菩薩蠻……是什麽?

蘇慕茫然地看了一眼阿環,從對方的眼中同樣讀出了迷惑。

據他所知,這名字貌似是個詞牌名,但眼下明顯不是這個意思。

可能是某種自己不知道的稱呼吧。

蘇慕點了點頭,隨即低低地朝兩人道了謝,末了說道:“那你們幫我把王景找來罷,我在東廂書房。”

兩人為著蘇慕的這聲謝又有些找不著北,等到回過神來的時候,蘇慕已經走遠了。

阿環推了把阿瑩,催道:“我們快走吧,別讓小侯爺等急了。”

阿瑩平日裏就和王景走得近,自然是知道他人在哪兒,一找便找著了。

蘇啟不在,作為跟班兒的王景本來是悠哉悠哉地在曬太陽,聽阿瑩說小侯爺要找自個兒,臉都垮了,哭喪著臉問:“哎喲姑奶奶,您知道小侯爺找我是有什麽事兒嘛?”

阿瑩被他這模樣給逗樂了,拍了拍他的肩膀笑著說道:“你又沒做什麽虧心事,這麽怕小侯爺做什麽?小侯爺應該是叫你過去問問二公子的事兒,他剛剛也向我們打聽來著,興許是覺得二公子一直沒回來有些擔心吧?”

王景搖了搖頭:“可算了吧,小侯爺和二公子不說針鋒相對,但也可算是不相往來吧,而且二公子之前可沒少給小侯爺下絆子,小侯爺是菩薩下凡嘛?還關心自己的——嘶……”

阿環見他說的話越來越沒把門兒了,趕緊伸手擰了他一把:“我們是下人,怎麽能這麽議論公子們的事兒,仔細你的皮。”

王景訕訕地笑了笑,小雞啄米似的點了點頭:“哎哎,是我給忘了,我給忘了,我這就去小侯爺那裏報道,哎我這就去。”

蘇慕正在書房裏隨意翻看書架上的東西,這書房本來應該是安定侯所用,裏麵也多為兵法之類的書籍。

屋子的南側有一個架子,上麵架著一把三尺青鋒,雖然已經粘上了些許灰塵,但觸碰到上麵斑駁精細的圖案時,蘇慕似乎依舊能感受到那金戈鐵馬中的震天殺喊,和埋葬在異鄉土地下的累累白骨。

也就在他發呆的時候,王景到了。

王景是從小便被人拐來了京城的,因為年紀小,長得又瘦弱,被安定侯府的管事僅用三十個銅板便帶回來了。

好在他平日裏做事兒還算勤奮伶俐,老管事就將他指給了蘇啟,成了蘇啟的小廝,平日裏幫蘇啟跑跑腿打打雜。

蘇慕看到王景的時候,是有一瞬的驚訝的,就阿環他們所說的蘇啟,平日裏花天酒地不務正業,興許脾氣還不好,而跟著他的王景不僅身上沒有半點吊兒郎當的感覺,反而一臉憨厚老實,跨進門的時候還小心地把自己鞋子上的土抖了抖。

這真的是蘇啟的小廝嗎?

一個花天酒地的紈絝子弟的小廝居然如此樸實?

蘇慕斂了斂神色,知曉讓一個小廝坐下仿佛有些太沒規矩,但又不喜歡別人站著自己坐著說話,隻能幹脆假裝翻著書架,狀似隨意地問道:“聽說,二公子去江州了?你可知道為何?”

剛剛受了阿環的提醒,王景倒也不驚訝,開口回答:“稟小侯爺,五日前的約莫辰時,二公子帶著那位新羅姑娘離開的,走之前他就和我說了一句,說自己要去江州,所夫人問起,就說不必尋他,他自會回來。”

“至於他去江州為何,小人也不知道。”

“新羅姑娘,就是二公子前些天帶回來的那位姑娘?”

“是呢是呢,就是那位姑娘。”王景點頭道,“這位姑娘是二公子從環彩閣帶回來的,隻是不知道究竟是什麽來曆,和尋常女子長得不一樣,特別是那眼睛,又大又水靈,直直地看著人的時候,總覺得能把魂給勾了。”

“環彩閣?”

這名字可真是熟悉。

蘇慕合上了書,騰出一隻手揉了揉自己的太陽穴,“二公子經常去環彩閣嗎?”

“是!但不是一直經常去,隻是最近經常去。”王景頓了頓,聲音小了點,“從前二公子還去怡紅院,瀟夢樓……”

蘇慕明白了。

看來這位二公子可真是忙得很。

“那二公子在頻繁出入環彩閣之前,可見過什麽……什麽特殊,或者是你覺得不尋常的人?又或是遇上過什麽不尋常的事麽?”

從環彩閣帶回來了個姑娘,緊接著就把自家哥哥謀殺在環彩閣,還不忘往本家倒盆髒水,這環彩閣裏要是沒點貓膩,蘇慕是不信的。

王景冥思苦想起來,這事情都是一兩個月之前了,他雖然平日裏記性不算差,可真要讓他事無巨細地都想起來,也頗為困難。

“那個……小人記得,二公子之所以會去環彩閣,是因為一場宴席,本來也就是京城幾位交好的小公子們之間喝喝酒,後來——”王景眼神一亮,“是那個……那個神策軍大將軍的小公子,金小公子帶二公子去的環彩閣,自那之後,二公子似乎就常去環彩閣了。”

神策軍?

