慚愧,作為安定侯府的嫡長子蘇慕,他是第一次知道自己居然還有個弟弟。

蘇慕表麵端得冷靜,心裏已經打起了鼓。

柳瀟然說完了自己的來意,便靜靜等著蘇慕的下文。

若拐騙蘇慕的是個無關之人,又或是蘇慕並不熟悉之人,蘇慕一無所知倒還算是有理,但如今唯一有嫌疑之人是他的弟弟,柳瀟然倒是看不懂眼前之人是否真的如自己所見這般無辜了。

等了許久,蘇慕依舊沉著臉一言不發,他便也不多話,以一句“我會繼續追查下去”作結,就打算告辭。

而蘇慕此刻已經從混亂的思緒中強行抽身出來,他想到了一個很嚴肅的問題。

如果說當時將原主引誘,或者是約去環彩閣的人是自己的弟弟,那原主當時一定見到了蘇啟,事實證明蘇啟的那一下也是下了死手,隻是自己湊巧上了原主的身,陰差陽錯地沒死成。如果蘇啟是一個腦子正常的犯罪嫌疑人的話,最先會做的事是什麽?

殺人滅口。

可是他在侯府這幾日並無任何危險異常,甚至從來沒見過自己這名義上的弟弟。

“等等柳少卿!”蘇慕伸手攔住了柳瀟然,“我弟弟的事恐怕沒這麽簡單,你這次如此著急來找我說明情況,除了對我有所懷疑之外,也是覺得他有可能會對我不利吧。”

見柳瀟然沒有否認,蘇慕便也放心繼續往下說道:“但這幾日,他不僅沒有對我不利,而且甚至從來沒有出現在我的麵前。我想——他或許是在知道了我醒了的消息後擔心我說出他而因此逃亡在外,又或許……”

“如果……如果這件事在我弟弟之外還有其他人,而蘇啟隻是那人的一枚棋子,那麽蘇啟很有可能已經遭遇了滅口,而他們的目的或許是我,或許是安定侯府,又或許是比安定侯府更大的秘密。”

對上柳瀟然的眼神,蘇慕有些心虛,垂下眼閃躲了下,“我知道柳少卿現在並不信我。實話實說,這這件事連我自己都很難相信,但我確實——記不清那日所發生的所有事,包括他是如何帶我去的環彩閣,又是如何對我下了死手。”

蘇慕是真覺得有些委屈,他頭一回感受到了什麽叫做有嘴說不清,這蘇啟實在過於不知好歹了,竟然親自來陷害自己的哥哥,無端讓自己背了這麽大一口黑鍋。想必自己好不容易在這位柳少卿麵前撈回的信任,這會又丟得差不多了。

柳瀟然沒說話,挪開了自己的目光,抬腿繼續往外走,但在走出幾步後還是轉過了身。

“剛剛我前往主廳的時候詢問過你們府上的下人,他們皆說蘇啟五六日前說自己要去一趟江州,便再沒見過他了。”

“我已經派遣大理寺之人在京城之內搜尋蘇啟的下落,兩日後若無音訊,我會前往江州一趟。”

隨後,他一字一句地說道:“我說過我會追查到底,便一定不會放過事情背後的所有人。”

“若你也是其中之一,我定會找出證據讓你伏法,但在沒有證據之前,我雖不信你,卻也不會無端懷疑你,更不會把你當做疑犯對待。”

“至於信與否,於公,我隻相信天理昭彰,疏而不漏,於私,我隻信我自己。”柳瀟然搖了搖頭,“所以你不必在意我信與不信,你自己問心無愧便是。”

蘇慕聞言抬眸,正對上柳瀟然的臉,對方雖然依舊如冬雪般冷冽疏離,但眼神確實並無半點惡意,有的隻是就事論事的公正和清明。

原來千年之前的大理寺,就已經有這樣的人存在了。

蘇慕微微一揖,再抬頭時,柳瀟然的身影已然消失在石門之後。

事到如今,已經容不得自己置身事外,本來以為至多不過是原主無意間得罪了什麽人,所以才被人陷害,沒想到竟然會是原主的弟弟。

他的腦子裏出現了很多狗血的嫡庶大戲,卻不得不擔心起自己的猜想來。

如果——如果蘇啟的背後真的還有其他人,那麽這個人會是誰,又有誰能夠不動聲色地操控安定侯府的二公子來背刺自己的哥哥。

蘇慕歎了口氣,覺得自己實在過於倒黴,穿越了也不能安心做個混吃等死的人,好在他向來是個既來之則安之的性格,也沒怨天尤人。思索了半晌,他發現自己無憑無據的猜想都太過離譜,要想搞清楚這蘇啟究竟是怎麽樣的人,還是需要先去實地走訪一下。

大理寺的效率雖然遠在他想象之上,但若是查蘇啟的人脈過往,他們必然沒有自己來得方便,隻是蘇慕如今有些捏不準這兄弟兩人的關係。

要說他們好吧,都好到動刀子了,若說不好吧,蘇慕又為什麽會隻身前去環彩閣?

