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位大人,看這裏。”蘇慕小心地掬著自己手心滲出的血,在廂房門相對幹淨的一塊地上滴起了血,隻不過他或跑兩步走一步。或是速度極快地從一出竄到另一處,看得幾個人都是一頭霧水。

蘇慕指著地上的血說道:“看,每個血點的邊上都會有一圈尾巴,而我剛剛往這裏跑,這個方向的小尾巴就會格外長些。”

他剛剛想了好一會,覺得這個原理用語言解釋的話怕不是要從牛頓被一個蘋果砸腦袋的事情說起,不如直接在他們麵前做實驗來的要快。

“我從那裏往這裏走的時候,這邊的小尾巴就長一些,對吧。”蘇慕循循善誘地說道,頗為期待地等著柳瀟然的反應。

後者神色複雜,他們對血跡的漠不關心注定了他們自然也是頭一回知道血跡的尾巴的這回事,蘇慕像是怕他們不信,從自己快幹了的掌心又擠出點血來打算再演示一遍,被柳瀟然皺著眉抓住了手腕。

“說你的下一步吧。”

蘇慕自然曉得人家這是信任自己的表現,便也不含糊,指著門口到床邊的血跡說:“這些痕跡,是有人提著帶血的匕首回到了**,說明這個人極有可能就是殺了李姑娘又嫁禍給我的人。調查李姑娘的仇家是件難事,但若是查一查與我有芥蒂或是利益衝突的人,這些人中若有人也認識李姑娘,那麽就很有可能就是這案子的真凶了。”

祁皓覺得今天這短短一個時辰裏,他的認知遭受到了一定的打擊,但這會終於緩了過來,開口問道:“為什麽覺得是故意嫁禍於你?或許也有可能是……殺人滅口?”

蘇慕搖搖頭:“如果隻是為了滅口,那不需要再把匕首塞到已經死亡的李姑娘手裏,大可以一走了之。說起來——這匕首多半也是凶手留下的?說不定能有些線索。”

“他不惜留下可能成為罪證的東西也要營造出是我殺了李姑娘的假象,如此大的惡意,是針對安定侯府也未可知。”

柳瀟然許久沒有說話,就在蘇慕躊躇著以為是不是他不相信自己的時候,柳瀟然說道:“此事我定會追查到底。”

他的聲音並不大,但一字一句說得極為認真。得了保證的蘇慕瞬間放下心來,剛想開口答謝,卻不想泄了這一口氣後,眼前便開始一陣陣地發黑,嗅覺感官似乎被無限地放大,惡心的腥臭味狠狠地刺激著他的大腦皮層,他努力地試圖穩住身形,卻最終還是敗給了眼前的眩暈,狠狠地往前栽了過去。

在他的意識消失之前,他感受到鼻尖縈繞了一股若即若離的檀木清香,還未來得及仔細分辨,便徹底地陷入了黑暗之中。

這一下暈得並不久,蘇慕悠悠醒轉的時候,發現自己正躺在一處並不熟悉的所在,墨書見他醒來,趕緊關切地湊了上去,而一旁的祁皓也跟著湊上來看了眼,笑著說道:“小侯爺可算是醒了,不然真不知道該怎麽和秦夫人交差了。”

蘇慕睜著眼發了一小會呆,終於反應了過來,支著身子半坐起來問:“我這是在哪兒?”

“這是在京城最有名的醫館古生堂。”祁皓笑眯眯地指了指門外,“這古生堂的臥榻可是千金難求,今日小侯爺算是體驗到了。”

蘇慕對於醫館的位置千金難求這件事有著莫名的共鳴感,原來不分古代現代,學醫都是金飯碗啊。

他感慨了一聲,隨即好奇道:“那我是怎麽進來的?”

這地方沒個預約掛號的流程的嗎?還是說對權貴顯赫會有什麽特殊政策?

