顏慧此番提前兩日來雖然本就有些其他的目的, 但在看到端上來的菜色後還是不免有些驚訝,在一旁點頭哈腰的男人叫做黑三,性情暴躁,見顏慧對著菜色愣了一瞬, 立刻開口問道:“可是這菜色不合您的心意?”

說完他朝一旁喝道:“今日這東西都是誰做的!還不給老子拿下!”

顏慧本還好了些的心情被這人又給攪了個幹淨, 皺著眉“嘖”了一聲。

“我何時說過不合心意了?”他抬起眼, 眼角的一抹紅在燭火下格外明顯, “你在揣摩我的心思?”

盡管他說話的聲音很輕,語氣也算不上有多嚴厲,但那雙眼睛裏傳遞出的危險信號還是讓黑三不自覺地往後退了一步,收斂了自己的聲音, 垂著眼恭敬道:“是是,是我唐突了。”

顏慧一手托起一塊做的白淨可愛的兔子糕點,突然露出一抹笑來,另一隻手輕輕地掠過自己的嘴唇, 撚起了身前的一縷發絲。

“還真是隻小兔子。”

而在廚房裏, 鑒於端菜上菜往來的人不少, 蘇慕便又被柳瀟然塞進了一個角落裏, 他百無聊賴地聽著往來熱鬧的聲音,又嗅著空氣中飄來的香味。

剛剛柳瀟然本來問了他要不要吃些東西再填填肚子,但為著不留下任何蛛絲馬跡,他就吃了些剩下的糕點,新鮮的食材一點沒碰,如今早就消化幹淨了,肚子又開始輕微地發出些聲響, 好在外界聲音很大, 掩蓋得幹幹淨淨, 沒有讓人發現端倪。

但又累又餓又有些無聊的蘇慕縮在角落等著等著便睡了過去,再醒過來的時候便是柳瀟然在小心地拍著他的肩膀。

“結束了,不要在這裏睡著。”

蘇慕茫然地點了點頭,現在他的大腦還處於剛睡醒的空白期,因此迷迷糊糊地隻覺得自己似乎應該站起來,但卻忘了縮在角落的時間太久,兩條腿早就仿佛不是自己的了,因此好不容易直起身,也完全沒站穩,朝前踉蹌著就倒了過去。

柳瀟然剛伸手去接,便被他撲了個正著,饒是他反應極快,也還是堪堪靠到一旁的牆上才穩住了身形。

蘇慕則是幾乎整張臉都埋進了柳瀟然的肩窩,嗅到對方身上殘存的煙火味混雜著有些刺鼻的草藥味,他徹底醒了。

他很想立刻站穩給人道歉,但雙腿已經從不是自己的狀態演變成了一動就又酸又麻的第二狀態,因此他沒能成功。

隻能勉強用手支著牆壁讓自己挪開一些距離後,低著頭忙不迭地開始道歉:“抱歉抱歉,我那個……腿有點麻了……”

聲音越到後麵就越小,連他自己都覺得實在有些丟臉說不出口。

等了許久,柳瀟然隻是輕輕咳了一聲,淡淡地說道:“無事。”

蘇慕一抬眼,便剛剛看到柳瀟然頗為不自然地挪開了自己的眼神,剛想開口繼續說話,就發現自己一手還緊緊地抓著對方的手臂,頓時更覺抱歉起來,慌亂之間自己用的力氣可算不上小。

他趕緊鬆了手,又是一陣連聲抱歉,但這波還沒倒完歉,柳瀟然突然伸手捂住了他的嘴,隨即門外便過去了兩個有些搖晃的身影,似乎是兩個已經酩酊大醉的人,他們對於屋內毫無興趣,跌跌撞撞地便離開了。

等到聲音完全聽不到了,蘇慕才眨著眼睛看向了柳瀟然,後者的眼神也逐漸從戒備放鬆下來,一側目,兩人的眼神便猝不及防地撞到了一起。

柳瀟然仿佛被燙到了一般收回了自己的手,眼神也再度有些倉皇地躲開了。

蘇慕雖然總覺得有哪裏不太對勁,這裏的氣氛似乎總是帶了些別樣的味道,但還是沒能想出個所以然來。

他突然很想扯下柳瀟然臉上的繃帶把這張臉看個仔細。

這時他的雙腿也終於恢複了知覺,因此蘇慕輕輕跺了跺腳,站穩後拉開了兩人的距離,這才覺得呼吸稍微順暢了些。

“外麵都結束了?那群姑娘們都回去了麽?”蘇慕晃了晃自己的手腕,轉動了下自己有些酸痛的關節。

柳瀟然點了點頭,這會他覺得自己的掌心有些火燎過似的發燙。

“顏慧沒有發現什麽異常吧?”蘇慕問道,雖然柳瀟然如今看上去平安無事,但還是問一嘴更能讓人安心。

柳瀟然聞言一怔,隨即回答道:“尚不清楚,但如今還未有人找來,想必今夜應當無事。”