蘇慕的眉心一跳。

他雖然還沒搞清楚殷朝具體的官員製度,但是神策軍的名號他還是聽過的。作為天子禁軍,他們可以算是手握京城的安全命脈。神策軍的大將軍那地位自然非同一般,如果說真如他所猜的那樣,一切皆是有預謀的安排,那麽這背後的紛爭恐怕遠超他之想象。

“這位金小公子,平日和二公子來往多嗎?”

“不多,也就見過幾回,而且都是在一些大場合,就像冬日的城外圍獵這類盛事,私底下喝酒應當還是頭一回。”

果然。

蘇慕的手指劃過書脊,將書又堆回了架子上,擺了擺手:“多謝你告知了,那若是……若是二公子有什麽新的消息,又或是你又想起了什麽,記得和我說。先下去吧。”

“哎哎好,那小的先下去了。”王景鬆了口氣,腳底抹油地就跑了。

蘇慕拉出凳子坐了下來,隨便鋪了張紙,將幾個人的名字都填了上去,隻覺得雖然都能串成一條線,卻還是摸不清他們的目的究竟是什麽。

如若真的與神策軍有關,自己不過隻是一個剛過弱冠之年的小侯爺,即便安定侯平定四方名聲在外,如今也是人死如燈滅,從府內訪客伶仃就可以看出地位並不顯赫,既無實權,又非皇親,而神策軍手握重兵鎮守京城,有權有勢,又緣何要對自己下手?

他實在想不通。

又或許,並沒有自己想得那麽複雜,這一切不過是巧合,蘇啟不過是因為記恨自己世襲了爵位而設計陷害,如今也是為了躲避大理寺的盤查而躲了出去,所謂的菩薩蠻也好,金小公子也好,都不過是無關緊要的人物。

蘇慕寧願是後者。

如果大理寺能夠一舉抓住蘇啟,就更好了。

他歎了口氣,把筆放回原處。

這年頭沒有監控實在是不方便。

查人的行蹤隻能不斷走訪,上街詢問,耗時耗力還不一定找得著,也不知道大理寺查的如何了。

他在府上無所事事地待到了日頭偏西,幾乎把能找到的知道蘇啟的人都問了個遍,除了從王景和阿環嘴裏知道的那些外,也沒什麽其他有用的線索。

他甚至還以找東西為由進了蘇啟的臥房,翻翻找找了好一會,除了幾本春宮圖外,什麽也沒找到。

雖然心裏不是很樂意,但為著不放過任何蛛絲馬跡,他有些鬱悶地翻了翻這幾本冊子。

還真是……包羅萬象。

那冊子上不僅有男女尋歡之事,甚至連龍陽之好都畫得活靈活現,最終蘇慕還是敗下陣來,紅著臉合上了書,不動聲色地把它塞回了原來的地方。

臨走前,他有種偷窺別人隱私的負罪感,幾乎是十步並做五步地走了出去,關門的時候在心裏給這位還未謀麵的弟弟道了個歉。

“抱歉啊蘇啟,隻是如今你身上的疑點頗多,不得不查得清楚些,若是日後是錯怪了你,我一定當麵給你道歉。”

關門的時候太過匆忙,蘇慕沒看見腳下的台階,一腳踏空險些摔著,不知從哪兒冒出來的墨書幾乎是閃現到了他的邊上,扶得穩穩當當。

早些時候蘇慕就發現,這墨書必然是個武功不差的人,平日裏他也不跟著蘇慕,但是蘇慕有些風吹草動的,他都會第一個出現在邊上。

蘇慕默默感歎了一聲墨書的身手,輕輕道了聲謝。

這身手是怎麽被招進侯府而且隻當了個侍衛的?除了不敢在秦夫人麵前問出口外,他已經問過了很多人,但是似乎所有人都不清楚墨書的來曆,隻知道是安定侯前幾年帶回來的,來曆底細之類的,安定侯沒說,自然也沒人敢問。

蘇慕看著安靜地垂著眼睛站在一旁的墨書,有些慶幸。

還好這種身手的人是自己的友軍,不然可不得天天擔心走在路上就被人給抹脖子了。

這一折騰,就已經到了用晚飯的時間,他去了前廳陪秦夫人用餐。如今他基本上從下人們對自己的各色反應中摸出了這位小侯爺平日裏做什麽說什麽才是正常的,應對起秦夫人來也比從前要自然些,隻是依舊不敢多話,怕秦夫人一時興起念叨起小侯爺的往事,自己怕是答不上來,因此吃完便溜溜達達地回了臥房。

殷朝的夜晚是安靜的,東西市都已經閉市,坊內早就沒了動靜。侯府的下人們雖然都還在各司其職,可也都是悄麽聲地幹著活,連平日裏活潑些的小丫鬟們也都因為一天的疲憊而變得沉默起來。

蘇慕翻了會書,但由於對文學和兵法實在都沒什麽興趣,隻能收拾收拾自己就躺到了**,

他睜著眼看著床板,思緒就開始飄到今日早晨的那番對話上。

“也不知道大理寺查得怎麽樣了。”他嘟嘟囔囔地自言自語,“這個年代的公務員看上去不太好當啊,比996還累。”

他想到了柳瀟然雖然帶有疲色卻依舊銳利的眼神,想起了他說的那句“天理昭彰”。

蘇慕笑了笑。

巧了,我雖然不信天理。

但我相信公道。

作者有話要說:

古代一般把好看的女人叫做菩薩(所以你看現在有男菩薩⊙▽⊙)猜猜菩薩蠻是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