“那是——”

“這邊的事項已經大多處理好了,此事牽涉到一方刺史,應當需要盡快送與大理寺交由三方會審,因此我們打算明日便啟程回返京城。”

蘇慕這下明白了,點點頭道:“好,那我們明日便走,那高將軍他們?”

“高將軍會與我們一同將人押送回京,刺史畢竟位高,還需慎重。”柳瀟然見蘇慕似乎鬆了口氣,又想到自己來的時候對方似乎想得頗為出神,開口問道,“怎麽了?”

蘇慕本想直接說沒什麽事,但一想到對麵站著的可是大理寺少卿,他突然眼前一亮。

他有一種強烈的直覺,蔣玉之所以遮遮掩掩必然是因為墨書的身世恐怕見不得人,那麽一般這種情況下,墨書的出身必然不一般,而且他的家族一定遭遇過什麽,像這種名門望族遭遇到了什麽,必然都是會有案卷歸檔的,而這些檔案,最終都會匯集到大理寺。

“言軒,你們大理寺是不是存放著近幾年所有的大案要案?”他突然湊近了小聲問道。

柳瀟然被他呼出的氣吹得有些發癢,咳嗽了一聲後點了點頭:“是。”

蘇慕繼續小心翼翼地問道:“那若是你的話,應當能看到所有的案卷吧?”

柳瀟然也繼續點了點頭:“嗯。”

“那可太好了!”蘇慕突然覺得事情似乎又能看見希望了,接著問道,“若是可以,到時候回到京城,我可以請你幫我查一樁舊案嗎?”

柳瀟然微微皺起了眉,這件事倒是沒什麽問題,畢竟隻是調取案卷,於他而言並不是什麽難事,但他有些擔憂,蘇慕這是又把自己卷進了什麽事裏?

見柳瀟然皺起了眉,蘇慕便覺得有些不妙,難道這些案卷都是需要保密不能隨意查看的,這古代也管得這麽嚴格麽?

但柳瀟然隨後便應了下來:“可以。”

就在蘇慕想要表達自己的謝意時,他又接著說道:“但你若是遇上了什麽事,也需告知我。”

他看著蘇慕的眼睛,直白地說道:“我會幫你。”

蘇慕過了許久才回味過來,這句話多麽有分量。

柳瀟然甚至沒有加前提,也沒有加後果,隻是說會幫自己。

這不就是傳說中地給了你一張支票金額隨便寫麽?

蘇慕一麵忍住了自己有些竊喜的小表情,一麵一本正經地試探道:“你就不怕這件事有悖道德仁義?”

柳瀟然顯然是真的沒考慮過這個問題,但他也就思索了一瞬便立刻回答道:“你不會。”

蘇慕又是一怔,他全然沒想到柳瀟然會回答得如此毫不猶豫,隻覺得內心暖意更甚,笑了笑,點了點頭:“那當然,我不會。”

像是心照不宣,有些話不必多說,就已經心中有數。

“說起來,所以言軒你來找我是為了什麽事?”蘇慕終於想起了被自己帶跑前的話題是什麽,既然沒什麽要緊事發生,那他也想不出對方來找自己的原因。

而提到這個,倒是柳瀟然有些躊躇,他停頓了好一會後才開口道:“明日便要離開了,望江城內有許多有意思的地方,因此不妨……咳咳,今日去看看。”

蘇慕的表情變得驚訝起來,如果他的閱讀理解能力沒出什麽bug的話,柳瀟然這話的意思是在約自己出去玩對吧?

想到此前在碧水縣的時候柳瀟然沒日沒夜工作的模樣,蘇慕突然湧上來了一陣欣慰。

這實在是太令人感動了,柳瀟然居然知道在閑暇時候還能出去走走了。

感動之餘他還不忘問了一句:“辰初不去嗎?”

