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踹門進來後嚷嚷道:“今日份的吃食需要格外上心, 派了幾個人來幫你,你自己掂量著辦,那位大人你也是知道他的口味的,惹他不悅了有你好受的!”

惡狠狠地把話撂下之後, 他便又把門踹開後揚長而去, 幾位瑟瑟縮縮的姑娘站在門外, 頗有些手足無措的模樣。

柳瀟然很是為難, 蘇慕還在自己的身後,這藏得了一時半會,總不能一直悶在裏頭。

他直起身,伸手輕輕拍了拍身後的草堆。

蘇慕心領神會, 知道柳瀟然這是在安撫自己,頗有些欲哭無淚。

難不成自己真得在這草堆裏呆一整晚?

還是在食物香味的熏陶之下?

他的身心都在發出抗議,但也隻能忍著。

畢竟大事麵前,行差踏錯都會覆水難收。

柳瀟然一麵讓幾位姑娘先進來, 隨便指了些東西讓她們準備。

被擄來的姑娘們多半都是家中不那麽富裕的人家, 因此切些小菜還是不在話下, 隨著齊齊整整的切菜聲響起, 蘇慕突然萌生了一種被人遺忘在角落的悲涼感。

就在他神遊天外思考人生的時候,其中一個女子突然開口問道:“這裏的菜也要一並擇幹淨嗎?”

隨即另一名女子的聲音響了起來:“應當是要的,這邊都歸了我們。”

這聲音太過耳熟,蘇慕的腦海中隨即便浮現出了一個身影。

這不就是當時自己在碧水縣遇到的那位姑娘麽?

雖然不知姓名,但蘇慕還是認得她的聲音。

此時門外又響起了腳步聲,緊接著一道粗獷的聲音傳了進來:“山下有人送了東西上來,你去看看有什麽用的上的沒。”

蘇慕聞言立刻警覺起來, 柳瀟然也有些猶豫, 這裏若是沒有旁人還無所謂, 但這裏還有不知情的女子在,若是一不小心有人扒拉開了幹草堆,那豈不是會引起莫大的恐慌惹人注意?

那人見柳瀟然愣著沒動,頓時不耐煩起來,推搡著人就往前走:“聽到沒有,現在去接,傻愣著做什麽,今天要是有什麽岔子,讓你吃不了兜著走。”

萬般無奈之下,柳瀟然隻能跟著他離開,所有的一切隻能寄希望於沒有人會掀開草堆了。

蘇慕同樣這麽默默地祈禱著,但所謂墨菲定理,便是無論變壞的可能性有多少,它總會發生。

因此蘇慕現下正和一臉驚恐仿佛下一秒就要暈過去的某位姑娘麵麵相覷。

“噓——別叫!”在場麵完全失控之前,蘇慕趕緊跳起來開始解釋,“我不是什麽壞人!”

話說出口後連他自己都覺得很可疑,但好在還是轉移了部分人的注意力,除了個別還是沒忍住叫了一聲且往後退了三步有餘之外,總算是沒招來什麽其他人。

葉蓉更是在看清了蘇慕之後露出了驚訝的神色:“公子?怎麽是你!”

蘇慕再一次感受到了什麽叫做說來話長,思索了許久之後,隻能簡短地介紹了一番自己來這裏的大致經曆。葉蓉雖然對有些地方還雲裏霧裏,但也知道不是過分深究的時候,轉而小聲問道:“公子藏身在這裏,若是被發現了怎麽辦?”

蘇慕被這問題一噎,苦笑了一聲道:“所以當然是——最好不要被發現了。”

葉蓉聞言認真點了點頭,但又有了個新的疑問,有些緊張起來,開口問道:“你藏身在這裏,那這裏的那個人,他沒發現你?他不會告發你麽?”

蘇慕糾結了許久,還是覺得柳瀟然如今的身份知道的人應當是越少越安全,便隻能含糊道:“他……是我的一個故交,許久未見了,不想他竟然在這裏做了膳夫,這不就順手救了我一把。”

葉蓉見蘇慕的神色確實很是篤定,便也放下了心。

而待到柳瀟然回來的時候,往草堆那邊望了眼,就發現似乎被人翻動過,正要著急的時候,一個腦袋從灶台後麵露了出來。

“我在這裏!”蘇慕站起身,從灶台後走了出來,一手替柳瀟然分擔了大半的重量,開口問道,“你回來啦?”

他說話的神色實在太過自然,以至於柳瀟然開始懷疑莫不是自己也出現了什麽幻覺,否則為什麽蘇慕混在人群之間會顯得如此和諧,絲毫不像他離開時緊張兮兮的模樣?

蘇慕也知曉這事情是需要解釋一下的,因此放下東西後便挪到了柳瀟然的邊上,附在他耳邊輕輕道:“這位姑娘就是我之前在碧水縣遇上的那位。”

柳瀟然微微一愣,順著蘇慕的目光看了過去,那位姑娘的臉上雖然依舊有些緊張的神色,但比起之前確實友善了不少。

他微微點了點頭,示意自己知曉了,一麵將自己手上的東西擺在了桌子上。

蘇慕湊上來,對著滿滿當當的食材感歎了一聲奢侈,一側頭便發現柳瀟然的眉頭皺得厲害。

“怎麽了?”他扒拉了下食材,有些不解,“是這些食材有什麽問題?”