蘇慕鬆了口氣,剛想開口繼續問點什麽,柳瀟然便如同變戲法一般端出了一盤形狀各異的糕點。

“有些菜放久了腥味重,糕點最易存,留了些在鍋裏熱著。”他把盤子遞到了蘇慕的麵前,麵點的香氣頓時撲麵而來,讓蘇慕覺得饑餓感仿佛被放大了好幾百倍。

見蘇慕沒動作,柳瀟然以為他還是在意會被人發現連累自己,開口解釋道:“這些都是多出來的麵點,不必擔心。”

等了許久,蘇慕才低低地應了一聲。

“多謝啦,柳少卿。”

可能是真的有些餓了,蘇慕看見糕點時竟然覺得感動得都要落淚了,好不容易維持住了自己的形象,一口咬下去後,鬆軟的口感和甜香的紅豆餡更是徹底讓他繳械投降了。

“柳少卿做的糕點比京城裏最有名的興安記還要好吃欸。”他心滿意足地做出了評論,意猶未盡地拿起了第二個。

柳瀟然很有耐心地在一旁看著,聞言很是無奈地輕輕搖了搖頭:“如何能與他們相比。”

等到蘇慕吃完,他便很又變得嚴肅起來,看向了柳瀟然:“所以我們晚上是不是要夜探一下這個寨子?”

柳瀟然微微一愣,露出了有些疑惑的神色:“夜探山寨?”

蘇慕點點頭,壓低了自己的聲音後說道:“難道不應該趁他們都睡了,然後把這個山寨的底細都摸清楚嗎?”

話說出來後,蘇慕自己也品出來了。

要說這寨子的底細,柳瀟然都待了這麽久了,還能沒摸清楚嗎?

他趕緊換了個說法:“或者去打探一下顏慧住的地方,指不定他們會有一些機密的談話,夜間最適合說見不得人的事了。”

見柳瀟然皺起了眉,蘇慕以為他是有什麽為難的地方,想要開口安慰兩句的時候,柳瀟然開口道:“北麵臨山處有個缺口,待到他們換防之時,我會掩護你出去。”

蘇慕過了一會才反應過來,柳瀟然的意思是想把自己送出去,大腦空白了一瞬後,他下意識地脫口而出:“那你呢?”

柳瀟然頓了頓,平靜地回答道:“我還要留在這裏,查清顏慧的來曆。”

“那我為什麽就一定要走?”

蘇慕知曉自己在這裏算得上是舉步維艱,但也依舊不放心柳瀟然獨自在這裏。

根據以往的經驗來看,柳瀟然的“無事”並不可信,那麽同理也可推得,“沒有大礙”也必然沒有什麽可信度,從他身上的濃重草藥味和露出的小片蒼白皮膚來看,蘇慕有足夠的理由懷疑柳瀟然的傷勢不僅沒好全,而且可能依舊不輕。

柳瀟然不是普通身份,這裏更是不比其他地方,若是隻有他一人留在這裏,那萬一被人發現,便是真的羊入虎口。

蘇慕試圖講道理:“你看,你要是一個人留在這裏,萬一出了什麽意外情況,也來不及應對嘛,但是如果我也還在這裏,若是真出了什麽事,可以帶消息也可以幫你拖住別人,還是很有用的對吧——”

柳瀟然眉頭皺得更深。

蘇慕還在絮絮叨叨各種理由試圖說服柳瀟然,後者突然開口打斷了他的話。

“這些事本身和你沒有任何關係,所以無論如何,我都會讓你平安無事地離開這裏。”柳瀟然的語氣有些急促,很想把這些話刻進蘇慕的腦子裏,“即便之後真的遇到了什麽事,你也記住須保全自己。”

蘇慕還是第一次遇上柳瀟然這般的語氣,一時間也不知道該怎麽回答,索性挑了個自以為是重點的地方展開:“之後——所以柳少卿你不打算送我走了對吧?我可是答應了別人的,這也不能算事不關己罷。人貴在言而有信,因此找出這裏的真相,我責無旁貸。”

柳瀟然見他似乎全然沒把自己的話放在心上,而且篤定了要留下來,隻覺得有些頭疼。

但蘇慕的心性似乎便是如此,無論自己說過多少次這些事本來都與他無關,還是會為了其他人毫不猶豫地站出身來。

但或許這才是自己認識的那個人。

他歎了口氣,他如今傷勢確實沒有好全,也沒有十足的把握能送蘇慕安全離開,因此也隻能隨了蘇慕,有些無力地重複了一遍自己的話:“萬事都需要小心。”

得到蘇慕非常誠懇的保證後,柳瀟然也隻能接受了這個現實。

他的傷口本來已經算是有好轉的跡象,但今日又有開裂的趨勢,如今放鬆下來後才覺得一動右肩,便是一陣有些難忍的疼痛。

在自己夜探山寨的點子被柳瀟然以“顏慧早就歇下了”為由直接否決後,蘇慕正端坐在草垛上思考自己一會怎麽才能不至於睡到落枕,微微一瞥便看到柳瀟然按在自己的肩膀上,幾乎沒怎麽思考就明白了這是怎麽回事。

“柳少卿,你的傷口是不是不太舒服?”他站起身,見柳瀟然迅速放下了手,便知道這人又要開始否認了,因此在人開口之前便很是無奈地說道,“我都看到了。”

作者有話要說:

顏慧是為什麽來的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