柳瀟然搖了搖頭:“他今日還未起,不必叫他了。”

蘇慕聞言不禁為還沒改掉賴床這毛病的陸靈玨簡短地遺憾了一小下,這老板好不容易開竅,他卻因為睡懶覺錯過了。

可惜啊可惜。

“行,啊但是我還得先找著墨書,一大早的也不知道去哪兒了。”蘇慕歎了口氣,看見柳瀟然有些疑惑的表情,最終還是決定直接告訴對方比較好。

反正遲早也要說的。

“邊走邊說吧,這件事其實我也不太清楚究竟怎麽回事。”蘇慕幽幽地歎了口氣,和柳瀟然並肩往外走了出去。

而此時,被昨天溫夙的故事勾起了久違的澎湃心緒的陸靈玨確實在蒙頭大睡,絲毫不知道自家上司已經出去了。

而等到他咂摸著嘴迷迷糊糊睡醒的時候,四處都沒能找到柳瀟然和蘇慕,這才知道自己被人無情地拋下了,頓時嗷嗷地叫了起來。

“大人他變了!他出門都不帶上我了!我我我我不是他最看重的部下了嗎!”陸靈玨覺得很悲傷,非常的悲傷。

他前所未有地感受到了一種危機感——自家大人好像要被拐跑了!

但想到這個人是蘇慕,他好像也沒覺得有什麽不好。

如果說柳瀟然一個人出去是必然不會帶吃的回來的話,那麽如果是他們倆一起出去,起碼蘇慕一定會記得自己。

這樣自己好像不虧哦。

陸靈玨算明白了這筆賬,樂顛顛地繼續去找溫夙了,溫夙經曆過的事又多又繁雜,寫進話本子裏都比現在市麵上流傳的那些好看多了,多聽一件都是好玩的!

蘇慕一路上把自己的猜想連同墨書與蔣玉之間的關係都告訴了柳瀟然,由於他無法確定墨書究竟是哪一年來的侯府,因此柳瀟然也無法就此判斷出與哪件事有關,但他與蘇慕的感覺一樣,認為墨書的身世恐怕並不簡單。

“墨書應當不會去人多的地方,他既然不在府衙,那一定是去了什麽偏僻的所在。”蘇慕沉吟道,“這附近有什麽不會被打擾的地方嗎?”

柳瀟然對這裏也算不上熟悉,隻是隱約記得有幾處所在似乎比較荒涼,兩人走走停停了好幾個時辰,卻是依舊沒能找到人。

“若是往常,他不會離我如此之遠,想必昨夜一定是發生了什麽,才會如此反常。”蘇慕歎了口氣,墨書說到底也不過是個與自己差不多大的年輕人,但因為他平日裏不言語,所有的事情都埋在心底,也不知道究竟瞞著怎樣的事情一個人扛著。

就在他有些苦惱之時,柳瀟然突然停下了腳步,蘇慕順著他的目光看過去,便發現一家似乎有些冷清的小酒館裏正趴著一個熟悉的人影。

“墨書?”蘇慕迅速地掀開簾子走了進去,推了推墨書的身子,而老板見到有人來更是喜出望外,走上前便連聲訴苦。

“哎喲可算是有人來了,這小哥在我們這裏喝了不少了,而且一壇接著一壇的,可把我也給嚇到了,這不,已經睡過去了。”老板搓著手問道,“二位可是認識他?”

柳瀟然自然知曉老板是指什麽,從荷包裏隨便取了些碎銀子,老板便滿意地離開了,還很是好心地提醒道:“這天可不暖和,若是再這般睡下去怕是要凍著,快帶他回去吧。”

蘇慕搖晃了許久,都沒發現墨書有醒的跡象,便也隻能無奈地打算先把人背回去再說,柳瀟然幫著他把墨書扶起來背好。

墨書並不重,蘇慕背起來也不算費勁,但沒想才走了沒幾步,他便覺得自己的脖子上有些許濕漉漉的感覺。

蘇慕微微一怔,側過臉,便能聽到近在咫尺的小聲嗚咽。

“墨書?”

作者有話要說:

柳少卿:本來想去約會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