柳瀟然皺著眉沉思了許久,似乎在糾結該如何開口,蘇慕很是貼心地把自己的手遞了過去。

“寫吧。”蘇慕小聲道,“我在墨書那兒都練出來了。”

柳瀟然見他的神色似乎還有些小自豪,和過年被白芷帶著串門時遇上的要糖吃的小孩一般,覺得頗為無奈,伸手輕輕在他的手心寫道:“要合口味。”

雖然隻有四個字,但蘇慕也是明白了他的意思。

平常因為這膳夫是個啞巴,臉上又纏著繃帶,即便是假扮的也不容易被人發現,寨子裏做的菜似乎也不過是普通的家常菜,隻要有了指點便很容易做得像模像樣。

但今日來的人不一般,原先的膳夫想必已經很熟悉來訪這人吃飯的習慣,今日做的飯菜若是不合那人的口味,便很容易露餡。

蘇慕小聲地問道:“那人沒告訴你來的這位喜歡吃些什麽嗎?”

柳瀟然搖了搖頭,他仔細回想過那位膳夫離開之時寫下的東西裏,雖然記下了日常的菜色,但卻沒有注明還有這等特殊的時候,想必是因為覺得這兩日應當不至於遇到,這才沒有寫上。現下要去找人,也怕是來不及了。

這可就難辦了。

蘇慕也皺起了眉,嘀咕道:“這人到底是誰啊?”

排場也忒大了。

柳瀟然聽了他這句嘀咕後似乎有些疑惑,盯著蘇慕看了一會,抓起他的手腕,在手心寫道:“你不認識他?”

蘇慕不明所以:“我難道認識嗎?”

柳瀟然見他確實是完全摸不著頭腦,歎了口氣,繼續寫了一個字。

“顏。”

蘇慕在自己的腦海中迅速搜索起了這個姓氏的相關人員,一個身影逐漸對應上了那襲豔麗顏色的衣袍。

“什麽?他是顏慧?”蘇慕的聲音一高,其餘人便都看了過來,他趕緊壓低了音量。

“怪不得,我總覺得那身衣服紮眼的很,似乎在哪兒見過。”蘇慕越回憶便越覺得有道理,“我一開始竟然都沒認出來!”

柳瀟然一開始隻是隱隱有些懷疑,跟著人群跑去看了一眼後聽到了顏慧的聲音,這才確認了真是自己曾經有過一麵之緣的人。

蘇慕這會恍然大悟,咂摸了好一會,才後知後覺地感受到了震驚:“顏慧居然是這群人的——”

柳瀟然點了點頭,這件事顯然也在他的意料之外。

從前那一麵,他雖能看出來這人心性與常人不同,卻也沒想過他竟然會與這等事有關。從山寨的規模與他們和府衙之間的密切聯係裏能看出,這背後之人的身份絕不簡單,地位甚至很有可能在刺史之上,而顏慧不過隻是碧水縣裏的一個媒人,實在很難讓人把這兩者等同起來。

蘇慕還沒來得及好好思索這其中的關係,一個有些怯怯的聲音便響了起來。

“敢問二位,我們要做些什麽?”

已經將基礎的菜切齊了的葉蓉帶頭問道,她們被指派來幫忙,但如今做完了手頭上的活,卻毫無頭緒接下來要做些什麽。

柳瀟然還在猶豫間,蘇慕突然開始望著屋頂,眯著眼睛報起了菜名。

等到他磕磕絆絆地報了十數個,停下後抓著柳瀟然的手兩眼放光地說道:“你還記得嗎?之前,就是之前他和我吃飯的那一次,那一桌子的菜都是他點的。”

柳瀟然自然記得是哪一次,但卻沒想到這能在這裏派上用場。

蘇慕踱著步在房間裏轉起了圈,細致地分析起顏慧的口味來:“他似乎格外偏愛甜食,和辰初倒是有些像,菜色裏清一色都偏甜口,魚香肉絲,幹燒岩鯉,這些應當都是甜口的菜係罷。”

“還有各種小糕點,但是具體的名字我記不大清了,好像就是各種形狀的小糕點,有兔子樣的,還有金魚樣的——反正就是很多。”

這一點蘇慕算是記憶深刻,作為一個從小偏愛重口偏鹹的人來說,甜口的菜係入口便讓他印象頗為深刻,好在他對糕點沒什麽偏見,因此飯桌上吃得依舊還算開心。

雖然有賭的成分,顏慧可能隻是挑選了碧水縣較為常見的吃食來招待蘇慕,但如今沒有其他選擇,隻能按照這個方向準備些。

蘇慕本來還是在想要不要自告奮勇地打下手的,但在看清了柳瀟然幾乎都已經出現殘影的動作後,他選擇了默默退到一邊,心安理得地和其他姑娘們一起擇菜。

柳瀟然這根本就不需要人打下手。

作者有話要說:

已經有很多人猜出是誰辣!