蘇慕在兩者之間反複橫跳,最終還是傾向於了關係不好。

若真是關係多好的兄弟倆,怎麽會自己醒了都這麽久了,從來沒有一個人在自己麵前提到過他?甚至連二公子出門許久未歸這樣的大事,在安定侯府都好像一顆小石頭滑入了深不可測的潭水中,杳無音訊。

阿瑩和阿環正在後院提著小桶給池中的錦鯉喂食,嘰嘰喳喳聊得好不開心。蘇慕也不耽擱,走上前去站到了兩人的身後。

阿瑩正在列舉城中宜春樓的招牌菜,說她多少次經過那裏看到菜色都精致得讓人挪不開眼睛,正報到鳳尾魚翅的時候,微微一側頭就看見了在自個兒身後聽得正認真的蘇慕,嚇得差點把手裏的小桶給丟進池子裏。

“小侯爺!”阿環也看見了,趕緊跟著轉過身,兩人才反應過來該給蘇慕行禮,一時間手忙腳亂的,臉都漲紅了三分。

蘇慕輕輕擺了擺手,他雖然知道原主此前的性格或許並不是活潑多話之人,但眼下也實在不忍心讓兩個女孩被自己嚇得魂兒都飛了,還是出言安慰了一句。

“無妨,你們莫怕。”

阿環和阿瑩都輕輕鬆了口氣,雖說平日裏小侯爺也不曾苛待下人,可因為他不愛講話,總讓她們莫名有些怵他,如今蘇慕聲音柔和,想必是沒有生氣的。

“我來找你們——是有些事想問問你們。”蘇慕輕咳了一聲,麵不改色地說道,“聽說……蘇啟前些天出門去江州了,你們可知此事?”

他也不太確定蘇慕平日裏都是怎麽稱呼蘇啟的,叫弟弟顯得太過親密,叫二公子又顯得過於生分,最終隻能喊了蘇啟,聽上去如同稱呼同齡人一般,應當最為保險。

兩個小姑娘的臉上露出了一絲驚訝的神色,隨即飛快地對視了一眼,阿環猶豫著開口說道:“是……是的吧,我是好像聽二公子那裏的王景說過,二公子出門遊曆去了。”

“你們……對他的了解有多少?”蘇慕斟酌著開口。這兩個小姑娘向來是哪兒有八卦就往哪兒跑,而如今對於蘇啟的事卻如此猶豫,想來必然是有些古怪的。

這下阿環和阿瑩的表情更為奇怪,最終阿環聲地問道:“小侯爺您怎麽突然問這些?您和二公子素來沒什麽往來的。”

好嘛,看來確實不對付。

蘇慕摸了摸自己的鼻尖。

難道是自己想多了,蘇慕隻是無意間得罪了蘇啟,蘇啟隻是因為單純的怨恨蘇慕所以才下手陷害的?

“自從莫夫人離世之後,二公子他……平日裏總是去一些……一些不正經的地方,而且也不聽秦夫人的話。甚至……甚至……”

“侯爺的消息傳來的時候,他也還在外麵尋樂子,連一滴眼淚都沒掉,半夜醉醺醺地回來。還差點砸了侯爺的牌位。”

阿環的聲音更小了,她實在很緊張。她們是不能議論主人家的,但眼下又不能不回答蘇慕的問題,隻能挑著大家有目共睹的事兒來講。

阿瑩也跟著搖了搖頭:“我們從進府就跟著夫人,所以我們和二公子的接觸很少很少,有消息也都是聽別人說的。”

蘇慕恍然大悟。

自己沒聽到半點兒這個弟弟的消息,原來是因為這弟弟不是自己的一母同胞,而是安定侯的另外一位夫人的孩子,並且他的母親早已去世。

這也怪不得府上對於他離開的事情都並不在意,這個時代的人們重血緣,秦夫人即便是個慈愛之人,對於這種並非自己血脈且毫無長進的孩子,想必最終也是沒了耐心,隨他去了。

蘇慕點點頭,低低地道了聲謝,正打算離開的時候,阿環拍了拍腦袋,像是想到了什麽一樣補上了一句:“二公子在一個月?還是一月半之前,還帶回來了一個長相和我們都不一樣的女子回來,被夫人數落了好一通。”

“我聽王景說,二公子這次出行,誰也沒帶,就隻帶走了這個女子。”

蘇慕轉過了身,眯了眯眼睛。

“長相很奇特?”

“嗯!反正和我們有些不一樣,那人的眼睛很大很大,而且頭上掛滿了金飾裝點的帽子,身上穿的是那種紗織的衣料,渾身上下都是丁零當啷的寶石,每走一步都響的厲害。”

“我聽二公子說,這女子叫做菩薩蠻。”

作者有話要說:

唔這就是一個開頭篇,引出一下之後的案子,之後會以這條主線——關於弟弟為什麽捅死自己這件事進行,然後是單元案件+主線案件會穿插在一起~總體上不會有太複雜太難解決的案件,古代人還是比較純良的最多就滅門之類(望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