祁皓神秘兮兮地笑了笑,不知道從哪兒掏出來了一把折扇,刷的一下打開,遮住了自己的半張臉,搖了搖頭。

“不可說。”

行吧。

蘇慕也不是個好奇心泛濫的人,如今他身處異世,時時刻刻都得小心,知道的太多指不定哪天就死得更快。

他還是非常珍惜自己這失而複得的性命的。

想著不再無故占用醫療資源,蘇慕從床邊挪了下來,擺擺手拒絕了墨書的攙扶,穩穩當當地下地站穩了後,終於想起來了本來還應該在的一個人。

“柳大人呢?”

“柳少卿要立刻著人下去查那柄匕首的來曆,所以先回大理寺了,讓我在這裏看顧著等你醒過來。”祁皓解釋道,“既然小侯爺不可能是殺人凶手了,那必須得把您好好的送回府上去,不然這秦夫人定然是要掀了整個大理寺來找我們算賬的。”

“大夫剛剛說小侯爺你隻是因為體力不濟而暈了過去,好好休息便是。”

蘇慕點了點頭,在心裏默默地補了一句。

其實主要可能是被味道給熏著了。

祁皓依言將人送回了安定侯府,到的時候甚至連天都還亮著。秦夫人是沒料到,蘇慕被大理寺帶走還能一日不到就能被送回來,聽到蘇慕聲音的時候險些摔了手裏的茶盞,又驚又喜地拉著蘇慕坐下細細詢問了起來。

案情相關的本不便透露,蘇慕便極為簡略地解釋了自己是因為洗清了嫌疑而被送了回來,好在秦安和也未深究下去,隻是輕輕揉了揉蘇慕的腦袋。

“娘這就命人下去備好你最愛吃的點心,這一日必定是累壞了,既然已經了卻了這樁事,那之後一定要好好休息。”

秦安和的眼中滿是溫柔,看得蘇慕鼻尖一酸,心上頗不是滋味。

這一刻他真的很希望,自己就是蘇慕,從小生長在這裏,被母親寵溺著長大的蘇慕,而不是從別處猝不及防闖進這個世界的外人。

來自母親的疼愛,是他十幾年的人生裏從未有過的體驗,於他而言,這味道如同罌粟一般,讓人根本不願割舍。

他垂下了眼睛,輕輕應了聲。

“好。”

洗脫了自己嫌疑的蘇慕算是甩掉了身上的一塊大石頭,渾身上下都舒心輕鬆得很,因此這一覺睡得是前所未有的紮實,一覺醒來早已日上三竿。

蘇慕在**又很是愜意地賴了會床,卻被阿環門外的一聲叫喚給徹底地叫醒了。

“小侯爺——小侯爺您醒了嗎?夫人讓我告給您一聲,若是醒了,收拾一下去前廳,大理寺的柳大人有些話想要問您。”

蘇慕的瞌睡頓時醒了。

柳大人?

大理寺的柳大人?

怎麽古代人上門拜訪都不用叫醒正主的嗎?

蘇慕從**跳了下來,胸前的傷口昨日在醫館被敷了藥,一夜下來竟然讓傷口的刺痛感消退了不少,蘇慕是真有些好奇這藥的來曆,可惜現在不是研究藥物的時候。蘇慕幾乎是用了比昨天快兩倍的速度穿好了衣服,隨手選了套淺綠色的長衫,頭發則用了發繩鬆鬆地一挽,再隨便插了根白玉簪,收拾得能見人了,他抬腿便往正廳趕去。

正廳裏主位上坐著秦安和,似乎還在介懷昨日的事,她對柳瀟然的麵色依舊緊繃,柳瀟然也是個不愛說話的人,坐在那裏垂著眼一動不動,仿佛就是個冰雕出來的人。

這兩人就這麽沉默著相對坐著,以至於蘇慕風風火火地趕過來時,因為這裏驟降的溫度打了個寒顫。

“娘。”他先朝著秦安和恭恭敬敬地拜了拜,隨即朝柳瀟然拱了拱手,“柳大人。”

柳瀟然也從位置上站起身,還了一禮。

這一下,倒讓蘇慕頗為不好意思起來。自己那蹩腳的姿勢多是見樣學樣來的,又因為用的不多,做起來總是別扭得很,而柳瀟然剛剛行的一禮,端正有力,一絲不苟,對比下來,蘇慕覺得自己的姿勢有些不忍入目。

柳瀟然並沒在意這個,行完禮便開門見山地說道:“昨日我去查的線索有了些眉目,與安定侯府有關,因此前來告知。”

蘇慕微微一愣,顯然是沒想到大理寺的效率能如此之高。在沒有高科技的這個時代裏,無論是排查匕首的來源還是自己和受害者的人際關係都是一件看上去極為困難的事情,一天之內居然就能從裏麵找到線索,這大理寺未免太能幹了些。

看蘇慕沒什麽反應,柳瀟然皺了皺眉:“案情相關,不便有其餘人在場,所以還請借一步說話。”

“啊好——那,我們出去說?”蘇慕悠悠地回過神來,點頭應道,又朝秦安和點了點頭,便帶著柳瀟然走了出去。

安定侯府雖然比不得親王府華麗,但也有著別致的園林假山,亭台樓閣點綴在院落中,也算是令人心曠神怡。

隻是如今身邊站著一個移動的人形冰塊,蘇慕走得便有些小心翼翼起來。

“此前我們雖然從屍體身上找到了匕首,但都認為這是李青鳶用來刺傷你的防身武器,並未去詳查其來曆。”柳瀟然頓了頓,“這是我們的紕漏。”

蘇慕趕緊擺了擺手:“可別這麽說,那種場景怎麽看都是我是凶手,柳少卿這麽認為是自然而然的。倒是我還要多謝少卿給我解釋的機會,否則,屋子一旦清洗過後可就證據確鑿了,那這殺人的罪名我可就再也洗不清了。”

柳瀟然微微頷首,周身冰冷的氣息慢慢地消散了些,繼續說道:“那匕首柄內有銅芯,鋒端為柳葉狀,柄首嵌有一顆青琅軒,因其鋒端未起明顯鏽痕,所以打造時間應當在近兩年間,絕不出三年。”

“青琅軒……”蘇慕還未來得及想清楚這究竟是什麽寶石,柳瀟然就接著說道,“青琅軒不是易得之物,即便是京城也並不常見。”

“昨日我帶人排查了東市與西市共計十七家銀樓,從他們的賬簿中記下了共計兩百四十三名近三年來曾買入過青琅軒的人。”

饒是蘇慕知曉排查工作量巨大,也被這不小的數字給驚得愣神。

先不說這工作需要跑遍一整個京城,光是搜集賬簿再一一記錄相關人員也已經需要耗費不少時間和人力了。

他默默地瞥了眼柳瀟然臉上清晰可辨的疲憊之色和眼下淡淡的青痕,心中更為敬佩。

他一向不太懂得收斂自己的神情,這一眼看得明目張膽,柳瀟然再次被看得莫名其妙,微微皺了皺眉,繼續說道:“我將這份名錄與前些天所記下的環彩閣與李青鳶相關之人的名錄進行了一一對應,相關之人便隻餘五人。”

蘇慕屏住了呼吸,他知道接下來就該到最後一步。

“而這五人中,與你相關之人,隻有一人。”

“安定侯府二公子,蘇啟。”

作者有話要說:

古代沒有血液形態分析噠,因為也沒啥保護現場的意識,但其實血跡也是很重要的一環!不過也要說還好是柳少卿——思想比較前衛,見識也比較多(他其實很熟悉血跡嘿嘿嘿),換了個普通的府尹那絕對是不太能接受的,所以小侯爺還是要慶幸一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